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逃犯
張雷是無意中用槍指著那兩個逃犯的,當然,他也不知道他們是逃犯。
張雷是七道拐到白虎屯這十多平方公里一帶大名鼎鼎的獵手,是當年的山林之神張大爪子最得意的徒弟。
張雷下山買糧食,回來的路上看到了一只狍子。它在他的右前方站住,瞪著一雙天下第一好奇的眼睛,仔細地偷看著張雷。
人人都把狍子叫作“傻狍子”,因為它們發現人跑開后,還會跑回來。有經驗的獵人發現了它們,只要朝前走一段,然后藏起來等著它們自己上門就行了。其實這東西不傻,反而太聰明,好奇心重。走開后,覺得剛剛看到的東西很有趣,并且還有很多疑問沒有解開,好奇的狍子就會跑回來,暗中觀察。
可惜它們終究沒有人狡詐,人們充分利用了它們的這種好奇心,利用它們第二次回來的機會,讓它們成了他們的獵物。
張雷把玉米放下,端起槍,偷偷地瞄準了這只狍子。
就在他剛要放槍的時候,狍子突然沒了,眼前出現了兩個人。要命的是,那兩個人也發現了他,朝他搖著手。
張雷端著槍朝他們瞄準,那兩個人一看這架勢,嚇得趴在了地上。不過張雷是在那兒找狍子,對他們根本就沒有興趣。那兩個人趴了一會兒,又站了起來,朝他打招呼。
張雷沒找著狍子,就放下槍,朝這兩個倒霉鬼走去。
那兩個人一臉畏懼地看著張雷。他們嚇走了張雷就要到手的狍子,張雷恨他們恨得要死。因此他老遠就罵道:“你們這兩個,哪個屯的?上山干什么?把山貨給老子交出來!”
太陽已經開始朝西斜了,上山采山貨的,都是一早就出來。張雷覺得他們兩個肯定是弄了些東西,野雞兔子,肯定還有松蘑。
那兩個人一臉苦相,說:“大哥,我們什么都沒有,我們……是來玩的。”
“玩?城里人?”張雷發出疑問。他只聽說有城里人來爬山玩,沒聽說屯子里的人還有出來爬山的。他看這兩人穿著破布鞋,天已經開始暖和了,還穿著破棉襖,戴著破棉帽子,一看就不是城里人的做派。
其中一個朝張雷笑了笑,說:“我們不是城里人,我的兄弟是從山東過來的,所以帶他來玩玩。”
張雷聽說是山東人,心里就軟乎了些。他的祖籍是山東,他的父親當年是被抓來給日本人修要塞才到東北來的。他仔細看了看這好像比他還窮的兩個人。兩人確實什么也沒帶,沒野雞兔子,也沒松蘑,甚至他們連袋子或者彈弓都沒帶,顯然不是進山來找山貨的。
他懊惱地罵道:“你們這兩個熊貨,玩就玩唄,還把我的狍子嚇沒了。算了,算我倒霉,你們走吧!”
