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十大新安醫家
新安醫學發源于程朱理學桑梓之邦。宋代以降,一大批“讀朱子之書,服朱子之教”的新安學子,在“知醫為孝”“良醫良相”“醫儒雙修”思想指引下,“學而仁則醫”形成風尚。清代以徽州樸學為標志,經學考據之風大興,包括中舉人、進士、狀元而入朝為官的一大批徽州鴻儒,將考經證史的觸角延伸到《黃帝內經》等醫學經典,進一步引領了新安后學由儒入醫,形成了高密度、高水平的儒醫群體。據考證,自宋迄清有明確文獻記載的醫家有800多位,其中400多位撰寫了800多部醫著。現行中醫院校統編13門教材中,計引新安醫家34人次,占12.3%;新安醫論543條次,占9%。
2009年我們從800多位新安醫家中精選出了10位代表性醫家,從生平事跡、著述和學術思想等方面作了簡要介紹,得到了著名醫史學家余瀛鰲的充分肯定。一葉知秋、見微知著,“新安十大醫家”的提出,為認識新安儒醫群體提供了一個良好的窗口,至今在中醫學術界還沒有異議。
汪機(1463—1539),字省三,別號石山居士,明天順七年至嘉靖十八年南直隸省徽州府祁門縣(今屬安徽省黃山市)人,世居石山塢(自南宋時起),元代遷至石山塢以南的樸墅。出生世醫之家,“早歲習春秋經”,攻讀四書五經等儒家經典,受到新安理學的教育,于學無所不稽,后“補邑庠弟子員”,得一類似于秀才的名分。盡管很努力,但屢試不中。其父汪渭,為當地名醫,以“良相良醫”開導其習醫。遂隨父診病,潛心醫學。由于刻苦鉆研,加之父親的親炙和點化,醫技日精,療效甚佳,聲名鵲起。30歲時于徽州府歙縣見到戴元禮筆錄其師朱丹溪醫案醫論的稿本,遂錄之以歸,加以整理,編成《推求師意》。所謂“師意”,即以朱丹溪為師,私淑朱丹溪之學。其母病頭痛嘔吐10余年,經治罔效,他悉心探討朱丹溪學術,以滋陰法為主治愈了母親的多年宿疾,信心大增。之后其父三次患病,汪機也三次治愈。隨著臨證實踐技能的日漸成熟,“郡人求治多效,日益眾”,聲名益噪,求治者接踵而至,門庭若市。
明初朱丹溪滋陰學說盛行,過用苦寒滋陰而致脾胃正氣受損的案例比比皆是。汪機主朱丹溪“陰常不足、陽常有余”說,臨證又不主張其養陰泄火的治法。其父于朱丹溪、李東垣之說頗有見地,認為“病當升陽,治法則從東垣;病當滋陰,治法則從朱丹溪。不可南北異宜而不化”,對他產生了重要的影響。經過認真思考,汪機以《黃帝內經》氣血營衛立論,首倡“營衛一氣說”,認為營為水谷精氣,屬陰氣,而衛為陽氣,但營中有衛,營衛一氣,營兼血氣,補氣亦補營氣,補營即補陰,朱丹溪補陰是補營,李東垣補氣也是補營,“補營”具有補陰、補氣等多元價值。以營氣為切入點和共同環節,將朱丹溪“陽有余陰不足”統歸為營衛陰陽,既擴大了朱丹溪說的本意,又溝通了朱丹溪補陰與李東垣補氣之說。主張補陰不可拘泥于滋陰苦寒,而應注意補營;重視脾胃元氣,又不可拘于升陽辛散,而宜甘溫。
以營衛陰陽虛實論為理論基礎,汪機又倡“參芪雙補說”,認為人參、黃芪善補營氣,具有補氣補陽和補血補陰的雙重作用,臨證力薦并活用參芪溫補。由此陰陽、營衛、血氣都歸結為了一個“氣”字,在此基礎上結合李東垣《脾胃論》培補元氣說,提出了“調補氣血,固本培元”的學術觀點,開創了新安醫學“固本培元派”,其“營衛一氣說”和“參芪雙補說”構成新安溫補培元派的核心學術思想,大大地拓展了“雜病法丹溪”的治療思路,改善了歷來在難治病方面治無法依的局面。
他還在《傷寒選錄》一書中,明確提出“新感溫病說”。《黃帝內經》有“伏氣溫病”的論述,一直占據溫病發病說的主流地位,到宋代始有“感而即發”的新認識,最終由明代汪機首次提出。
另外,汪機在針灸科、外科上也頗有建樹,強調針灸治病須重視診脈,分經辨證取穴施針,主張”治病無定穴”,提倡瘡瘍用灸;主張外病內治,提出“治外必本諸內”的思想,“知乎內,以求乎外”,并“以消為貴,以托為畏”,反對濫用刀針,還是中醫學史上定義“外科”概念的第一人。
