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睿迅速轉身，一路飛奔跑進百林寢室。只見他用被子把自己全身裹得嚴嚴實實，噴嚏一聲連著一聲，單人床隨著身體的顫抖而吱吱作響。脫下的濕衣服褲子胡亂散落在地上，淌在地板上一大灘水。不用多說，肯定是百林舍己救人后留下的證據。

“剛才是不是你去嘉陵江救的人？”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測，米睿低聲問百林。

“說――說什么呀，救――什么人？不曉得!我一直沒離開過――寢室”，百林聲音顫抖地回答。

“那你全身衣服怎么打濕了？”

“剛才――啊――阿嚏――洗澡的時候不小心淋濕了，還沒來得及洗。”百林有氣無力地回答。

“裝，你就給我繼續裝！”

……

“剛才，我在值班室里看到91級1班的百林同學，好像穿著濕衣服跑進了學校，不曉得是不是他。喏，就住在302寢室。”保安在樓下對著記者大聲說話。

隨著咚咚咚的上樓聲音越來越近，百林急忙說道：“快――把門關上，我好――冷哦。”

米睿知道百林的用意：“那你老實交待，是不是你？不然我就叫他們進來”，米睿借機進行“敲詐”。

“好――好――好――是我，但你――千萬不能――讓他們進來，我――不想――讓別人知道，包括――班主任章老師。本來――小事一樁，還――搞出這么大的動作。”百林有些抵觸情緒，甚至有些報怨。

“那好，我去關門。”得到證實，米睿心中升騰起一種莫名而特殊的情愫――來自內心深處的仰慕和心疼！

任憑電視臺記者在外面如何敲門，倆人始終沒有回應，也未露面。良久，吃了閉門羹后，記者們悵然若失地離開了。

圍觀群眾逐漸散去，米睿也兌現了自己的承諾，沒有告訴班主任章老師或學校其他任何人。

擔心百林嚴重感冒和傷口發炎，米睿伸手掀開被子準備查看傷情。事發突然，百林沒有思想準備或任何防范。

“哇!”米睿突然驚叫一聲：“你沒穿衣服，咋不告訴我一下？”盡管百林赤身裸體，但當時身體蜷縮一團，而且面朝墻壁，所以只有后背全部曝光。

“回――回來的時候――太――太冷了，手腳――都無法――動彈，所以――只好這樣哦。你――出去一下，我――起來拿衣服。”

盡管有些難為情，但米睿看見他青春洋溢的健碩身體，自然有些心動：“這么冷，你起來干嗎。頭發還濕漉漉的，你就躺在床上別動，衣服裝哪兒，我去幫你拿。”

“就――就在花格――尼龍蛇皮口袋里面。”

當米睿拉開口袋拉鏈時，發現里面僅有幾件單薄的衣服。

“你的外套呢？”

“哦――剛才――扔到嘉陵江大橋上了？”百林哆哆嗦嗦地艱難回答。

“哦，沒事。”害怕傷害百林自尊心，米睿沒有多問，將內衣遞給百林后輕輕關上寢室門。

……

“媽，我跟你說個事，但你千萬別告訴任何人，你發誓。”

“好，好，我發誓。說嘛，啥事，我一定保密。”

“剛才嘉陵江大橋那兒救人的又是百林，他跳江的時候把衣服扔到橋上面了，現在肯定找不到。而且他頭發現在還是濕的，你去街上買幾件厚實點的外衣，順便把電吹風拿來一下，快點哦。”

躺在床上的百林，清清楚楚聽見米睿給其母親打電話。百林穿好單薄的衣服后，急忙伸出頭，低聲吼道：“米睿，你干嗎呢，我還有衣服，沒事的，千萬別叫你媽來。”

“喀--喀--”由于說話聲音太大，百林隨即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約十來分鐘之后，隨著一陣高跟鞋上樓的聲音，米睿試探著拉開寢室門：“就是這兒，媽，你快進來吧。”