兩個人對他又是鞠躬又是作揖的,轉身就跑了。
張雷挑起二十斤玉米,繼續朝家走。走到半路的時候,他發現了有一趟血跡經過山路,沒入了樹林中,張雷一下子就來了興致。
從血跡來看,這應該是中型動物,好像是狍子或者梅花鹿留下的。這說明有人偷獵,并且這獵物沒死,跑到了樹林中,或者從樹林穿過,跑到前面的山坡去了。
張雷分析了一下,受傷的獵物一般的習慣是找隱蔽的地方,并且因為傷勢的問題,它們大都是從高處往低處走的。張雷四下看了看,順著血跡就找了下去。
他跟著點點血跡,一直走下了這個山坡。血跡一路下行,拐進了一個山溝。山溝里有一人多深的山草,張雷心想這玩意兒真會找地方。他就掂起槍,順著山溝走。
山溝里的草被壓倒很多,給人的感覺好像這受傷的家伙是爬著進來的。走了一會兒,壓痕沒有了。前面有一塊大石頭,遮住了半個山溝。大石頭下面,好像趴著一個東西。
張雷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卻沒有注意腳下,被腳下的什么絆了一下,差點兒摔倒。
張雷低頭一看,腳下是一只鞋,一只嶄新的軍用皮鞋。
他一愣,朝那趴著的東西仔細看了看,竟然是個人。沒錯,他跟蹤一路,沒有發現他希望的、能吃的動物,卻發現了一具趴在山溝里的尸體。
2.偷襲
張雷知道,他不能再朝前走了。再朝前走,就要破壞現場了。
他看了看腳下的這只很新的軍用皮鞋,心里很是有些不舍,真想去把那只也扒下來,穿在自己的腳上。他穿的是一雙已經爛邊了的布鞋,有的地方已經爛得縫不住了。
張雷想到這里,突然想到了這雙鞋的主人。
能穿這樣一雙鞋的,不是軍人就是警察,或者是政府官員,普通老百姓是沒有這樣的鞋穿的。
張雷想到這里,猛然感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從這雙鞋上來看,死的這個人應該不是一個普通人。
張雷猛地站直了,看了一眼那個躺在那里的人,猶豫了一下,他決定還是先把玉米送回家去,再下山去報案。
這兒離家已經不遠了,張雷腳下加速,一會兒就到了。
妻子高大花正拿著一把小镢頭,在整理院子里的菜地。看到張雷回來,高大花放下镢頭,把手在腰布上擦了一下,過來接過他扛著的袋子。
看到袋子里的一點點糧食,高大花輕輕地嘆息一聲,卻說:“怎么回來得這么晚!真讓人擔心。上午我好像聽到有人喊叫,大黑一個勁兒地叫,我也沒敢出去。對了,你中午還沒吃飯吧?我給你在鍋里留著窩窩頭呢。”
張雷說:“先不能吃飯了,我還得下去,有事忘了。對了,你好好在家待著,哪里也不能去啊,讓大黑好好守著門。我走了,黑天前我就回來了。”
高大花把玉米放在地上,疑惑地看著他:“出什么事了?怎么剛剛回來又要出去?”
張雷已經走了好幾步了,急乎乎回頭擺擺手,說:“沒事,回來再說,反正你下午別亂跑啊。”
張雷利用跟師父張大爪子學到的本領,在自己的房子周圍設了很多陷阱,加上有狗,如果高大花不出去,無論是野獸還是人,想傷害她是不容易的。
張雷急惶惶地朝山下走,走了一會兒,他似乎聽到身后有聲音。張雷是個非常警覺的獵人,他邊走邊仔細分辨著身后那很有規律的、細微的腳步聲。
是人!他心頭一震,自己被人跟蹤了,并且是兩個人。張雷馬上想到了自己用槍指著的那兩個人。不過,張雷根本沒把他們放在眼里。在他的眼里,這是他的一畝三分地,還沒有人敢在這兒朝他撒野。
張雷真是大意了,他沒有把這兩個人跟那個死去的人做聯想,因此也不會想到,跟蹤他的人是兩個連警察都敢殺的犯人。
當他拐過一個小山,剛要走入一片小樹林的時候,后面突然有人喊了起來:“大哥,大哥,救命啊!”
張雷一愣,轉身朝后看去。
他看到剛剛被他用槍指著的兩個人,其中的一個人張皇地朝他招手,邊招手邊喊:“大哥,救命啊,我哥哥被狼拖住了啊!大哥,救命啊……”
張雷知道,自從去年冬天開始,這附近就有一只老狼在轉悠。它有一天餓急眼了,還想跑到他家去研究點吃的,被他一槍打瘸了一條腿。
張雷沒想其他,轉身就朝那人跑去。邊跑的時候,他邊想,忘了老狼這碼事兒了。那死人不會讓這玩意兒給啃了吧?
跑到那人面前,他問:“那狼在哪兒?”
那人大喘著氣,指著前面的一條小溝,說:“剛剛還在那兒呢,媽呀,是不是給咬死了啊?”
張雷罵道:“你怕什么,真個貨……”
張雷再沒罵下去,只覺得頭猛然被什么撞了一下,他還想:這是什么撞著我了?
還沒想明白,張雷就暈了過去。
張雷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夜晚了。
他睜開眼睛,首先看到的是天上的星星。剛剛他還做了一個夢,夢中自己好像還在山東,哥哥張凱打了個野兔,讓他去家里吃飯。因此他還想,自己這是睡在山東的家里嗎?可是家里怎么能看到星星?
