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二章 吳哥王朝發(fā)現(xiàn)史

回看約一百五十年的王朝研究史

吳哥窟的歷史是如何闡明的?

無論誰站在吳哥窟的面前,腦海中都會情不自禁地涌出種種疑問:誰建造的?什么時候?為何而建?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要解答以上這些問題,必須要從記載吳哥窟時代的史料是如何形成開始說起。

第一,當時的柬埔寨沒有紙。代替紙充當記載工具的是糖棕葉制成的“貝葉”。這是從印度傳來的方式,經(jīng)典及國王的命令等需要記錄的東西都寫在貝葉上。現(xiàn)在的上座部佛教的經(jīng)典也還是記在貝葉上。然而,貝葉屬于棕櫚的葉,缺點是容易被小蟲啃食。因此,當時的記錄者們認真地重復書寫,傳承寫本。這些記載由于戰(zhàn)火和積年累月的蟲害全部消失了。因此,歷史記錄缺失,我們無法知道那個時代的歷史了。

第二,許多人在當時慘烈的戰(zhàn)斗中戰(zhàn)死,致使這段歷史完全被遺忘。東南亞大陸區(qū)域的戰(zhàn)爭是“實力即正義”的激烈消耗戰(zhàn),涉及王朝與民族存亡,以國王為首的高官、官吏和宗教事務官等全部戰(zhàn)死。村民也被征召為士兵,加入戰(zhàn)斗中,但多戰(zhàn)死沙場。幸存的人們被作為俘虜帶走。當時的人力資源十分珍貴,俘虜被作為修建寺院、開鑿運河等的勞力,成了回不去的人。尤其是大城和吳哥自1353年左右發(fā)動戰(zhàn)爭以來,進行了數(shù)次大規(guī)模的交鋒。1431年左右,大城的軍隊包圍了吳哥的都城(現(xiàn)在的吳哥城),戰(zhàn)斗可謂是肉搏戰(zhàn),在殺與被殺的消耗戰(zhàn)后,吳哥的都城成為灰燼。但是,吳哥窟在都城外一千七百米以南的地方,因此并沒有被戰(zhàn)火破壞。

第三,雖然當時傳世的碑刻文字史料并不充分,但它們依然握有解讀這段被遺忘的歷史的鑰匙。碑刻文,如字面意思一樣,是雕刻于寺院或小廟的厚石板、石柱、側壁等表面的一種碑文,是由過去國王和高官們書寫的一種供奉記錄,都是以梵語和古高棉語書寫成的。

那么,碑文記載了什么樣的史實呢?大體概括起來,其內(nèi)容首先是關于皈依、供奉神佛,接著是對國王的贊辭等,文末最后則以咒語結束,具有強烈的宗教色彩。通過解讀這些內(nèi)容,從中抽出當時一般社會的概念,幫助解讀歷史,但碑文大多都沒有言及當時的社會。此外,碑文是片斷式的特殊文書,十分難懂,加上雕刻表面剝落,解讀更加困難。

第四,不過,中國文獻中對吳哥窟的記錄,可以對吳哥窟歷史做部分補充。漢文史料提到古代和中世柬埔寨,有助于解讀歷史。中國自古稱東南亞為“南蠻”,正史記載了大量的當?shù)匾娐労蛡髀勑畔ⅰF渲校瑢砥艺皡歉缤醭瘯r代的“扶南”和“真臘”的記載尤其多,中國人從自己的視角出發(fā),描繪了當時的日常生活,作為第三方的史料,可信度頗高。中國人雖然對南蠻有偏見,但也有從外國人視角對其歷史的客觀評價,以及對認可的內(nèi)容的敘述。尤其是13世紀末,隨元朝使節(jié)訪問吳哥王朝都城的周達觀所寫的實地史料《真臘風土記》,是了解當時柬埔寨社會的一手史料,本書也多次引用,用來說明歷史。

西歐最早的發(fā)現(xiàn)

大城攻陷了吳哥都城之后,仍數(shù)度出兵柬埔寨,1470年柬埔寨被迫承認大城王國的宗主權。

16世紀末,葡萄牙人迭戈·德·科托有如下記載:


大約在1550年或1551年的時候,柬埔寨的國王為狩獵大象而進入茂密的森林。(中略)國王(的隨從們)在熱帶低矮的樹林中劈開一條路前行,前面突然出現(xiàn)了巨大的建筑物。建筑的內(nèi)部樹木繁密,以致即便想進入也不可能。

[格羅利埃(B. P. Groslier),《西歐眼中的吳哥—水利都城吳哥的繁榮與沒落》,聯(lián)合出版,1997年]


高棉人由此初次發(fā)現(xiàn)了自己祖先活動的遺址。

關于此次“發(fā)現(xiàn)”的史實,當時的西班牙人、葡萄牙人都更是詳細地報告:“令人驚訝的是,當?shù)氐木用裾l都沒在這個都城內(nèi)待過,里面住著的只有野獸和猛獸。”