汪氏一生勤于著述,直至古稀仍筆耕不輟,“集古今諸名家之所長而為大成”,先后編著、抄錄點評了13種醫書,計70余卷。代表作《石山醫案》為門生陳桷整理,系其原創著作;另編著有《針灸問對》《醫學原理》《本草會編》;還有《脈訣刊誤集》《續素問鈔》《內經補注》《運氣易覽》《痘治理辨》《推求師意》《外科理例》《傷寒選錄》《醫讀》等作,系錄他人著作內容加以點評發揮之作。其中《營衛論》《矯世惑脈論》《診脈早晏法》等篇集中反映了他的學術觀點。
《明史·方技傳》載:“吳縣張頤,祁門汪機,杞縣李可大,常熟繆希雍,精通醫術,治病多奇中”,并為一代神手,《祁門縣志》載其“行醫數十年,活人數萬計”,陳桷云其“學足以溯河洛之趣,醫足以逼岐黃之真”。《四庫全書提要》將其列為我國明代嘉靖年間四大名醫。汪機為人親善和藹,心存仁術,好儒愛書,心地坦蕩,守信自重,從不欺世盜名,不隨波逐流,自言“不知我者謂我狂妄,其知我者謂我坦夷”。時人謂:“病之見石山也,如饑者得食而充,渴者得飲而解,弱者得援而登巔,危者行扶持而安。”
汪機弟子眾多,陳桷、汪副護、程廷彝、許忠、周巨、黃古潭、汪宦等皆有聲名。
徐春甫(1513—1596年以后),字汝元(汝源),號東皋,又號思敏、思鶴,明正德八年至萬歷年南直隸省徽州府祁門縣(今屬安徽省黃山市)人。祖居縣城東皋,“家世業儒”,雖為“遺腹子”,然資性穎敏,幼年即從國子監太學生葉光山學儒、攻舉子業,勤奮刻苦,少而通儒,因苦學失養,體弱多病,而棄舉子業,從邑里名醫、太醫院醫官汪宦(汪機弟子)學醫。酷愛藏書,學醫后則嗜讀醫書,“于醫書無所不窺”,長年攻讀《黃帝內經》等諸醫學典籍,悉心鉆研和探索醫學深奧幽隱的原理。1552年起游學行醫,游歷大江南北,早年主要在江南地區,其自言:“余初學醫,志友天下。嘗游吳越江湘,歷濂洛關閩,抵揚徐燕冀,就有道而正焉。道高即拜,罔敢自矜。”初學醫時立志廣交天下朋友,曾經游歷過江、浙、吳、越地域和長江、湘江流域,歷經四大理學家(宋代周敦頤,程頤、程顥兄弟,張載,朱熹)生活講學之地濂溪、洛陽、關中、閩南,東抵揚州、徐州,北達河北、燕京等地,遍訪拜會各地學識高明之士,虛心求學,勤于臨床,醫術精進,但從不自我炫耀。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為其搜錄歷代醫書及諸家醫藥資料。日后匯編百卷《古今醫統大全》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壯年后北上京城,寓居直隸省順天府(今北京),在長安街上設“保元堂”居藥應需,業醫診病,以自制大健脾養胃丸等特色制劑聞名海內外。他十分留心驗方秘方,廣泛征求,甚至不惜以重金贖買,像治療瀉痢的徐氏香連丸、秘驗止久瀉丸,婦科秘方血崩丸,外用點治眼疾的明目紫金膏、碧玉餅子,貼治潰瘍以收瘡的定痛太乙膏等保元堂制劑,都有一段不同尋常的來歷。但他反對保守秘方,認為“醫家秘方不肯示人,誠非仁人之心也”“每厚賂求之,用梓以公天下”,每每重金求得后,刊行公布于世。因其以存心濟人為務,治病以救人為先,醫技超凡,見識超群,求治者盈門,以“隨試而輒效”“鮮有誤”著稱,“活人不可以千萬計”。后憑真才實學走進太醫院,被授予太醫院吏目(六品或從六品)之職,列為“太醫之官”,名重京師。
其為人性格豪爽健談,廣交朋友,與同道探討醫理、切磋醫術,“隨問隨對”,侃侃而談,孜孜不倦,時人稱“誠為鳴世之士”,甚至有欽差大臣稱譽他“以明醫重京師,齊驅襄扁,奴仆劉張”,學識醫術堪與扁鵲并駕齊驅,超越了金元醫家劉河間、張子和。
徐春甫的醫學建樹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
一是上溯軒岐、下至于明,采擷歷代中醫文獻史料496種,以《黃帝內經》為宗,探究各家精微,歷時數十載,開創性地編撰了醫學巨著《古今醫統大全》100卷,內容以臨床病證辨治為主,分門別類論述,還包括醫經、針灸、本草、養生等,時被譽為“方書之六經,醫宗之孔孟”,評價之高無以復加,現已被列為“全國十大醫學全書”(實含類書、叢書)之首;同時又由博返約,將自己的業醫經驗包括保元堂起家的秘驗方論,編集成《醫學捷徑六書》,晚年悉數刊布于世,體現了他“物我兩利”的樸素思想。其著述引古發新,觀點鮮明,系統總結歸納了《黃帝內經》以降尤其金元以來的學術成就,在繼承基礎上豐富和發展了中醫學理論體系。