剛想到這里,他聽到了動物走路的聲音。
跟這些野物打了幾十年交道的張雷馬上驚出了一身汗。這是狼在潛行!警覺,小心,但是堅定。別的動物沒有這樣的膽量和身手。
張雷想爬起來,剛動了一下,就覺得頭疼得厲害,渾身上下沒有不疼的地方。
他這才想起來下午的那一幕。那個驚惶的男子的嘴張到極限,對他叫喊著的情景讓他感嘆不已,這個人真是太會演戲了。
動了一下手腳,他這才發覺,自己的手腳都是被捆著的。不過,這兩個人顯然還是比較有良心的,把他仰放在地上,把兩只手放在胸前捆在了一起,兩只腳也是被捆在了一起。
顯然,他們知道他不會死,也就是說,他們沒想殺死自己。那他們還暗算自己干什么呢?
張雷想坐起來,想把手腳解開。他剛要動彈,就聽到了另一種腳步聲。他聽得出來,這是人的腳步聲。輕靈,迅捷,即便在這漆黑的夜里,依然行走自如,顯然是個常年行走于山林中,并常在黑暗中行動的人。
張雷心里哀嘆一聲,只能一動不動,聽著這兩方的動靜。
3.狼煞
那邊的狼似乎聽到了什么,突然就不動了。風微微地吹著,卻只吹得樹木颯颯作響。
那人的腳步卻不停,一直走到了張雷的眼前。他站在上風頭,所以張雷聞到了一股濃重的類似于野獸身上的臊臭味道。那味道濃重霸氣,幾乎讓人窒息。張雷幾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鼻子了,有這樣味道的“人”,到底是人,還是別的動物啊?
他偷偷地睜開眼睛,看到了讓他驚悚的一個類似于人的動物。這個“人”的頭發擋住了他的半張臉,剩下的那一半,剛好在側影中,模糊不清,所以張雷能看到的只是他的頭發和長長的胡須。
還有就是那種要進棺材的人才穿的長袍馬褂。馬褂破爛不堪,很多地方都是絲絲縷縷的,在微微的小風中,兀自晃動著。
這“人”,到底是人還是鬼啊?
張雷從十多歲就跟師父張大爪子在這深山老林中混日子,足跡踏遍老林各個角落,見過各種怪人異獸。他們跟深山里的土匪打過架,跟殺人犯搶過獵物,同日本人拼過刺刀,還跟偷渡過來的俄羅斯人喝過酒,但是,像這樣似人似鬼的東西,張雷還真是第一次見到。
這人走到張雷身邊,彎腰看了看他。張雷都能感覺到,這人臭烘烘的頭發從他的臉上掃過,癢得難受。
他運用功夫,屏息靜氣,一動不動。
那人看了張雷一會兒,站起來,對著狼壓著嗓子喝叫了一聲。
張雷驚恐地聽到,那狼從嗓子眼里哼了一聲,又朝他走了過來。
張雷大駭。莫非這人跟狼是一伙兒的?他們要干什么?不是要把自己分吃了吧?
張雷現在是恨死那兩個把自己扔在這里的人了,哪怕就是殺了自己也行啊,總比被活吃了要好。
這樣想著,他就睜開了眼。
張雷驚愕地看到,那只狼來到這個怪人面前,乖得就像他家養的一條狗,匍匐在地上,搖晃著尾巴,頭不斷一上一下地擺動著,那樣子頗像一個臣子在對著主子跪地叩首。
張雷看得目瞪口呆。
那人蹲下身子,張雷這才能看得出來,這人雖然毛發皆長,卻非常壯實。
他把手放在狼的頭頂,那狼嗚咽著,一臉哀憐地看著他。這人對狼說:“畜生,看我也沒用。我都半年沒有喝狼血了,今天不吃你,我這狼煞就沒力氣爬山了。再說,你活了十多年了,吃了那么多的生靈,你被我吃掉,也是應該的。這樣吧,我讓你好過點兒,先殺了你,再喝你的血,你應該沒有意見了吧!”