“這么鬼鬼祟祟的干嘛呀，又不是見不得人的事情”，向晴大為不解地問。

“別吼，小聲點，那些人都走了嗎？”

“你說的什么人啊，我都搞糊涂了。”

“那些電視臺記者啊，真笨，你以為呢？”米睿有些不滿。

“哦，你說的是這事啊，都走了。”向晴終于明白他們的意思。

戶外天氣確實寒冷，加上些許害怕，百林仍然用被子捂住全身。盡管如此，但仍然不停地打著寒顫。

“百林啊，你頭發還是濕的，怎么能直接躺在床上呢，這樣會生病的。”向晴像母親般地關心問道。

“百林，這是我媽媽向晴。”

“阿姨，你好，我沒事，躺會兒就沒事。”百林微微撥開被子，露出面部。

眼前這位阿姨盡管年近四十歲，但歲月在她臉上似乎沒有留下多少痕跡――緊身的羽絨服，把身體曲線展現得淋漓盡致。本來身材就高挑，還穿著一雙高跟鞋，更加風姿綽約。一攏青絲被兜成高高發髻，顯得極為精干。雙眼皮，大眼睛，瞳仁里散發出母性特有的溫柔，一副小巧精致的眼鏡架在高挺的鼻梁上，更顯知識女性的高貴。

“來，你坐起來，我幫你吹下頭發。”

“不用，不用，阿姨，早就干了，”百林急忙起身謝絕。

還沒等他坐好，向晴迅速上前一步，左手攙扶他后背，右手摩挲頭發：“明明是濕的，還說干了。哎，你們這些孩子不曉得照顧好自己，真讓大人操心？!”

“小睿，把吹風遞給過來。”

“哦”，米睿隨手遞給母親。

向晴把百林的身體轉向，背靠著自己懷里。左手不停地撩搓那頭濃密的黑發，右手拿著電吹風不停搖晃。聞著成熟女性特有體香，百林仿佛躺在自己母親的懷抱。那一刻，他的眼眶不知為何有些濕潤。為了不被發現，他強忍著自己的淚水，以免失態。

“頭發吹干了，你起來下，看看我剛才買的衣服合不合身？”向晴關切地說道。

“真不用，阿姨，我有衣服。”

“別那么客氣！小睿說你比他爸還高，拿回去也沒法穿呀。買都買了，你就將就一下吧。”向晴笑瞇瞇的，聲音悅耳動聽。

“這---”，百林用期待的眼神望著米睿。

“媽都說了，你就穿上吧”，米睿低頭回答。

“沒事哈，孩子，你和小睿是同學，還救過她的命，而且我們還是一個鄉的，不用客氣。”

未等百林回答，她雙手使勁摟著雙肩，努力想把他抱起來。當然，她單薄的力量顯得有些力不從心。

“好—好--，阿姨，我自己起來。”

向晴把剛買的中長休閑版寬松羽絨服套在百林身上，然后用手扯拽衣服邊沿：“喏，這么帥氣的小伙子，穿起來更加精神嘍。”百林像個木偶一樣，任憑向晴一陣擺弄，臉色早已羞得緋紅。

“媽，他一個人在寢室，馬上就是大年三十了，要不，請他到我們家里一起過年，順便還取些感冒藥？”米睿直言不諱地請求母親。

“好哇，你爸爸不是早就說想見見這位帥哥，而且早就該謝謝他的。”

“阿姨，米睿同學，這個千萬要不得，不過，真的感謝你們的盛情。”百林當面委婉謝絕。

“媽—你看他---”，米睿急得快點哭出聲來。

“百林啊，暫且不說你救了小睿，咱們還算是老鄉，就是一種緣分。既然有緣，何必拒絕呢……”，向晴作為川北市交通局局長，口才自然了得，做思想工作同樣一流，百林無法拒絕她那口若懸河般的勸說。