二是廣召客居京師的46位名醫(其中新安醫家21人),仿孔門“以文會友”之例,于隆慶元年(1567)發起并創辦了“一體堂宅仁醫會”,這是我國第一個有史可考的全國性民間學術組織和科技團體。《古今醫統大全》百卷的編撰為中醫學的傳承發展作出了重大貢獻,組織“宅仁醫會”更是我國醫學史乃至科技史上的一大創舉,由此奠定了他在中醫學史上的特殊地位。
學術上,徐春甫強調“純一不二”的精神,尊《黃帝內經》經旨,合百家之言,尊經而不泥于經,“用法而不膠于法”;強調四診合參而尤重脈診,認為“脈為醫之關鍵”,辨順逆、辨證情“總切于脈”,脈學不精就是庸醫;作為汪機的再傳弟子,又私淑李東垣,更推崇健脾保元的脾胃觀,注重顧護“脾胃元氣”,認為“百病從脾胃而生”“治病須察脾胃虛實”,提出了“五臟之脾胃病”的概念,確立了“調理脾胃以安和五臟”的治療思路;臨證注重辨分內傷、外感,認為“內傷本乎脾胃”“邪氣傷虛不傷實”,強調內傷正治、外傷從治以顧護脾胃元氣的重要性,倡用“白術參芪”補元陽;于郁證也有闡發,認為“郁為七情之病”,提出“臟腑之郁”和“無往而不郁”的觀點,強調“久病當兼解郁”;推重治未病觀,提出“慎疾慎醫”命題,凝練養生精華。他以創制和運用大健脾養胃丸等“王道之方”起家,擅用方藥治病,提出了二十四字法(方),創制有“三十六方”特色制劑,成為新安方藥運用上的一大特色,有較高的實用價值。
孫一奎(1538—1600),字文垣,號東宿,自號生生子,明嘉靖十七年至萬歷二十八年南直隸省徽州府休寧縣(今屬安徽省黃山市)人。孫氏自幼聰穎過人,好學勤求,因父親體弱多病,遂萌生“何得究竟秘奧,俾保吾親無恙”之心。在一次前往括蒼(今屬浙江麗水)訪兄的途中,遇“異人”以禁方相授,試之有效,乃專研醫學。后師從汪機弟子黃古潭誦讀醫經,苦讀醫籍,不論寒暑,十分專注。數年后又游歷湘、贛、江、浙等地,尋師訪友,廣詢博采,凡知醫有所長即往請教,若遇明哲高人更是折服其前。游學萬里,淹跡三吳,探冥秦淮,鉤奇于越,以醫術游于公卿間,經30年博學勤訪,達到了理論上“鏡瑩于中”、實踐上“投劑輒效”的境界,為人治病、決死生多驗,診視鮮戾,投劑靡乖,醫名遠近聞達,時人以“此日孫思邈,醫功更有神”相贊譽。
孫一奎撰有《赤水玄珠》30卷,《醫旨緒余》2卷,《孫文垣醫案》5卷,洋洋140余萬言。《赤水玄珠》引錄歷代文獻273種,在綜合性臨床醫著中以分門細致、科別整齊、明證和論治有條理見長。《醫旨緒余》作“命門圖說”,倡導命門動氣說。《孫文垣醫案》為其門人及兒子編輯,載398案,診治內容涉及溫熱時疫、內科雜癥、婦人胎產、幼蟲童疳以及耳目諸疾,對許多奇疾怪病辨治有法,不落常套,醫學功底極為深厚。
孫一奎滿腹經綸,閱歷甚廣,臨證中體驗到了生命“活力”的重要性,乃以理學太極論和《難經》原氣論為依據,吸收了太極非陰非陽的思想精髓,結合“仙家(內丹術)”“玄牝之門”等認識,發明動氣命門說及三焦為相火說。他以豆發芽來比喻命門動氣與兩腎的關系,認為命門為兩腎間動氣,原氣之所系,非臟非腑,非水非火,造化之樞紐,有名而無形,即先天太極;原氣是人體生命活動的根本動力,命門動氣為生生不息的生命之根,五行由此而生,臟腑以繼而成,五臟六腑之上還有一個更高層次的命門動氣。并得出“命門不得為相火,三焦不與命門配”的結論,認為命門無寄相火,三焦為原氣之別使,主持相火,三焦之相火化生于命門之原氣。而所謂肝腎之火乃五志所化,方為賊火。
臨床他十分重視命門元氣、三焦相火的溫補,反對濫用寒涼、動輒滋陰降火,損傷命門動氣,注重補養正氣、溫補培元。擅治外感內傷雜病,提出“腫滿多因火衰”,對于氣虛腫脹、中滿、癃閉、遺溺、小便失禁、痿證等病以溫補論治。強調治腎消當“暖補腎氣、溫補下元”,力薦使用金匱腎氣丸,強調多用黃芪等補氣之藥。作為汪機的再傳弟子,善用參芪培本固元治眩暈、中風脫證,然培元而兼溫補,重參芪又適當配伍桂、附、姜。也注意陰陽互根,論治鼓脹既反對濫用寒涼,又反對過用辛熱疏利,對腎虛氣不歸元的喘證、眩暈也強調補益腎陰。重用人參、白術,創制有溫補下元治鼓脹的壯原湯和治下焦虛損、脾陽不振的壯元丸等名方,突出脾腎同治。平生以注重元氣之生生不息為己任,故自號生生子。
