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四月是最容易隱藏春天的時候，也是百花盛放出最大光彩的時候。今年的四月，陳云抽出一次休沐日，回到了留真觀里。

“還沒完成筑基？”陳云在觀里向留枕老道詢問陳之晉的修行情況。他與留枕一直通過靈鳥通信，知道陳之晉的修行與他的設想有了區別，所以特意回觀里詢問細節。

留枕老道呵呵一笑：“此事我也拿不準情況，你自去問他好了。”

“哼，你把他喚來，我自己問清楚。”陳云愁眉道。

好友的眉毛擰成了八字，留枕老道清淡的生活因此添了樂趣。他再次樂呵一笑，手里傳出一張紙帖往殿外飛去。

不多會兒，陳之晉緩步進到殿堂里。見到穩坐高頭的陳云與留枕老道，陳之晉心里像偷腥的貓被漁夫發現一樣浮出來一陣又一陣的擔憂。

他近來已經與劉喜泣點破了關系，口里討論時常雜有婚嫁諾言。陳云是他在此唯一的血緣親人，可說是自家高堂；留枕老道雖是自己師父，可也是劉喜泣的師叔公，可以算是丈家父老。這回兒兩人一齊見到，正熱戀的陳之晉腦里自顧自地幻想，慢慢地就開始展望與劉喜泣拜堂的情形來。

一想到此，陳之晉面上都紅了。他懂得許多書，可哪有書專門點破情愛詳細啊。他未在書里讀到過，所有勉強可以安慰自己是因為初次嘗試，有什么不妥的舉動都是可以原諒的。故而臉上的紅沒有學猴子的屁股，幾秒鐘就自己消卻了。

陳云在一旁瞧著，暗里動用朝神詢問留枕老道：“怎么回事，我不在，你還給他張羅了婚事不成？”

“可莫要憑空怪我，是有婚事，但那是你孫兒自己給自己張羅的。當我是羅不堪那個老混蛋嗎，我怎么可能去管晉兒的婚事。”留枕老道修為與陳云相差不大，也暗里用朝神與陳云溝通。

“哼。”陳云聽到陳之晉給自己張羅了一門婚事，不悅地瞪了留枕老道一眼，“我把他留在你這筑基，你卻教他勾搭女子，簡直可惡。”

留枕老道懶得與陳云爭辯，和藹地朝陳之晉道：“晉兒，你上祖今日來是想看看你修行的情況。你把前些日子說給我聽的話，再說給他聽聽罷。”

剛才上面陳云的一聲冷哼，使得陳之晉以為陳云是不滿他與劉喜泣的情事，所有心里很是忐忑。現在知道陳云是要詢問自己為何久久不肯結丹，心里反而大定。

“上祖，孫兒已然于兩月前修成辟谷境界，而后體內靈湖凝實，只差碎湖結丹就可以完成筑基了。”陳云陳述了一遍自己修行的成果。

“這些我都知道。我是想要問你，為何半月過去，還不肯結丹？”陳云問道。

類似的問題留枕在幾天前也問過，陳之晉心中早有腹稿，不思幾秒就回答道：“得益于留枕老師的藏書，孫兒對筑基、名丹的諸多事項都有很深的了解。孫兒初讀時感想不深，后來真個修行再去回想，才有了多個想法。”

“想法？你說來我聽聽。”陳云說道。

“修道一途，筑基、名丹而后得朝神。可古人修道時只有朝神一個境界，沒有筑基和名丹啊。究其根本，筑基、名丹不過是延長壽命的方法，卻不是修道的目的。”

“你是說，你要效仿古人，以凡人之軀悟道？”陳云臉色如同結了寒霜，再度不悅地瞪了留枕一眼。

“不是。上祖，既然是要延續壽命，孫兒認為就該充分地利用筑基、名丹這兩個過程。”

“利用？壽元多寡早有定數，在你結丹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了。你死死停在筑基階段，并不會增加壽命。”陳云思索后道。

“上祖，既然壽命是在成丹那一刻注定，那說明要增加壽命，就該在筑基時想辦法啊。”

“你找到辦法了？”陳云問道。

辦法哪里還需要去尋找，陳之晉腦海里的書清清楚楚點明了結丹時金丹的品質越好，壽元就會越充足。這點或許大多數修行人都略微知曉一點點，所有出現了許多種丹藥用來提升結丹時人體內靈氣的品質。他們以為是結丹時服用丹藥這種做法增加了壽元，其實是丹藥提純了人體內的靈氣，進而使得結出的金丹氣息更加純厚。

這些事實顯然很是高深機密，至少陳云、留枕老道都不曉得。他們知道的事實是筑基只改善身體，重點在于靈湖結丹，悟道的重頭戲都在于名丹之后。陳之晉也想與他們說清實情，可他更想隱藏自己的“摸書”本領，所有只得幾分真摻幾分假地編謊。

“孫兒還沒有找到辦法。但孫兒想，既然有洗塵丹可以增加壽元，那就說明壽命并非天定。一旦筑基完成，孫兒就算尋到辦法也用不了。所以孫兒想盡量拖延結丹的時間。”陳之晉低下了頭。前面兩個人都是活了幾百年的老者，陳之晉害怕自己面上的眼神、眉毛等細微地方騙不過兩人，故而刻意低下頭，做出請示的模樣。

“尋不到的，如果那么簡單能夠尋到辦法，早該被人尋到了。或許真有辦法，但我們見識太少，沒地方去知道。總之，仙根長在身骨里，隨著你長大，仙根也會慢慢消融在骨頭里。仙根關乎你結丹后的修行，不可輕忽，更不可隨意浪費。你還是早些結丹，把仙根定下再說吧。”陳云努力勸導陳之晉。在他看來，陳之晉不過是有些年輕人的臆想，把他的希望打掉就好了。

這種臆想陳云、留枕年輕時都有過，但不過幾日就被他們拋置了。與他們相比，陳之晉就像個重癥或者，病了好些天都難以治愈，令充當醫生的陳云頭疼。

“上祖，孫兒不甘心。孫兒必然會找到辦法的。”陳之晉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決絕些，心底則莫名地偷樂。他年少老成，與同輩人玩不到一塊，很少有這種愚弄人的時候。現在玩樂起來，心中有欺騙親近人的罪惡感，也有濃厚的新鮮感、愉悅感。這種感覺令他回想起幼年時跟隨父親拜訪友人，偷偷摸書時的喜悅。

“不可！癡兒，沒有辦法，就算有，憑我們也無法得到。不要浪費資質，早些結丹吧。”陳云怒喝道，“我為你謀了個軍司馬，你耗個幾年，那職位誰知道要被誰人摘了？”

“上祖，兩年，孫兒就只等兩年。”陳之晉原本真準備試試書里說的筑基十年再結丹，可陳云氣怒，他也不得不妥協。

“兩年太久，太過浪費仙根。一年，一年后你必須結丹！”陳云張大了眼睛，語氣比開鋒的寶劍還要凌人。

“孫兒聽上祖的。”陳之晉無奈答應。壽命雖然重要，但名丹時的壽命只是虛假之物，只有朝神才是目的。而按他的仙根品質，成就朝神是必然的。相對來說，隱瞞“摸書”的本領更加重要，所有陳之晉選擇了一年后結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