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信任李過和袁宗第方面，高一功是不存任何疑問的，他們是十余年的生死兄弟，高一功就算信不過自己的老婆孩子也不會信不過李過和袁宗第。但是有兩個問題值得擔心，一是李過經過了和清軍主力的一番鏖戰，現在還有多少戰斗力，二是川軍能不能靠得住。

川軍一直是闖軍諸將的一塊心病，四川將士的勇猛堅韌，絕不輸于其他任何省份，而且民風還算得上相當強悍，忠義之士極多，關鍵在于四川的軍閥們，曾英、楊展二人非常關鍵。他們不僅不是農民軍出身，而且還和西軍發生過嚴重的沖突，尤其是張獻忠死在楊展手里，和艾能奇等西軍出身的部隊恐怕很難合作，袁宗第不得不把這兩支兵馬分別調到自己營地的兩端。

楊展雖然和西軍矛盾最深，但是在抗清上，他還是很堅決的，軍紀也好，從不劫掠。曾英本人也算不錯，是個剛烈漢子，他的兩個義子中，李占春很有抗清熱情，于大海的態度卻有些曖昧。艾能奇素以驍勇著稱，尤其箭法驚人，但性格也很強橫，不似李定國、劉文秀那樣謙退，其部下軍隊泰半為張獻忠舊部，袁宗第并不能很有效地節制他們。川軍的兵力相當于尼堪、岳樂兩部之和，但戰斗力有所不及，并不能保證把清軍全部牽制住，高一功估計岳樂很有可能分出一半兵力加入亳州的戰局。

三月十四日清晨，高一功的大軍啟程出發，鹿邑與亳州相隔不過六十里，又沒有什么屏障，這么大的動作自然瞞不過渦河南岸清軍的眼睛，但是還沒等他們做出反應，明軍艾能奇部便發動了攻擊，袁宗第計劃用主動進攻來拖住岳樂。岳樂一時有些搞不清，高一功的目的是什么？他有可能是要去解亳州之圍，也有可能是要包抄岳樂的后路，將這兩萬清軍一舉擊潰。但是岳樂隨即做出了出乎高一功預料的決定，他命令部下兵馬回避艾能奇的鋒芒，放棄營盤，緩緩東撤。

岳樂這一著，倒讓高一功頗為難辦，這種辦法看起來是其慫無比，艾能奇手上還不到一萬人，岳樂手握兩萬大軍，其中還有不少真滿洲兵，居然一開打就決定撤退，這也太說不過去了。可是這也意味著岳樂與高一功一直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高一功總不能這樣和他齊頭并進一同趕到亳州，想要加速甩開岳樂，可是四萬多人的隊伍，哪里說快就快得起來。

然而就在明軍攻入清軍營壘的時候，意外發生了，由于清軍防御工事的阻隔，明軍的陣型發生了混亂，還有明軍開始爭奪清軍拋棄的物資。當年張獻忠重新起兵之后，在瑪瑙山遭遇大敗，后來又接連被左良玉、黃得功擊敗，因此老部隊損失不小，西營兵馬有很多是他在湖廣、四川擴充的。孫可望把大部分西營精銳都帶去了云南，留給艾能奇的多為在四川招募的新兵，因此紀律性不算太好。清軍諸將見此情形，紛紛稱贊岳樂神機妙算，個個請戰，要趁此機會殺回去奪回營地。

岳樂有點尷尬，這其實不在他的預料之中，但此時清軍將領人人奮勇，他也不能拂逆眾心，只得命令譚泰率領一半兵馬反攻營壘，他自己仍留在原地觀察。艾能奇陷入了窘境，不過高一功的后顧之憂暫時解除了，他立刻下令部隊快速向亳州挺進。可同時他又對艾能奇放心不下，他命劉文秀留下，帶八千兵馬渡過渦河，攻擊岳樂背后，既緩解艾能奇的壓力，也徹底制止岳樂追上來的企圖，隨后帶領主力向東急進。

這樣一分兵，高一功部下只剩下了三萬四千人，但是這三萬四千人俱是秦軍精銳，軍官都是從軍多年的闖軍老兵或者明軍邊軍，士兵至少也有一年的從軍經驗，又經過了全面的整訓，一般的綠營根本不是這些人的對手，和真滿洲兵相比也不遑多讓。正午時分，高一功已經抵近了清軍大營。

大營中的清軍一反常態，竟然采取了守勢，明軍不得不在清軍的營壘前停下腳步，開始了銃炮齊鳴的對射。從清軍的火力來判斷，營寨內的清軍約有兩萬之眾，很明顯，多爾袞的主力正在渦河南岸與李過交戰。高一功立刻派出探騎，偵察南岸的情況。

多爾袞對于高一功的到來一清二楚，既然趕在明軍援兵趕到之前攻下亳州已不可能，那么他的計劃就變成了先野戰殲滅明軍援兵。這樣一來，守軍的士氣便會遭到毀滅性打擊，亳州也就唾手可得。這正是當年李自成攻打開封，在朱仙鎮殲滅丁啟睿大軍的重演，也是松錦大戰中，皇太極圍錦州打援，殲滅洪承疇的重演。

但是，他的計劃出現了一點問題，今天上午他剛開始向北岸大營中轉移軍隊，亳州城內的明軍便發動了攻擊。

此次打頭陣的是制將軍湯志部，這位奴仆起義軍出身的將領因為熟悉湖北的民情地情，又是靠得住的人，所以一直被劉宗敏用來鎮守后方。這一次李過出征雖然帶上了他，但是由于陳邦傅太不給力，所以湯志的主要任務反而變成了監視陳邦傅，組織民夫的工作也是他負責，同時，他的部隊還是總預備隊。現在其他參戰部隊都已經有了或多或少的傷亡，只有湯志部還完好無損，也就輪到他們打頭陣了。

首先與湯志部交戰的是蘇克薩哈部，一開始，他根本沒把這些明軍步兵放在眼里，準備以騎兵一個突擊就把他們打垮。可他沒想到，這些明軍士兵熟練地操作火銃，把清軍騎兵一排排打落馬下，甚至到了近戰肉搏階段，清軍都沒占到多少便宜，湯志的部下們并沒有像一般的步兵一樣被高速沖來的騎兵嚇得四散奔逃，而是依然保持著密集隊形，握緊刀槍與清軍硬碰硬地對抗。蘇克薩哈不由得感到驚異，這是李過特意訓練的什么秘密精銳部隊，專門留在關鍵時刻拿出來當撒手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