孫氏命門動氣說熔醫、道、易、理學于一爐,同時與汪機“營衛一氣說”聯系起來,闡明“原氣(腎間動氣)—宗氣—營衛之氣”是維系生命的物質和能量的鏈條,并將汪機學說從培固脾胃元氣發展到注重命門元氣,使培元理論從脾到腎、從后天到先天,上升到命門的更高層次,培元固本理論更趨全面和成熟。以汪機、孫一奎兩人為核心的一批新安醫家成為溫補培元派的中堅力量,從而發展成為新安“固本培元派”。
吳崐(1552—1620),字山甫,號鶴皋,因能洞察岐黃之奧旨,人贈雅號參黃子。明嘉靖三十一年至泰昌元年南直隸省徽州府歙縣(今屬安徽省黃山市)人。世居歙西澄塘。吳崐出生于書香門第,伯祖父吳正倫醫術高超,醫名頗著。幼年英異,為文藻思橫溢,因科舉不售而“投舉子筆,專岐黃業”。15歲學醫于鄉賢名醫余午亭,“居三年,與師談論,咸當師心。繼由三吳循浙,歷荊襄,抵燕趙,就有道者師受之焉”,“未及壯年,負笈萬里,虛衷北門,不減七十二師”。由此擴大了見識,豐富了臨床經驗,對各家兼收并蓄,奠定了雄厚的醫學基礎。行醫于宣城、當涂、和縣等地,醫技精湛,往往出人意料,令眾醫折服,所至聲名籍籍,活人無數。
吳崐既承家學,又受師教,一生著述頗豐,現存4部。《黃帝內經素問吳注》24卷,經文訓釋見解深刻,語簡理明,多所發揮,訂正了王冰經文的多處錯誤。《醫方考》6卷72門,廣搜醫方540首,創有清氣化痰丸、知柏地黃丸等名方,著眼臨床,實用性強,是我國第一部注釋方劑的重要著作,16世紀東傳日本、朝鮮及東南亞各國,影響很大。《脈語》50論,薈萃歷代醫著脈理,提要鉤玄,闡發己見,將五行乘侮之理運用于脈學,在“脈案格式”一節中規范了病案的書寫格式。吳崐游心《黃帝內經》,于砭焫針經也時時討究,時以師授針方對證施治,多有神驗。晚年集古代針灸大成,摻個人見解,著成《針方六集》,提出針藥無二致、針藥兼有、針藥正治等45論,臨床價值較大。據丹波元胤《中國醫籍考》轉引《亡名氏〈鶴皋山人傳〉》的記載,吳氏還著有《十三科證治》《參黃論》《砭焫考》《藥纂》等醫書,惜亡佚。
吳崐學術上涉獵較廣,成就眾多,在其著作中始終貫徹了“天人一理”思想。其注釋《素問》,牢牢把握“善言天者必有驗于人”這一規律,聯系人體實際加以解釋,使經文更貼近臨床、易于理解。《醫方考》強調因時因地制宜,“無伐天和”,季節和地域環境不同,方藥配伍運用相應有別,如《虛損癆瘵門·補腎丸》有論“夏加五味者,扶其不勝之金;冬加干姜者,壯其無光之火”,《濕門》敘“東南卑下之區,十病九濕”。《針方六集》強調“候氣”的重要性,同時要求按照季節不同針刺不同穴位,如《尊經集·刺因于時》論及“春刺井,夏刺滎,季夏刺俞,秋刺經,冬刺合。春刺井者,邪在肝;夏刺滎者,邪在心;季夏刺俞者,邪在脾;秋刺經者,邪在肺;冬刺合者,邪在腎”,并專設“針藥方宜”一節,談及“東南卑濕之區”用藥與“東方之域”用針之理,論述不同地域之所宜。《脈語》專設“方宜脈”一節,總結出八方之地在不同氣候條件作用下人之脈象的差異,與《黃帝內經》“人以天地之氣生,四時之法成”貼貼相合。
吳崐深諳人體氣機的重要性。《黃帝內經素問吳注》注“氣立”為生命之本,乃因“人受天地之氣以立命”,注重闡發人體之氣在生理、病理中的關鍵作用。《素問·金匱真言論》“東風生于春,病在肝,俞在頸項……”,前代醫家都將“俞”當“腧穴”解,吳崐解“俞”為“輸”,指為“五臟之氣至此而轉輸傳送也”;《素問·玉機真臟論》“五臟相通,移皆有次;五臟有病,則各傳其所勝”,既往注家都以五行生克乘侮來闡釋臟腑的生理、病理傳變,而吳注“五臟之氣相通,其臟氣輸移皆有次序;五臟有病,則各傳其所勝以相次也”,首次明確地提出五臟通過氣的流通進行輸移傳注,一語中的地闡明了五臟相通之理。《脈語》專設“胃氣為本”一節,論“胃氣”在診脈中的重要作用。《醫方考》將氣病單獨設立一門,針對性地收錄五方治療不同類之氣病。《針方六集》強調“候氣”是針刺的關鍵所在,針刺前首要“定氣”,針刺時須遵循“見氣”“取氣”“置氣”“受氣”“調氣”之理,大力闡發《黃帝內經》靜志候氣理論。