根據(jù)當?shù)刂惺辣模?546—1564年,安贊一世下令在尚未完成的吳哥窟的北回廊和東回廊(北側部分)雕刻淺浮雕。此時的高棉雕塑工明顯受到大城王國暹羅美術的影響。

這個時期恰值緬甸東吁王朝國王莽應龍攻占大城都城的(1569—1584)十五年。對于柬埔寨來說,這一時期對暹羅的戰(zhàn)爭暫時停止,享受了短暫的和平。

安贊一世之孫薩塔王(1579—1595)移居至舊吳哥都城,并時常在吳哥遺跡駐留。中世的碑文中記載國王“將這些‘寺院’按照往日風貌修復”。但是,如今看來,那些修復作業(yè)粗糙,不過爾爾。

然而,為恢復吳哥地區(qū)昔日的繁榮,薩塔王似乎命令修筑水利網(wǎng)絡。科托認為,當時吳哥城內(nèi)的小運河可以使用。

如何從大城的壓力下逃脫是他們的重要課題。后吳哥時代的國王們數(shù)次遷都至以金邊為首的幾個地方,使都城逐漸縮小。可以說他們連思考奪回并重建偉大的吳哥帝國的時間都沒有。然而,從16世紀開始,似乎作為靈驗、神圣的上座部佛教的圣地和巡禮之地,吳哥窟受到國內(nèi)外的高度贊譽。不知何時,朱印船貿(mào)易時代的日本航海者中開始流傳吳哥窟就是傳說中的祇園精舍的說法,遙遠的日本也知道了它。祇園精舍是印度拘薩羅國(Kosala,公元前6世紀左右在恒河中游興起的王國)的僧廟,傳說佛陀曾在此講法布道。當時的日本人超越時空,認為它就是祇園精舍的遺址。

亨利·穆奧(左)與吳哥窟(右) 亨利·穆奧向世界介紹吳哥窟遺跡,被稱為“吳哥窟的再發(fā)現(xiàn)者”。右圖為1863年所作

除此之外,吳哥窟被發(fā)現(xiàn)的故事也很令人感動。

事實上,19世紀中葉,當時在馬德望的法國神父布意孚在旅行日記中提到了吳哥遺跡的存在。然而,神父雖然知道遺跡真正所處的地方,但并沒有向世界公布,也不知道吳哥遺跡的歷史價值。

同為法國人的博物學者亨利·穆奧,從泰國的尖竹汶府乘舢板(小舟)到達貢布,經(jīng)由金邊到達吳哥。他于1860年1月22日到達暹粒市并駐留了三周,實地造訪了附近的遺跡,特別是由尖形佛塔、回廊、階梯組合而成的威武的吳哥窟。他從這些遺跡精美的楣石和山墻、秀麗的浮雕和雕刻等推測,直觀地意識到當時的文化十分發(fā)達。于是,他的卓越見識認清了吳哥遺跡的重要性,并向世界介紹這一壯麗的石造建筑群及其美術。因此,穆奧也被稱為“吳哥的再發(fā)現(xiàn)者”。對此,布意孚提出抗議,認為自己才是向西歐介紹吳哥的最早發(fā)現(xiàn)者。

被吳哥魅力折服的男人們—碑刻學開端

接著,四年后,德國學者阿道夫·巴斯蒂安在穆奧之后造訪吳哥。他迅速判斷出吳哥遺跡乃是古代柬埔寨帝國的重要王都,并對墻壁上雕刻的碑文特別關心,認為它們傳遞著當時的史實。他嘗試著對碑文進行解讀和翻譯,但并未成功。然而,巴斯蒂安依然是將碑文作為解讀當時歷史史料對待的第一人。

當時,法國對柬埔寨抱有的帝國主義野心之一,是為了更徹底地統(tǒng)治法屬領地“交趾支那”(現(xiàn)越南南部)而要控制其腹地。法國派遣軍艦至湄公河,對柬埔寨施壓,并于1863年締結了保護條約。

同時,法國還想通過湄公河開拓去往云南的通商道路。1866—1868年,法國任命杜達爾·德·拉格雷(Doudart de Lagrée)海軍大尉為隊長,對湄公河流域進行了大規(guī)模的調(diào)查。結果,因為存在瀑布和淺灘等,沿著湄公河上溯而行的通商之路的方案被放棄。然而,此次調(diào)查成為日后建立法屬“印度支那”的發(fā)端,在獲取大量資料這一點上也意義重大。該調(diào)查團中有涉及之后“加爾尼埃事件”(1873)的弗里西斯·加爾尼埃大尉以及路易·德拉波特大尉。

