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羽本想先回趟家,讓蕭齊安頓一下姜月,畢竟自己還想去一趟公墓園,有一點私人的事情要處理。奈何姜月現(xiàn)在要么一個人坐著發(fā)呆,要么只讓凌羽一個人碰她。
“我們一起去吧,你一個人過去也不安全。”黑黑老師單手抓著方向盤,另一只手對著后視鏡捋著自己的頭發(fā)。
“是啊,到處都不安全,看這架勢,我要雇幾個人時刻守在我身邊了。”凌羽開著玩笑道。
“你別不當一回事。”黑黑老師瞪著后視鏡里的凌羽,嚴肅道,“你上次去公墓園,差點把命丟在那里了,這才過多久,你就忘了?”
凌羽一張嘴,本想反駁幾句,但是卻不知道該怎么說。
副駕駛位的蕭齊轉(zhuǎn)頭看著他,驚訝道:“怎么感覺你在這里,天天都是命懸一線。”
“可不是嘛,差點死好幾回了,雖然你命大,但是保不齊哪天就有什么意外,你要時刻警惕才行。”說完,黑黑老師便犯起了嘀咕,“仇人不死,咱們自己都睡不了一個安穩(wěn)覺。”
視線對著身邊發(fā)呆不語的姜月看了一眼,凌羽也沒對黑黑老師的話做回答。
不過確實,文慕只要不死,自己在金海市的安全就沒了保障。他倒也想徹底解決了文慕,但奈何人家家大業(yè)大,不管出入哪里,都有保鏢守在身側(cè)。
而他凌羽勢單力薄,能幫上忙的估摸著只有幾個還沒畢業(yè)的娃娃。
車在路上馳騁,穿過廣袤的農(nóng)田,各式各樣的果園,不知不覺間,他們卻快要到了目的地了。
“記得快去快回。”車剛剛挺穩(wěn),黑黑老師便對他說道。
凌羽一愣,沒反應過來。黑黑老師看著他不解的樣子,只好嘆了口氣解釋道:“知道你想要一個私人的空間,我們就不去打擾你了,早點回來就好了。”
此話一出,車門剛剛開到一半的蕭齊手一頓,緊跟著只好再關(guān)上。
“謝謝姐。”凌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身子一動,便下車了。
看著他開始踏著石階往上攀爬的背影,黑黑老師慵懶的往后一靠,深深地呼了口氣。
旁邊的蕭齊聽著這沉重的呼吸聲中蘊意豐富,只是偏頭看了一眼這個火辣絕色的美女,卻沒敢說什么。
凌羽低著頭一步一步地往上邁著,手提的外套上,還沒干透的血正在一滴一滴往下落著血珠。
自從上次一別,自己好像已經(jīng)很久沒再來過了。
隨著時間的逝去,還有多少人能記得躺在這山谷之中的人。
時過境遷啊,記得幾個月前,校園討論區(qū)還能經(jīng)常看到云荷姐的名字,作為校園內(nèi)第二大高手的存在,有著很多人的羨慕和敬佩,現(xiàn)如今,能記得云荷姐的人,應該不多了吧。
汗珠從額頭上滑下,凌羽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衣領(lǐng),熱氣從汗?jié)竦囊路?nèi)飛出,涼氣緊跟著猛灌進去。
凌羽渾身一哆嗦,站在了最高處,遙望著下方寬廣的公墓園。長長地呼了幾口氣,他彎腰摘了幾朵花,開始加快腳步往下走去。
因為還沒到公祭的時候,偌大的公墓園找不出幾個人影。下山的路好走的多,凌羽步履匆匆,也在時刻注意著周圍的動靜。
不得不承認,自己現(xiàn)在也是驚弓之鳥,更何況文慕今天竟然就這么放過了他,反而讓他更加不安起來。
腿上的速度讓他很快便下了山,在這萬千墓碑中,凌羽開始回憶著路線,大致的位置他還是知道的。
十多分鐘后,凌羽終于找準了路線,不出意外,就在前面了。
目光掃動間,他忽然看到前面不遠處,一個高挑的身影正站在那。那倒身影那么孤寂,那么壓抑,那么……熟悉。
凌羽的腿忽然沉重起來,數(shù)秒的遲疑后,他還是走了過去。
“老大。”凌羽朝他身邊走去,輕聲喚道。
聽到聲音的楚旭一扭頭,當他看到凌羽時,眼中確實有一絲意外。