吳崐通曉針灸方藥,相對而言偏重用針法治病。他通過“以針明藥”“以藥明針”的比較方法,提出“針藥二途,理無二致”的觀點,認為針藥一理,針藥各有長短,指出“藥之多不如針之寡,針之補不如藥之長”。一是強調針刺簡便快捷的效果,針灸百會穴治療眩暈是為明證;尤重“五輸”穴的運用,倡十二經井滎輸經合之“五門”針方說;講究取穴少而精,推崇一針二穴的透刺法。二是說明培補元氣針灸難為,無法與藥物的長期調補相比。提倡當針則針,當藥則藥,針藥兼施,取長補短,各顯神通。學術上還提出“針藥保元”說,強調“用藥以元氣為重,不可損傷,故峻厲之品不輕用,恐傷元氣也;用針以元神為重,不可輕壞,五臟之俞不可輕刺,恐傷元神也。”
吳崐理論功底扎實,臨床經驗豐富,見解獨到,在《黃帝內經》注釋以及方劑、針灸與診斷方面均有突出成就。
汪昂(1615—1694),字讱庵,晚年被鄉俚尊稱為“滸(許)灣老人”,明代萬歷四十三年至清代康熙三十三年間南直隸省(清初改為江南省)徽州府休寧縣(今屬安徽省黃山市)人。出身于富商家庭,祖居縣城海陽鎮西門。早年攻讀經史,長于文學,為明末諸生,一方辭學宗工。與同鄉抗清義士金正希過從甚密。因避株連而寄籍處州府括蒼縣(今屬浙江麗水),長年活動于贛東許灣(今江西省撫州市金溪縣滸灣鎮)和蘇杭兩地,設“延禧堂”“還讀齋”從事刻書出版和醫書編撰工作,30歲時明亡入清,不愿入仕,乃棄舉子業,逐漸潛心于醫藥研究。
汪昂博覽群書,一生著述頗豐,中年以后尤致力于方藥醫書的編寫出版,積40余年之心力,博極醫源,旁涉經史百家,以非凡的綜述才能和明晰的寫作風格,撰成醫藥著作10多種。所撰《本草備要》《醫方集解》由博返約,類聚群分,醫藥合參,方藥兼備,字箋句釋,闡發新意;所撰《湯頭歌訣》煅煉成章,文理明達,通俗易懂,便于記誦;所撰《素問靈樞類纂約注》把《黃帝內經》的主要內容擷出,分類注釋,簡明適用,一目了然。他創制編撰體例,創新分類體系,匠心獨運,別開生面,尤其是以功效為主注藥釋方的著述方式,為后世所尊奉效法,開創了近現代中藥學、方劑學編寫體例之先河。其注解評議尊古不泥,明體辨用,間附己見,書寫新意,有所發明。以上四書簡明實用,淺顯曉暢,一版再版,刊行300多年,風行全國,至今仍是中醫院校重要的入門參考教材,被后世稱為“汪氏四書”。又附著有《勿藥玄詮》《經絡歌訣》等書。
學術上,汪昂對各家學說和西洋醫學均持開明的態度,以開放包容的心態,記述了不少先進的醫學理論和獨到的創新見解。金正希就義后近40年,他在《本草備要》增訂本中記述道:“吾鄉金正希先生嘗語余曰:人之記性,皆在腦中。”指出“目為心竅”“今人每記憶往事,必閉目上瞪而思索之,此即凝神于腦之意也”,以倡衍“腦神學說”;又于《醫方集解》中明確提出“胃乃分金之爐”的觀點,認為脾胃分清泌濁的功能就像冶煉金屬提純一樣,可謂是畫龍點睛的神來之筆。宋明醫家有“治暑宜清心利小便”的證治經驗,清初喻嘉言有“無濕則但為干熱而已,非暑也”之論,汪氏在此基礎上明確提出“暑必兼濕”說和“清暑化濕”的治則,為其后葉天士等溫病學家的暑病治療制定了基本原則。其他如龍腦冰片“體溫而用涼”論等諸說,均獨具慧眼,獨樹見地,作述各半,而成一家之言。首次記載了金鎖固精丸、龍膽瀉肝湯、啟宮丸、健脾丸等名方。
汪昂是明末清初著名的醫藥學家和編輯出版家,他普及推廣醫藥知識,功在啟蒙繼承,重在臨床實用,是中醫學“醫學啟蒙派”的代表人物,其出書為民所用、濟世救人的主導思想和主張貫穿始終,為中醫學術的繼承、普及與推廣作出了突出貢獻。
程鐘齡(1662—1735),名國彭,原字山嶺,又字鐘齡,號桓陽子,又號天都普明子,清代康熙元年至雍正十三年安徽省徽州府歙縣人(今屬安徽省黃山市)。祖居歙西槐塘,家境素貧。曾攻舉子業,附貢生。少時多病,“每遇疾則纏綿難愈,因爾酷嗜醫學”,立誓習醫。鉆研多年,23歲懸壺鄉里。他聰敏博達,年久學深,審證必詳,用藥精當,醫術高明,“四方求治者日益繁,四方從游者日益眾”“踵門者無虛日”,診務極忙。