德·拉格雷調(diào)查團描繪的巴戎寺 德拉波特《柬埔寨調(diào)查》(Voyages au Cambodge),1880年

這一調(diào)查團首次將柬埔寨的碑文制作成黑鉛拓本并帶回國。德·拉格雷大尉猝死之后,調(diào)查報告由加爾尼埃進行整理,其中就包含了五份碑文拓本。這些是第一次向世界介紹的柬埔寨碑文,包括了從吳哥窟、巴戎寺、羅萊寺、圣劍寺等地采拓的碑文。德拉波特在回憶他第一次與吳哥相遇時提到吳哥正是“比最華麗的夢境還美好的地方”,自己被絕妙而高雅的吳哥藝術魅力折服。

碑文中寫了什么

碑文幾乎都刻在厚重的石板、石柱或建筑入口的側壁、門柱上。碑刻石板、石柱基本上都放置在寺院的塔門或入口處,同一建筑的門梁石、鋪石、壁面、柱子、回廊、再次使用的石材、雕像背面及臺座上也有雕刻。這些雕刻的厚石板、石柱大體上有一米到三米高,半米到一米寬。

碑文自左上角起橫向書寫。被稱作柬埔寨碑文的碑刻,是用古高棉語、梵語、巴利語、近世高棉語、孟族語書寫。在1970年收錄的一千零五十個碑刻中,幾乎半數(shù)是古高棉語碑文,其次是梵語和梵語高棉語并記的碑文。短碑文只有一行文字,而長碑文超過五十行,最長的碑文是比粒寺碑文(梵語,K806),達到了二百九十八節(jié)。碑文涵蓋了6—19世紀左右的漫長時代,不過大部分都屬于吳哥時代鼎盛的9—12世紀。

吳哥王國碑文及遺跡的分布圖

這些柬埔寨碑文,在語言系統(tǒng)上屬于孟—高棉語族。下令刻寫碑文的人員包括國王、王族、高官、婆羅門、掌權者和地方長官等。碑文大多是對諸神及佛祖的皈依、所做的事跡、捐贈供奉等內(nèi)容,同時還有對祖先的敬仰以及對國王的贊詞。梵語碑文大多是向諸神眾佛的祈愿、國王(王族)和貴族的系譜及德行,并以咒文結尾,總之宗教色彩十分強烈。

古高棉語碑文記載了國王的命令、捐贈財物的目錄、被稱作庫紐姆(供奉者)的人士名單、土地邊界、田地交換以及共有及專有權利的公證等,主要是日常生活的各種事情。然而,它所記載的內(nèi)容在多數(shù)情況下沒有前后文,屬于個別的片段記載。除此之外,由于石碑表面剝離和破損,許多地方無法解讀,按照碑刻的數(shù)量來看,言及當時社會的部分也很少。大多數(shù)的碑文都涉及宗教、布施和王權,記錄了位處權力頂端的國王等一小撥統(tǒng)治者的活動,關于一般人社會的記錄很少。因此,在古代柬埔寨史的系統(tǒng)中,難免有描述國王以及與國王政務直接相關人物的歷史的傾向。

柬埔寨碑文研究發(fā)展至今有一百六十余年了。在此期間,歷史、語言、考古、美術、建筑等各個領域的專家進行了各種各樣的研究,提出假說,為把握更真實的歷史樣貌積累了諸多研究成果。這些研究成果從碑文的內(nèi)容出發(fā),不免會偏向王朝史、美術、宗教等方向。

法國研究者喬治·賽代斯是開辟精確解讀柬埔寨碑文先河的泰斗,他于1966年完成了對當時發(fā)現(xiàn)的約一千塊碑文的解讀和整理工作。三十八年后的2002年8月,“柬埔寨碑刻文會議”在暹粒市的法國遠東學院舉辦。會議上他帶來了此后發(fā)現(xiàn)的拓本原本,法國(法國遠東學院)、柬埔寨(文化部和吳哥地區(qū)遺跡保護管理機構)、日本(上智大學)和泰國(藝術大學)的約二十位有關人員出席。2002年,會議同意新發(fā)現(xiàn)的碑文和以前的碑文一樣,都以K打頭編號,約有二百五十塊新碑文被公開,總之,編號追加到了K1250。最近,法國遠東學院大概會出版追加的新碑文名單以及導讀。從柬埔寨碑文發(fā)現(xiàn)數(shù)量的變動來看,1890年有三百八十塊,1937年增加到八百七十六塊,1970年則達到一千零五十塊。

主站蜘蛛池模板: 婺源县| 长子县| 共和县| 静宁县| 连州市| 海晏县| 潢川县| 常宁市| 垣曲县| 蚌埠市| 黑河市| 乌兰察布市| 磴口县| 香格里拉县| 礼泉县| 南阳市| 通河县| 苍南县| 东方市| 金阳县| 黔江区| 怀仁县| 涡阳县| 油尖旺区| 同德县| 仁寿县| 克什克腾旗| 濉溪县| 航空| 九寨沟县| 赣榆县| 民和| 荣成市| 浦江县| 长武县| 福建省| 嵊泗县| 英德市| 贵阳市| 区。| 德兴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