在米睿和母親向晴的催促和帶領下，百林到川北市人民醫院進行傷口處理，同時取了些消炎和預防感冒方面的西藥。

其實，盡管跟米睿同班已有一學期多時間，但百林平時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對米睿的父母及其家庭情況一無所知。

不一會兒，出租車停在市政府家屬大院門口。雖然算不上豪華，但小區建筑卻極具川北民居特色。每棟房子共有兩層，每個單元兩戶，各自有一個小型的獨立花園。米睿家就在12棟3單元靠右，紅墻碧瓦，顯得古色古香。樓頂種著各色花卉，門前花園里載著幾株高大的銀杏，葡萄架搭成拱橋形，進出家門正好通過下面過道。富貴竹和蘭花依然郁郁蔥蔥，只是梅花掉落了一地葉片，但花骨朵依然傲立枝頭，透出無限生機與活力。

“爸，在家沒？”還沒進家門，米睿便朝里面喊道。

“在啊，閨女回來啦，你媽呢？”屋里傳來男人洪亮的聲音。

“媽也在啊，而且還有……”，還沒等她話說完，一位身著西服的高大男人從屋里走出來。

“咦，這位是……”

“米市長，家里來客人啦。”這時，鄰居大爺經過門口，熱情地問候。

“哦—哦—就是，就是”，男主人客氣地回話。

原來米睿的父親是川北市人民政府副市長，母親向晴是川北市交通局局長。得知這些情況，百林后悔來到這樣一個高知高貴的家庭作客。對于農村出生的百林來說，簡直是天壤之別，根本無法與其高攀，因而顯得手足無措，十分拘謹和尷尬。

“米市長，你好。”百林簡單問候一句，不知道該繼續說些什么。

“呵呵，別叫我市長。在家里我就是一老頭兒，年齡跟你父母差不多吧，小老鄉。”也許是看出些許端倪，米市長為了緩解百林緊張情緒，故意放低姿態。

“哦，我爸今年四十三歲，上面還有兩個哥哥。”百林鼓足勇氣回答。

“那你得叫我叔叔啰”，米市長樂呵呵地回答。

“不敢，不敢，你是市長，我哪敢高攀啊。”百林十分謙虛。

“在家里哪有什么市長啊，就叫我叔叔唄。”

“這個---”，一時間，百林不知如何回答。

“聽說上次不僅救了小睿，而且還救了全車人，小小年紀真的了不起，難能可貴啊。”米向陽稱贊不已。

“爸，你還不知道吧，百林剛才又救了一個，就是電視上面剛才播放的那則尋找救命恩人的消息。”米睿得意地介紹。

“叫你別――”，百林示意米睿不要聲張。

“真的呀？!”米向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仔細打量眼前這位略帶稚氣的高大青年。

“可不是嘛，而且還很謙虛。剛才電視臺和報社記者要去采訪，他堅決拒絕，我是見到的。”向晴在一旁繼續補充。

“哪里，哪里，恰好遇到這件事情而已，任何人見到這種情況都要這樣做，沒啥大事。”聽到母女的夸獎，百林連忙解釋。

“小睿啊，把我電話拿來，我跟秘書安排一下，馬上聯系電視臺和報社，這種正能量一定要弘揚……。”

“米市長，千萬別這樣，不然我馬上離開這兒。”百林異常著急。

經過一番勸說，雙方達成一致意見：百林留下在米睿家里一起過春節，但救人的事情暫時不向外界透露消息。

……

自那以后，米睿經常邀請百林到其家里作客，而她爸媽也早已對他頗具好感。

面對米睿每次的熱情邀請，百林內心相當矛盾。不僅家庭條件天壤之別，而且心里仍然牽掛著海燕。尤其是母親曾經叮囑過――“門不當，戶不對”的教訓，使他心存芥蒂。也許是自卑心態作崇，百林始終無法跨越那種高攀的忐忑心態，自覺低于米睿一等，因而對她還是刻意保持一定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