程鐘齡著有《醫學心悟》《外科十法》《醫中百誤歌》等作,學術上以總結歸納陰、陽、表、里、寒、熱、虛、實“八字辨證”法和汗、吐、下、和、溫、清、消、補“醫門八法”而著稱于世,又約以內消法、艾灸法、神火照法、刀針砭石法、圍藥法、開口除膿法、收口法、總論服藥法、詳論五善七惡救援法、將息法之“外科十法”而并行于世,具有里程碑式的標志性意義。
其處方用藥精簡、平和、輕巧、靈驗,喜用一病一方,靈活加減,具有方約而效、量少而專的特點,看似平淡,實則出其不意;認為“藥不貴險峻,惟期中病而已”,病勢深重則當“破格投劑”,強調“尋常治法,取其平善,病勢堅強,必須峻劑”;并苦心揣摩創制了止嗽散、消瘰丸、啟膈散、半夏白術天麻湯、貝母瓜蔞散、月華丸等很多有效驗方。他對傷寒諸證辨析、雜病論治、臨床各科多有卓見,尤對咳嗽證治頗有見解,所創止嗽散備受世人推崇,后世列為治嗽第一名方。其止嗽散背后還有一段辛酸的故事:據民國戴谷蓀《松谷筆記》載,寒門出身的程鐘齡,因其祖墳為一土豪祖墳四周古柏樹的樹根穿入,與之發生糾紛,鄉民為之鳴不平,聚眾與土豪相爭,爭斗中不幸出了人命,將土豪一家奴毆斃,土豪乃訴訟官府。為了不連累鄉民,程鐘齡主動到官府領案,被判秋后問斬。時因巡撫之母年邁體弱,患咳嗽之癥,諸醫不效,程鐘齡以自創方止嗽散治愈,保全了自己一條性命。但訟案在身,正當中年的程鐘齡,不得已上歙縣天都山出家修行“為道”,53歲時歸宗普陀寺佛門。其《醫學心悟》一書即成書于天都山入道之時,而其《外科十法》乃“歸宗普陀時所作”。
程鐘齡治學嚴謹,兼采眾說,善于歸納,他認為“思貴專一,不容淺嘗者問津;學貴沉潛,不容浮躁者涉獵”,強調為醫者心必慈和,技必準確,臨證中每每抽暇鉆研醫籍,沉心玩索,恍有所得,秉燭執筆。所著《醫學心悟》影響深遠,至今仍是習醫者必備參考書,而被中醫高等院校編入教材。
其傳術于門人吳體仁、汪樸齋等,醫道益精。
葉天士(1667—1746),名桂,字天士,號香巖,別號南陽先生,晚號上津老人,清康熙六年至乾隆十一年間人。生于醫學世家,祖籍江南省徽州府歙縣(今屬安徽省黃山市),自曾祖父開始三代逐漸遷江南省蘇州府吳縣(今蘇州),行醫于吳縣,每每自稱“古歙葉天士”。祖父葉紫帆、父親葉朝采均為新安名醫。
葉天士少年時在學塾攻讀詩書,暮歸則由父親授以岐黃之學。14歲父歿,從父之門人朱某習醫,攻痘疹科,繼轉大方脈。葉天士學醫天分高,聞言即解,其見解每出朱君之上,能透徹其蘊,“神悟絕人”,人稱“醫癡”。又曾在旅居蘇州的“新安程敬通”診所實習炮炙和司藥。他好學不倦,信守“三人行必有我師”的古訓,擇善而從,凡聽到某位醫生有專長,就向他行弟子禮,拜其為師,“至十八歲,凡更十七師”,深得“周揚俊四名家之精”。
吸收各家之長,加之天資聰穎過人,悟性極高,一點即通,又能刻苦鉆研,融會貫通,醫術突飛猛進,自成一家。1733年蘇州疫病流行,他擬定甘露消毒丹、神犀丹,活人甚多。設“種福堂”和“眉壽堂”,行醫50多年。切脈望色,如見五臟,治方不出成見,治病多奇中,醫術如神,時人譽為“天醫星下凡”,譬之“扁鵲、淳于意”。《清史稿》稱:“大江南北,言醫者輒以桂為宗,百余年來私淑者眾。”
與葉天士同時代的吳中名醫薛生白,“與葉天士先生齊名,然二公各有心得,而不相下”,醫名不相上下,醫術各有千秋,互為欽佩也互有交往。薛之居處名“掃葉莊”,有《掃葉莊醫案》,這引起了后世文人墨客的疑心乃至于不平,有好事者也為葉天士憑空起造了一座書房“踏雪齋”。其實蘇州有一家老牌書肆,刻書規模大,力量雄厚,創于明朝萬歷年間,因感刻校書不易,引用古人“校書如掃落葉,隨掃隨落”之義,而命名為“掃葉山房”,薛之“掃葉莊”當受此啟發。文人騷客的牽強附會,演義出兩人之間恩恩怨怨的“橋段”出來,為杏林文壇茶余飯后平添了一段趣聞談資。廣為流傳的還有葉天士好學求師、治病治貧的種種神奇傳說,其人文軼事“累牘不盡”,許多神奇的故事至今還在廣為流傳。佚聞傳說雖不足信,但也說明了葉天士醫名之重,備受時人及后人推崇。
