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時分。
魏光明所居住的那幢六層住宅樓,唯有五樓的一家窗口還透射出燈光。
房間里空氣渾濁。燈下,四人的麻將之戰(zhàn)正酣。
安云格今天似乎手氣不好,輸?shù)亩嘹A的少。
“三萬!”
“五條!”
“好!胡了!哈哈哈!”坐在安云格對面看熱鬧的瘦子高叫一聲,將他妻子面前的骨牌推倒,發(fā)出一長串響亮的笑聲。
一大沓鈔票被收進瘦子的妻子纖細的手中。
安云格仰起身子,很響亮地打了一個哈欠,不經(jīng)意地瞟了一眼手腕上的瑞士精工手表:凌晨一點了。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對瘦子說:“我去方便一下。你來頂我兩盤,贏了算你的,輸了由我付賬!”
“好!”瘦子早就手癢至極,立刻坐了過來。
安云格走進衛(wèi)生間,插上門,來到窗前,探頭朝外觀看。
沒有月亮,沒有燈光,四周一片黑暗,一片沉寂。
安云格脫掉鞋子,腳上是一雙加厚特制襪,他一縱身上了窗臺。
緊挨窗戶有一根下水管道,從樓頂通到樓底。安云格用兩手緊緊扣住水管,將身子貼過去,動作靈活得像猴子一般,悄無聲息地往下滑去。
四樓是魏光明家。
靠近窗臺,安云格用一只手扣住窗框,身子向前一伸一縮,游蛇一般,很輕松地滑進了衛(wèi)生間。
這房間的格局與樓上的一樣,衛(wèi)生間與客廳相連,進入客廳,往右是臥室。
安云格在衛(wèi)生間靜立片刻。檢查了一遍衣兜里裝的幾樣工具:三柄牛角小刀,一支特制鋼筆,一個小塑料藥瓶。
他屏住呼吸,將耳朵緊貼在門邊,傾聽客廳里有無動靜。確定不會有什么問題了,他這才伸手去拉房門。
但就在安云格右手握住房門把手的時候,突然,他心底涌起一絲莫名其妙的恐懼,握住門把手的右手不由自主地又松開了。
怎么就膽怯了呢?擔心什么呢?顧忌什么呢?門的那一邊會隱藏著危險?
安云格猶豫了。
就此罷休吧!多行不義必自斃,這是古人的忠告。但姐姐那冰冷刺人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弟弟,不是姐姐心狠,你如果完不成我交辦的那幾件事情,就別想來見我!”
安云格心頭掠過一絲寒意。
出國定居的手續(xù)已經(jīng)辦完,機票已經(jīng)預(yù)訂,再過三天,安云格就將成為意大利北部波爾薩諾城那幢別墅的主人。
“不行!錯過今晚就再沒有機會了?!彼睦锏?。
安云格咬咬牙,終于伸手拉開了房門。
客廳里很暗,也很靜。
安云格緊貼門邊立了一會兒,瞪大眼睛觀察著客廳里的物品布置。
在窗戶的左邊擺放著一對單人沙發(fā),兩個沙發(fā)間是茶幾,茶幾上擱著兩個暖水瓶、一把紫砂壺和幾只玻璃杯。
在窗戶的右邊墻角處,立著一張酒柜,柜里空空如也,只有一個茶葉盒。魏光明不喝酒,卻嗜茶如命。這是安云格事先已了解清楚了的。
安云格不再猶豫,輕手輕腳走到茶幾前,摸出衣兜里的小塑料藥瓶,將里面的藥粉盡數(shù)傾倒在那個紫砂壺里。
突然,一道耀眼的白光一閃,緊接著,安云格聽見一聲輕微的“咔嚓”聲。
糟了!被拍了照片!安云格立刻意識到自己處在別人的監(jiān)視之下。
安云格站在原地沒動。
以靜制動,方能主動,這是在意大利受訓時姐姐的情夫教他的。但他手中已緊緊握住了那支從意大利帶回來的特制鋼筆。
吧嗒!房間的電燈被人打開,耀眼的燈光格外刺眼,安云格一下難以適應(yīng),只好微微瞇上眼睛。
“這著棋你輸了!”歐陽云宏站在安云格對面的墻角處,看著他說。
臥室的門邊站著徐凱歌,手中握著照相機。
在徐凱歌身后,魏光明探出半張臉,怯怯地盯著安云格。
“輸贏要等蓋棺時方可定論!”安云格說,手指迅速按下了那支鋼筆的開關(guān)。
啪!一聲輕響,一股無色氣體從鋼筆中噴出,瞬間彌漫了整個房間。
這是一種無色無味的高效麻醉劑,吸進嘴里與唾液結(jié)合能產(chǎn)生一絲生地瓜的甜味。吸進這種氣體后,能使人感到渾身乏力,在瞬間沉睡過去。但如果空氣流通,氧氣充足,人在三五分鐘后會自然蘇醒,沒有任何副作用。
此刻,對于安云格來說,三五分鐘的時間已是綽綽有余了,足以令他擺脫對手,逃離險境。
安云格眼中射出一道兇光,心說:只好送你們一道去見閻王了!