那人給狼做完思想工作,這個自稱為“狼煞”的人,手掌抬起。張雷看到那狼竟然好像嘆了口氣,閉了眼,一動不動地等著巴掌落下來。狼煞絲毫不手軟,手掌砰然落下,一陣斷金裂銅的聲音過后,那只狼痛楚地叫了一聲,身體就軟了,躺在了地上。
那人坐在地上,抓起狼的兩只前爪,把狼搭在自己的膝蓋上,從身上掏出一把小刀子,在狼脖子處豁開了一道口子。
一陣濃重的血腥味兒,馬上在空中彌漫開來。
那人捧起狼脖子,餓鬼似的,咕嘟咕嘟地猛喝了起來。
張雷忍著惡心,腦子里卻是翻江倒海,驚濤駭浪。
狼煞!他竟然就是老人們口中傳說的狼煞!
在當地傳說中,有個狼煞的故事。
抗日戰爭期間,有兩個女抗聯帶著十多個負傷的男兵,被日本人追殺,逃進了深山,藏進一個被荒草覆蓋的山洞里,要出來的時候,卻發現被一群餓狼包圍了。
那個時候,正是白雪皚皚缺糧斷草的季節,大部分動物趴在窩里不出來,或者冬眠了。那群狼顯然也是斷糧多日,看到這么多的傷兵,狼顯然明白,好吃的就在眼前。
抗聯子彈缺乏,傷兵們扛的槍大都是空的。女兵帶著手槍,槍里不過各有五發子彈。最要命的是,日本人還沒走遠,正在滿山搜尋,他們如果開槍,無異于給日本人報信。
沒辦法,兩個女兵和幾個輕傷傷員就用刺刀,對付起了一群餓狼。
那是抗戰最艱難的時期,彈盡糧絕。傷員們沒有吃的,傷口還都發著炎,戰斗力可想而知。一會兒,就有兩個傷員被拖進了狼群,被啃了個精光。
沒有吃到肉的狼更發瘋了。兩個女兵和剩下的兩個能拿起槍的傷員,不得不開槍暫且自保。
槍聲引來了日本人。日本人也不是很多,十多個人。他們遠遠地躲著狼,看著狼和這幾個人死拼。
很快,抗聯的子彈打光了,狼群和抗聯開始了短暫的對峙。日本人依舊躲在遠處,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一幕。
狼群開始一點一點地朝前磨蹭。生死之戰一觸即發。正在危急關頭,突然從樹林里傳來一聲號叫。
那聲號叫,跟狼嚎有點像,卻不完全一樣,比狼嚎更顯兇惡,更加凄涼。
狼群在狼王的帶領下,紛紛轉頭,朝著傳來號叫的方向輕輕地回應著。
一會兒的工夫,從樹林里鉆出一個人影。那人須發皆長,看不清面目。他來到狼群前,伸手就抓住了一只狼。
幾十只狼都匍匐在地,搖尾乞憐,就像一群大臣看到了皇上。
日本人看到這個人破壞了他們看好戲,非常憤怒,其中一個日本人端起槍,就朝這個人開了一槍。
那人看都不看,俯身躲過子彈,把手中的狼放下,對著狼群吼叫了一聲。
群狼齊吼,朝著日本人就撲了過去。
日本人雖然子彈多火力足,卻畏懼群狼兇惡,邊開槍邊狼狽逃竄。群狼猛追不舍,一直把日本人追得沒有了影子。
兩個女抗聯帶著傷兵脫險后,找到了抗聯大部隊,說了他們的奇遇。有個曾經當過土匪的老兵驚訝不已,說你遇到的這個人,是“狼煞”。
但是,“狼煞”到底是什么樣的一個人,老兵也不知道。他只知道,“狼煞”輕易不露面,遇到“狼煞”恐怕不是好兆頭。果然,那年冬天,森林中的動物幾乎絕了跡,很多抗聯餓死了。
這兩個女兵,一個未能逃脫饑餓加上日本人圍剿,另一個餓暈在了深山老林里,被一個獵戶給救了。據說,這個女兵是那支抗聯隊伍里唯一活下來的人。
這個女兵現在還活著,是張雷屯子里的鄰居。任張雷怎么想象,也無法把她跟勇敢的女兵對上號。
張雷聽著狼煞“咕嘟咕嘟”地喝著狼血,心里暗暗叫苦。他不知道這個狼煞是否對人血有興趣。如果對人血有興趣的話,那他真的就完了。
正在他六神無主,忐忑不安的時候,從遠處傳來了一陣陣的呼喊聲:“張雷,張雷,你在哪兒?”