葉天士的最大貢獻是建立了溫病學獨立體系,突破了“溫病不越傷寒”的傳統觀念,創造性地提出一些新理念、新方法。他首先提出“溫邪上受,首先犯肺,逆傳心包”的觀點,概括了溫病發展和傳變的途徑;將疾病病變發展過程分為衛、氣、營、血四個階段,創立了“衛氣營血”辨證施治綱領;并首倡胃陰虛說,以甘養濡潤之法用治燥熱傷陰之證,以補李東垣《脾胃論》之不足;還于內、婦、外、兒各科亦頗多發明,提出了“雜病虛勞”“久病入絡”之說;診斷上則發展了察舌、驗齒、辨斑疹、辨白?等方法,確立了治療大法;最擅長治療時疫和痧痘等癥,還是我國認識爛喉痧、發現猩紅熱的第一人。
葉氏診務繁忙,無暇著述,代表作《溫熱論》《臨證指南醫案》,以及《幼科要略》《葉氏醫案存真》《種福堂公選良方》《未刻本葉氏醫案》《葉天士晚年方案真本》等,均為其門生整理。《臨證指南醫案》系根據其醫案和方藥治驗,分門別類整理而成,內容包括內科雜病、婦兒疾病,以溫病治案尤多。其審證立方,不執成見,處方用藥以“善輕”著稱,以輕、清、靈、巧見長,治溫病初起每取氣薄辛散之品,既具新安醫學時方輕靈派的風格,又有吳中醫學的特色,成為江南中醫辨證遣藥的一大特色。與薛生白、吳鞠通、王孟英一起并列為清代“溫病四大家”之一,且在四大家中貢獻最為卓著。
葉氏醫學成就與新安淵源深厚,汪機、孫一奎等前輩在溫病上的治療經驗,對于其衛氣營血辨證的形成大有助益;葉氏對新感溫病的發生、發展規律、治療原則及方藥的把握,很可能是受到汪機《醫學原理·溫疫論》《傷寒選錄》“春之病溫有三種不同”之分類說的啟發而提出的。
吳謙(約1690—1760?),字六吉,清代康熙二十九年至乾隆年間安徽省徽州府歙縣(今屬安徽省黃山市)人。居歙西豐南,系澄塘吳氏后裔。吳謙博學多才,精通各科,尤以骨傷科見長,熟讀古今醫書,謙虛好學,曾多次翻越五六十里山路,拜十多位民間醫生為師,學習正骨手法,成為療傷整骨一代圣手。以諸生肄業于太醫院,行醫于北京,供奉于內廷,臨床經驗豐富,乾隆年初官至太醫院右院判(正六品)。乾隆皇帝頗器重之,稱其“品學兼優,非同凡醫”,屢受賞賜。
乾隆四年(1739),吳謙奉敕命領銜編撰醫書,為總修官,纂修天下秘籍及傳世良方,作為清廷太醫院教學讀本。經過三年多堅持不懈的努力,乾隆七年(1742)年底全書大功告成,乾隆帝賜名《醫宗金鑒》。全書分90卷15門,采集了上自春秋戰國,下至明清時期歷代醫書精華,內容包括醫學理論、診斷、各科證治、方劑、針灸與運氣等,是一部很切合臨床實用的大型醫書,被列入“全國十大醫學全書”(實含類書、叢書)之一。
吳氏對《傷寒論》《金匱要略》深有研究,認為古醫書有法無方,惟兩書法方兼備。然兩書義理淵深,方法微奧,舊注隨文附會,難以傳信,遂吸收明代新安醫學家方有執“錯簡重訂”說,以《傷寒論條辨》為藍本編次,親自刪定,逐條注釋,訂正訛誤,撰成《訂正傷寒論注》17卷、《訂正金匱要略》8卷,先行頒布,以利天下時用,且置于全書各科之首訂。其對《傷寒論》厥陰一篇的解釋尤有獨到見解,對后世啟發很大。
他于各科也多有發明,如提出“痹虛”概念和痹病虛實分類,鼓脹施治提出了攻補兼施的治則;骨傷治療強調正骨手法的重要性,首次詳細介紹了正骨手法的作用和使用方法;外科提出了“癰疽原是火毒生,經絡阻隔氣血凝”的論斷,癰疽治療重視灸法。創用桃紅四物湯、真人活命飲等方。他以高超的醫術和淵深的理論知識,被譽為清初京城三大名醫和清代四大名醫之一。
鄭梅澗(1727—1787),名宏綱,字紀原,號梅澗。清雍正五年至乾隆五十二年安徽省徽州府歙縣(今屬安徽省黃山市)人。出生于儒、商、官、醫四位一體的徽邑顯族。所居鄭村,宋代名“善福里”,元代因其先祖為官,忠貞報國、清白做人,而敕命易名“貞白里”。鄭氏醫學服務鄉里,至鄭梅澗已七代。其曾祖、祖父、父輩均醇厚精明,祖父“創業江西”,清康熙五十年(1711),父親鄭于豐、叔父鄭于蕃兄弟兩人在江西經商,得到流寓江西的閩人黃明生授喉科秘術,因鄭于豐宅名“南園”、鄭于蕃宅名“西園”,世人以“南園喉科”“西園喉科”稱之,從此“一源雙流”,以中醫喉科聞名于世,成為中醫喉科三大流派之一。
秉持行善造福鄉里、忠貞清白的家風,鄭梅澗繼承家傳衣缽,性好岐黃家言,精專喉科,擅長用湯藥和針灸療法治療危急重癥,療效迅捷,“求治者踵門”“救危起死,活人甚眾”,而“未嘗受人絲菽之報”,其處方起首篆印名曰“一腔渾是活人心”(彩圖9),至此鄭氏家風已完成了由“善”到“貞白”再到“仁心仁術”的完美升華。