當然,他自己事先有準備,不會被這種氣體所麻醉。
幾秒鐘后,效果顯現(xiàn)。魏光明是第一個被麻醉倒地的,只聽“撲通”一聲,他鐵塔樣的身子重重地跌落在地上。
安云格嘴動了動,露出一絲冷笑。
接著,安云格看見徐凱歌的身子靠在墻面上,一點一點地往下滑落。看得出他在努力克制自己,極力想堅持住,但最終還是滑到了地上。
安云格將得意的目光轉(zhuǎn)到歐陽云宏臉上。
忽然,安云格感到情況不妙:歐陽云宏沒能如他所期待的那樣跌倒在地,而是穩(wěn)如一座塑像,立在那里,如炬的目光正緊盯著自己。
這是為什么?難道這種氣體對他不起作用?抑或他有特異功能,能抵抗這種氣體的侵襲?或許他會氣功,能控制自己停止呼吸?
不安的陰影瞬間彌漫了安云格的全身。
安云格猜想得沒錯。歐陽云宏的確在那一段時間里屏住了呼吸。
只要不呼吸,自然就可以免遭這種氣體的麻醉。
況且,房間里的窗戶敞開著,空氣流通很好,那支特制鋼筆的容量畢竟有限,噴射出來的這種氣體分散在這個十平方米的房間里,只能在最初的一分鐘內(nèi)保持有效濃度。
在安云格按下鋼筆開關(guān)的一剎那,歐陽云宏立刻意識到他使用了特殊武器,便做好了應(yīng)急準備,屏住了呼吸。
“我宰了你!”安云格狂躁地怒罵一聲,疾速掏出那三柄牛角小刀,閃電般朝歐陽云宏擲去。
第一柄直飛歐陽云宏的印堂,第二柄是咽喉,最后一柄則是胸膛。
這是安云格姐姐的情夫華爾德用三個月時間教給他的絕招,三十米內(nèi)百發(fā)百中?;貫I海后他每天都堅持練習,二十米內(nèi)打香火從未有過閃失。
啪!啪!兩聲脆響,前兩柄小刀被歐陽云宏躲過了,小刀落在他身后的墻上,擊得白灰四濺。
但安云格出刀的速度實在太快,又準又狠,歐陽云宏的動作就慢了那么一點兒,被第三柄小刀擊中了左肩胛,鮮血涌流出來,瞬間濡濕了他的衣袖。
歐陽云宏似乎沒有覺察到自己受了傷。他掏出手槍,冷冷地看著安云格,依然是那種平淡冷峻的語氣:“我說過,這著棋你輸了!”
安云格徹底絕望了,悠悠地嘆了口氣,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是天意!天要滅我啊!”
歐陽云宏譏諷道:“你忘了另外一句話,多行不義必自斃!”
這時,徐凱歌已經(jīng)清醒過來,拿出手銬,幾步上前將安云格的雙手銬住。
回到刑偵大隊,歐陽云宏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便連夜對安云格進行審訊。
安云格知道任何隱瞞、抵賴、狡辯都救不了自己。因此,他毫不保留地交代了自己所干的一切。
十五年前的那個夜晚,安云琪被鐘一鳴掐昏過去后扔進香溪河里,也是她命不該絕,剛好被一艘貨輪上的兩名船員救起。
船員聽完安云琪的哭訴,非但沒有幫助她,反而將她羈押在貨輪上,留作發(fā)泄運輸途中枯燥無聊生活的玩物,使她一次又一次遭受到殘暴的蹂躪。然后,他們便將她賣給了一個人販子。
人販子又將安云琪賣給了一個團伙做不法生意。
一次生意中,安云琪認識了華爾德。
華爾德為安云琪所傾倒,便為她贖了身,并幫助她出國到了意大利的佛羅倫薩。
華爾德是黑手黨的一名小頭目,安云琪做了他的情婦,也順理成章地加入了黑手黨。
安云琪一直忘不了那場奇恥大辱。她發(fā)誓要殺死鐘一鳴、朱耀文和魏光明。她苦苦等了十五年,復(fù)仇的烈焰時時刻刻在焚燒著她的心。
安云琪不能回國,只好讓弟弟安云格去代替她復(fù)仇。
交代完畢,安云格沉重地耷拉下頭,就像一個長跑運動員跑到終點那樣心力交瘁。出國的希望像肥皂泡一樣破滅了。酒池肉林變成了一場夢,他好后悔。
歐陽云宏問:“鐘一鳴在意大利演出期間,安云琪為什么沒有殺他?”
安云格抬起頭來,聲音低沉地回答:“姐姐做過這樣的安排,但華爾德和他的上司反對。他們認為,中國已今非昔比,在國際上有著很高的聲望,怕引起外交糾紛,對他們的組織不利?!?
“你的那些作案工具是怎樣帶回國的?”
外形似望遠鏡的匕首槍,高效麻醉劑,安云格前兩次作案時男扮女裝的假發(fā)等,在他被捕之后從他住宅的衣柜里全部搜了出來。這些東西想私自帶回國是絕對不可能的,必定逃不脫海關(guān)的檢查。
安云格沒有馬上回答。
他想了想,才說:“是藏在東方歌舞劇院的道具里帶回來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