“恩。”楚旭應了一聲,腳步一動,往后退了一步。
從第一座墓碑開始,凌羽彎下了腰,將手中的花小心翼翼地放在方臺上。
他剛才就看到了,每一個方臺上都整齊排著四朵花,而每個臺上有那么一兩朵花已經(jīng)開始枯萎了。公墓園每周日會集中清掃,今天是周四,這四朵花分明是從周一開始,一天一朵放上去的。
心里忽然一痛。
凌羽能猜到老大是每天都過來一趟,看來,在他的心里終究還是放不下這段記憶。
輕嘆了口氣,凌羽將手中花擺放整齊。當走到云荷姐的墓碑前,凌羽抬頭看著上面的小照片,鼻尖一酸。
他聳了聳鼻子,將眼中的濕潤憋了回去,然后半跪下,伸手解開了血腥味極重的外套。
凌羽手一提,將那顆瞪著眼珠子的人頭拿了出來,小心地放在云荷姐的碑前。
血腥味霎那間飄散開來,凌羽嘴角一動,笑了起來。
有什么用,把宗杰的頭擺在這里,云荷姐也不會醒過來。
嘴上的笑越發(fā)苦澀,他弓起身,開始朝下一個墓碑走去。
“你比我有用。”
聲音從身后傳來,語調(diào)一如既往的冰冷,但讓人聽在耳朵里,卻是一種凄涼地悲愴。
凌羽知道他的意思,為云荷姐報仇的終究是剛剛從特訓班回來的凌羽,還作為團長的他卻遲遲沒有拿下這位校友的頭顱。
放花的手一下子停住了,數(shù)息后,凌羽才動了起來,將手上的花小心翼翼地擺好。他想說點什么,可是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說。
所有的花都擺好了,凌羽也后退一步,雙手交叉垂在身前,腦袋半低著,閉上了眼睛。
長達數(shù)分鐘的緬懷后,凌羽才緩緩睜開了眼,入眼處,是賈玲玲那熟悉的笑臉。只是照片終究是照片,最清晰的無過于腦海中的回憶,歷歷在目……
“雨潔死了。”凌羽忽然開口,他也不去看老大,只是低著頭說著,“幾個小時前死的,我親眼看著她被一幫男人凌辱,親眼看著她被活活捅死,我親眼看著的,就在我面前,幾米距離,清清楚楚,真的是夠清楚的。”
凌羽笑了,笑的極盡悲涼,繼續(xù)道:“可惜我什么都做不了,所有的事情就像是在我面前放映的一部極度傷感的電影,明明心都痛的快要滴血了,但我也鉆不進熒幕里改變事實,無可奈何,真的是無可奈何。”
笑著笑著,他的鼻尖又酸了。
“該死的。”凌羽將頭扭向了一邊,看著遠方的天空,深深地吸了幾口氣,自嘲道,“這感覺來的還真夠慢的。”
身側(cè)有聲響傳來,凌羽望了過去,卻看到了老大離開的背影,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老大的背已經(jīng)有些彎了,明明都還是少年郎啊。
“老……”凌羽本想喚住他,但是聲音卻卡在嗓子眼里出不來,只能用視線目送著老大漸行漸遠。
“算嘍。”笑著搖搖頭,凌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道,“我來陪你們聊聊天吧,瞧瞧你們,在這個風景秀麗的地方天天聚在一塊,安逸舒適,還真是夠幸福的,說實在,我羨慕了,哈哈……”
笑到一半,聲音便被卡住了。凌羽抬手抹掉了不爭氣的眼淚,繼續(xù)擠著滿臉笑容,道:“這下好了,又讓你們看笑話了。”
但是眼淚根本止不住,他太想哭了,已經(jīng)憋的太久了。
“你們一個個都走了,都走了,把我一個人丟在這里,我不想這樣,我扛不住了,真的快……扛不住了……”
落日的余暉通過峽谷的空隙,在這小空地上留下了最后一抹光亮。
蕭齊放下了手機,不難看出他的臉上有些著急。
但身旁的這位漂亮大姐姐正半躺在座位上,閉上了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
“不用著急,故友相見,墨跡一點很正常。”
似乎是察覺到身邊這位少年的坐立不安,黑黑老師眼睛未睜,卻緩緩說道。
“可是過了這么久了,會不會出什么事情?”