終于聽到人類的聲音了,張雷感動得要哭。他聽得出來,這聲音中,有高大花帶著哭腔的喊聲,還有陌生人的喊聲。
狼煞不管,抱著狼脖子還是大口的“咕嘟咕嘟”地吞咽著。張雷不敢答應。直到遠處出現了手電的光芒,聲音也越來越近了,狼煞才把狼放到地上,朝張雷走過來。
這次,他竟然握著張雷的手,試了試脈搏。張雷大腦一片空白,心里直喊,完了,完了,這玩意兒竟然會把脈。
狼煞顯然知道張雷還活著,他“嘿嘿”笑了幾聲。這幾聲笑,就像極寒的冷氣,直接把張雷嚇了個透心涼,一動也不會動了。
但是,狼煞沒有傷害他。
狼煞似乎用什么把綁著他手的繩子給割斷了,然后,又割斷了他腳上的繩子。
張雷納悶,狼煞這是想干什么?莫非吃人還要讓這人先活動一下,通通血脈?
讓他非常意外的是,狼煞嘴里嘟囔了一句他聽不懂的話,背起那只狼,竟然飛快地消失了。
張雷猛然坐起來,對著手電的光芒大喊:“我在這里!”
4.消失的尸體
高大花先聽到了張雷的喊聲,馬上就回應起來:“張雷,你在哪兒?我們看不到你,你快走過來呀!”
張雷站起來,腿卻很疼,不敢走。他喊道:“你們朝左走五十步,然后往山坡下走,就看到我了。我腿疼,不敢走。”
那邊似乎有很多人答應著,接著張雷就看到許多人影晃動,按照他的指示,朝這邊走過來。
高大花走在最前面,看到張雷在那里木呆呆地站著,一下子就撲了過來,抓住張雷的手問:“你沒事吧?急死人了你,你怎么……在這里?”
張雷安慰她說:“沒事的啊,這不好好的嗎?你哭什么啊!”
保長走過來,連連說:“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張雷,你可把我們都急死了。喔,這位是縣警察局的王隊長,下來破案,聽說你失蹤了,很關心你,就要來找你呢。”
王隊長健步走過來,握著張雷的手,很用力地搖了搖,說:“張先生,辛苦你了。你……能好好的,真是太好了。”
保長喊了幾個村民過來抬著張雷,他們怕有人受傷,來的時候就準備了擔架。
張雷感覺這會兒腿腳好多了,但是走路顯然還是不行。他躺在擔架上,王隊長走在擔架旁,邊走邊詢問事情經過。
張雷把怎么遇到那兩個人,怎么被打昏的事情都說了。當然,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他隱瞞了狼煞那一段情節。
王隊長聽完,非常惋惜地說:“那兩個人,正是從監獄逃出來的兩個犯人,可惜,又讓他們跑掉了。”
張雷這才想起還有個死人在溝里躺著呢,趕緊說:“報告王隊長,我在山溝里還發現了一個死人。他穿著一雙新皮鞋,那鞋我穿著正合適……”
王隊長打斷他的話,急問:“他穿著什么衣服?長什么樣?”
張雷說:“這個沒看到,我只看到了一只新皮鞋,離那人還遠呢,我怕破壞現場,沒敢靠前。”
王隊長罵道:“深山老林里有什么現場?那人應該是被殺的警察!有四個警察追那兩個混蛋,到現在還無影無蹤呢。那個死……警察在什么位置?我們馬上過去。”
張雷一看情況嚴重了,也不敢提皮鞋的事了,說:“在前面,小虎頭溝。”
保長一聽說是小虎頭溝,蒙了,說:“怎么在那里?那個地方可邪門呢,張武大叔有一年在那里看到過兩個光著身子的姑娘洗澡,回家就病倒了,躺了半年,要不是王半仙救了他,他早去跟女鬼做伴去了。”
這件事屯子里的人都知道,幾個獵人也紛紛說晚上不能去小虎頭溝。
王隊長惱了,掏出槍,喊道:“老子在,有什么可怕的!都別嘰歪了,趕緊走,不管出來的是男鬼還是女鬼,老子都干死他!”