鄭梅澗在防治重大疫病(白喉、天花)、溫病(咽喉感染性疾病)和中醫基礎理論領域,均有學術建樹,著有《重樓玉鑰》《箑余醫語》《痘疹正傳》《精選喉科秘要良方》等著作傳世。
在疫病因機治則上,《重樓玉鑰》首次報告了烈性傳染病白喉在我國的流行,創白喉“熱邪伏少陰,盜其母氣”的病因病機學說,指出疫病潛伏、初期就屬虛證,確立了“養陰清肺”治療感染性疫病的基本治則,方以生地為君藥的紫正地黃湯減味救治,是成功治愈白喉的第一人。
在咽喉急性熱病的內治方面,鄭梅澗首創“攔定風熱”“氣血并治”的治則,忌發表,執養陰;根據咽喉熱病的不同病種特點,分別首選吹藥噙含、刀針、放血、內服方藥等;創“刀針灸熏、洗敷吹噙、內服外治”相輔并用的咽喉疾病治法,載有紫正散、地黃散等創新方劑數十首。擅長用針灸治療咽喉口齒疾病,《重樓玉鑰》載有治療36風的兩組針灸處方;創針灸“開風路針”“破皮針”“氣針”的“三針學說”,針刺開通風邪壅滯經脈之路,治喉風極重癥一針而定乾坤;針刀刺破皮膚以消紅腫;循十四經經氣組穴行針,以開導經絡、通利氣血。
鄭梅澗在診斷上于脈診多有發明,《箑余醫語》對寸口分候臟腑學說創新有三:脈之淺位候腑、脈之深位候臟;診脈指力方面,脈之淺位分輕手輕、輕手2級,脈之深位分3菽、6菽、9菽、12菽、15菽、16菽6級;首次提出命門脈的診脈指力為16菽,重于腎脈的診脈15菽指力。其切脈指力菽權法,對于準確了解關、尺部的肝、脾、腎、命門的脈象,具有極其重要的臨床意義。古醫家先后發明寸口脈三種分候人體信息的方法,即“寸關尺候五臟六腑”“寸關尺候人體上中下三部”“寸口脈位的深淺候五臟”,鄭梅澗對三種診脈方法進行研究和臨床實踐,提出“三法參伍、百無一失”,即寸口脈三種分候方法互相參照,綜合分析,可以提高脈診診斷準確率。辨證方面,創“陰陽、寒熱、虛實、經絡臟腑、稟賦”五綱之“十二字審證”說;論治方面,倡“諳熟藥性”“依法立方”“病不執方”“藥貴中病”說。
鄭梅澗在兒科領域發微陰陽和生殖孕育學說,倡“真陰存養真陽”說,制定補陰扶陽準則,確立“稟受不足”外感患兒的“護元”法,認為護元就是解表;提出驚風未發以六味、八味“滋生水火化源”的思想。
其子鄭樞扶、鄭既均繼其衣缽,優化方藥創用“養陰清肺湯”治療白喉,達到“未嘗誤及一人,生者甚眾”的水平,挽救了無數白喉患者的生命;并批注增補續編《重樓玉鑰》,在喉科學上形成了鄭氏父子倡導的“養陰清肺”說,并被后世醫家奉為圭臬。
程杏軒(約1767—1828?),名文囿,字觀泉(又稱灌泉),號杏軒。清乾隆、道光年間安徽省徽州府歙縣(今屬安徽省黃山市)人,居歙縣東溪。出生于世醫之家,少業儒術,博學工詩,20歲始究心醫術,長習方書。約24歲時至歙縣巖寺鎮行醫,第一例患者即產后感邪危重病人,他不囿于“產后宜溫”之說,據證大膽重用白虎湯、玉燭散清下,終使病愈。此后行醫巖寺周邊,常被旌德、廬江、揚州等地病人延請療疾。以內、兒、婦科見長,對急危重證的搶救經驗豐富,屢起重證,醫名大噪,嘉慶、道光年間醫名更著。為人和藹赤誠,隨證處方,靈心獨運,求診者接踵,平生療疾,多著奇效,人稱“程氏高悟絕倫,精思超世,生枯起朽,能事匪一”,有“有杏軒則活,無杏軒則殆矣”之譽。
學術上程杏軒推薦李東垣補脾氣,又力薦葉天士養胃陰,處方常用人參、白術,或配附子或配熟地或兩者同配。程氏不僅以臨床大師著稱,而且證必求其本,治必求其衷,診余之暇,縱古今、覽百家,反復批閱,精粹內容隨手札記,積34年之心力撰成《醫述》16卷65萬余字。是書取精用宏,述而不作,“不著一字,盡得風流”,開系統節錄諸家醫論之先河,向為醫家所重,被列入“全國十大醫學全書”(實含類書、叢書)。另著有《杏軒醫案》,載案192例,是其一生臨床經驗之總結,在國內有一定影響。
“十大新安醫家”的學術理論和診療風格各具特色,但概括起來,都有經歷不凡、著述豐盛、理論與實踐成就突出、學術創新活躍等特點,不愧是新安醫學的領軍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