“有我在這里,誰敢來囂張。”黑黑老師臉一偏,看了他一眼,認真道,“誰敢在我面前叫囂,我直接讓他……你看,他不是來了嗎?”
順著這位漂亮姐姐的視線望去,只見凌羽正朝這邊走來。
“小伙子長大了呀。”看著凌羽不斷走近的身影,黑黑老師暖暖一笑,由衷嘆道。
車門一開,凌羽彎腰坐了進去,對著前面的兩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道:“久等了。”
“再不下來,我們都快要沖上去了。”蕭齊用白眼看著他。
黑黑老師發(fā)動著車,準備離開,手上動作不停中,隨口問道:“剛剛看到楚旭了,他也來了?”
“是啊。”腦海中想起了老大今天的樣子,凌羽忍不住嘆了口氣。
“可惜了,本來很有潛力的一個小伙子,沒想到卻沒能走出來,如果一直這樣子,恐怕對他未來的發(fā)展極為不利。”
凌羽沒有回答,他知道老大的這個是心病,想要走出來要看他自己。只是老大一直默默地背負了太多,他把在獵殺林里的失誤完全歸咎給了自己,他把隊友犧牲的責任全部攬在了自己的身上。可那明明不是他的錯,但他覺得自己作為團長,便應該為這一切擔責。
回到家的時候,天都已經(jīng)黑了。由于蕭齊提前打了電話,讓小胖帶著美妍姐出去買點晚飯,這才得空讓一身是血的凌羽鉆進家里。
將姜月安頓在房間里休息了之后,一身疲憊的凌羽才走進了浴室。
熱水噴灑在了身上,是難以言喻的暢快。凌羽低著頭,看著自己腳下流淌的鮮紅,陷入了沉思。
沒過多久,凌羽便裹著浴巾出來了。蕭齊正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捧著一杯熱茶,看的怪入迷的。
“我想。”在他身邊坐下,凌羽半張的嘴巴卻顯得有些猶豫不決,“要不讓美妍去你那邊住一段時間吧。”
“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聽錯了的蕭齊瞪著眼睛看著他,似乎還想聽他再說一遍。
凌羽低著頭,眉頭皺的有些緊,緩緩解釋道:“今天的事情絕不是結(jié)束,而且我總感覺會有什么更大的陰謀在準備著,美妍在我這邊,我實在放心不下來。”
說完,又是一聲長嘆息。
其實當時一直猶豫著要不要答應老爺子,就是因為擔心今天這樣的情況。自己在金海市有解決不掉的敵人,這腦袋幾乎是天天掛在褲腰帶上的,指不定下一分鐘就沒了。
一直沒有在外面世界生活過的美妍,一旦沒了凌羽在身邊,自己孤身一人指不定會出什么事,他實在不愿意看到那樣的事情發(fā)生。一旦讓文慕知道了美妍的事情,最擔心的便是再次重演雨潔的悲劇。
“你的擔心我知道,但你覺得美妍會離開你,跟我走嗎?”蕭齊將手中的杯子放下,認真道,“人是你帶出來的,你應該要承擔起這份責任,難道在你帶她離開特訓班之前,就沒考慮過這些問題嗎?”
凌羽啞言了。
是啊,自己在答應的時候,就已經(jīng)考慮過這些危險的存在。
那當時為什么要答應下來呢?
因為他……
大門被推開,美妍和小胖的笑聲緊跟著便傳入了屋內(nèi)。
“瞧我們買了什么好吃的。”小胖高高的舉著手中的袋子,看這樣子,是買了不少東西。
“咦,你不穿衣服。”美妍一臉嫌棄地指著凌羽。
然后和小胖對視一眼,兩個人一起對著凌羽吐著舌頭,叫道:“羞羞!羞羞!”
“哈哈哈。”看著這兩個活寶,蕭齊大笑著捶著凌羽的肩膀,也學著他們的模樣吐著舌頭道:“羞羞!”
“哈哈,我馬上去穿衣服總行了吧。”實在受不了他們的樣子,凌羽無奈地搖了搖頭,站起身來。
哪知道蕭齊猛地伸過手來要扯他的浴巾,凌羽大驚失色,一把將浴巾攥緊。
一時間,屋里笑的更酣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