一夜過去，陳之晉在軍營里逛了整整五個小時，直到云邊陽生才離去。這期間他一個活人在鬼軍營里越行無阻，見到的多是普通兵士。

回去客棧，正有個伙計睡眼朦朧地熄燈。伙計遠望見陳之晉，遂前來抱怨：“客家怎么這般耍人，害我整夜坐在門后不得休息？”

“為事所累，勿怪勿怪。”陳之晉心里微欠，同時也不愿與他多話，“廚哥起灶了未，昨夜帶去的東西早涼了，現在我餓得慌。”

“店里沒客，他早上不會生火的。客家想吃早食吩咐我就好，小的去給你生小灶。”小伙計的怨氣就像是穿堂的快風，來得快去得也快。

陳之晉怪看伙計幾眼，難想到店里跑堂的伙計還有一手廚藝。看伙計信心躍然，陳之晉不敢拂他好意。轉身去時陳之晉又開始擔憂待會端來的會是惡食。

真就憐了天意，或許小伙計藏著另一個幫廚的身份哩。他送來的湯餅、菜肉團雖然不夠可口，倒也讓人不禁飽腹。

恰好吃飽后店家也現身在大堂里。陳之晉便尋他繼續打探：“大家，昨天你招呼我去的是什么地方，我待了一夜什么都沒有。”

“哎呦！不得了，你待了一夜？”店家緊張地看向正收拾東西的小伙計。

“是哩，這位客才回來沒有半個時辰呢。”小伙計撇撇嘴，似乎剛消的怨氣復燃了。

“你沒遇到事吧？”店家狐疑地盯著陳之晉。

“沒什么，就是風大挺冷清的。大家，那地方是不是有什么故事？”

“也沒啥，就是有幾個人晚上進去說是鬧鬼。大家伙隔日晚上一起去看又什么都沒見到。大抵就是年輕伙編慌騙人吧，不打緊的。”店家不是很相信那地方有鬼的樣子。

“隔日……難道我昨天是運氣好碰上了？”如果按店家說的，鬼軍營應該只在特定的天數出現。

這可不大妙。昨天陳之晉以為可以天天去，所有權當觀察。一夜過去他連半個軍營都沒瞧仔細，完全是一無所獲。如果鬼軍營是一年甚至更長時間才出現一次，那陳之晉非得痛罵自己。

得知這個消息后，陳之晉一整天都恍恍惚惚。又到夜間，他還是叫店家留燈留門。他出去時昨夜候門的伙計滿臉不情愿地來問：“客家今晚可早些回來。”

“過了三更我沒回來你就去休息吧。”陳之晉看他好笑，不打算難為他，畢竟他因為自己苦苦捱了一天沒睡覺，總不好讓人家再熬一夜。

“祝客吉安！”伙計得了準信，高興地行禮祝賀。

皎月當空，四月初的月亮就像是特意刻彎的玉盤。陳之晉還是把銀色令牌拿在手里，端坐在地上。

接近子時他睜開眼，用手一摸泥地沒發現半分潮濕。陳之晉臉色不太好了：“竟真是尋日而現。”

如今他陷入了困境。他身上的銀錢最多夠住一個月，如果要久住就得回家里拿錢了。或者他去縣城郡府搭上個君貴，可以用專線寫信回家里，差人送錢來。再不然他就得在當地謀個生計了。

“只怕它一年才出現一次，那么帶多少錢來都是不夠的。”陳之晉心憂起來。

顯然今晚是不會有所收獲了。陳之晉趕回客棧正看見伙計出到門外吹燈。兩人一齊收門入店，伙計興奮地行禮就去睡了。陳之晉回到房間卻一時不知所往。

往后半個月夜夜如此，那個鬼軍營根本沒有痕跡。陳之晉心情暴躁起來。他剩下的銀錢只夠回程用，是時候做決定了。

“店家，這周遭有沒有什么活計？”

“客是銀錢不夠了？”店家無聊坐在門前，“你放心住下吧。空店多你一個也沒啥，你可以住到六月初，不過吃食就沒那么好了。只能與我們一樣一日兩食。”

“多謝大家美意。只是我可能不止待到六月，所以還是請問大家附近有沒有什么體面的活計？”

“我這倒是差個跑堂，不過叫貴士做這種事是該殺頭的……對了，我前天去郡城里看見有戶侯爺在招先生，你要不要去試試？”

“郡城離此不遠，應該可以。只怕他強要先生在他家里住下，我不得外出。”陳之晉思慮道。

“那倒不會，他請的是習難先生，不是坐家先生。只要你本事夠硬，每月去一次就能讓你在我這舒舒服服住一個月了。”

“還請大家與我說清楚是哪戶侯爺。”陳之晉已然心動，遂向店家要了確切消息后騎馬入郡城。

竹陽位屬新亭的莊郡，郡城就叫做莊城，是個能容三十萬人的大城。陳之晉按消息騎馬入城，尋到招人的那戶人家。

門房聽他說是要做習難先生，留陳之晉在門外等候，自己進去報信了。不多時門房子領著一個三十歲男子出來。男子把陳之晉渾身瞧個遍，也不知是滿意還是不滿意：“隨我進去吧。侯爺要親自考量的。”

言里說的侯爺原來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他穿著深藍色爵裝既顯不出莊嚴也看不見朝氣。陳之晉一看就知道這是一個極力要讓自己看起來強大的少年。

“你是哪方的士人？”年輕侯爺端著架子問。

“在下是楚山人士，游歷到此。”陳之晉報道。

“楚山如今與我新亭交好，倒也無妨。那么不知詩文比賦，功韜六略，你通哪個？”

“你想要個教你什么的先生？”陳之晉不答反問。

“本侯近日在演練兵法謀略，你可有教我？”

“此道多變，就算是在下也沒有法子憑空教侯爺啊。”

“那你隨我去見沙盤。”侯爺起身帶路。

那名三十歲左右的下人附耳道：“侯爺，周先生正在沙盤上模演戰事。”

“無妨，正叫周先生幫我掌眼。”侯爺眺眼輕看陳之晉。

他其實是不想留下陳之晉的，只是礙于禮數他不能直接把陳之晉轟出去罷了。這是人之常情，大多數人都不會愿意一個與自己年歲相仿的人做自己老師的。

侯爺的沙盤亦是不凡，用的木料、擺件都很精致。上面還有專制的玉管切半用來充當河道。陳之晉進房時看見一個青胡及胸的中年人在擺盤。

有趣的是中年人擺的地形陳之晉越看越眼熟，最后發現竟然是自己的旬季。這位周先生正在自扮旬季軍司馬，統領軍隊招呼張機的襲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