眾人無奈,只得跟在保長后面,朝虎頭溝方向走。
張雷看著高大花也跟在這些人中間,急了,說她:“你怎么也跟著啊,這黑燈瞎火的!”
高大花安慰他說:“沒事,我就跟在你們身后,不會有事的。”
幾個人上坡下坡,又上了一個坡,下面就是小虎頭溝了。
看著下面漆黑一片的小虎頭溝,保長怕了,不敢再往前走了。有個膽大的獵人說:“王隊長呢?咋了這是?你不是要干死女鬼嗎?來啊!”
王隊長卻縮在了后面,推托說:“這個地方我不熟悉,萬一掉溝里怎么辦?”
那個獵人笑道:“算了,都別吹了,咱這些人里頭,除了張雷就沒個膽大的。跟我走吧,我先聲明啊,這地方玄著呢,大家跟在我后面,出了事我可不負責。”
有人帶頭,后面的人自然也不害怕了。保長說:“快走吧,那個警察還在下面躺著呢。”
幾個人跟著那個獵人朝下走,下了坡,在張雷的指揮下,又朝北走了一會兒,就看到了那條小溝。
大概是夏季雨水充足,因此溝里的草長得很高,里面似乎藏了不少的東西,晚上看起來就讓人害怕。那個膽大的獵人也不敢朝前走了。張雷覺得可以下地走路了,于是從擔架上下來,帶著大家繼續朝前走。
在手電的光芒下,張雷看到了那塊擋住了半條溝的巨石。
張雷跟身后的人要了手電,朝石頭下照去,石頭下空空如也。
那個死人沒了!就連那只皮鞋,也不見了蹤影。
5.張大爪子
張雷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下午那人好好地躺在那里,已經死翹翹了,怎么說沒就沒了?
王隊長現在也不害怕了,他來到大石頭下,照著手電,上下左右都看了個遍,也沒有發現什么有用的線索。
唯一可以證明這里曾經有人的,就是溝里被壓倒的山草和滴滴血跡。
王隊長讓大家都靠后,自己帶著幾個警察四下仔細察看。看了半天,他們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只是說,人肯定不是被狼吃了,要不是蘇醒過來,自己走了,要不就是被那兩個人抬走了。
大家說,那兩個人是逃犯,怎么會抬著一具尸體去逃命?
如果是蘇醒了的話,他應該是走不遠。
王隊長下達了分散搜索的命令,還讓幾個嗓子好的開始喊人,邊走邊喊。
張雷和保長以及幾個獵人一組,高大花作為編外人員,專門負責喊人。
幾個人轉了一大圈,一直到天亮,也沒有看到什么蛛絲馬跡,只好疲憊不堪地回到張雷家。
一會兒,其他人也陸陸續續回來了,也沒什么收獲。
到該吃早飯的時候了,張雷家里也沒有什么好吃的,王隊長就招呼張雷和他們一起下山,說要跟頭兒匯報一下,同時研究一下案情,計劃下一步的工作。
下山后,王隊長他們先到警察局吃飯去了。張雷臨走的時候,帶了十多斤腌制的野豬肉,去看師父張大爪子。
師父前些年在老林子里當過“游俠”。給淘金人保過鏢,送過金,還給抗聯帶過路,參加過綹子,打過日本人。
有一年師父幫部隊運送黃金,被日本特務盯上了,在二道拐遭了伏擊。他們二十多個人,只有兩個人逃了出來,并且還被追到了深山里。日本人加緊了搜索,把張大爪子困在山里,他在山里轉了半個多月才逃了出來。
那是個奇寒的冬天,張大爪子好幾次差點兒被凍死。九死一生逃出來后,張大爪子有一次去風月場,發現自己完蛋了,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一逞雄風了。
張大爪子結婚前,就把這事告訴人家姑娘了。但是新娘子因為張大爪子對其父有救命之恩,報恩心切,沒計較這些。后來,新娘子的姐姐過繼給了他們一個女兒。
張雷每年都要來看師父幾次。六十多歲的師父,依然天天練功,身手不減當年。看到張雷來了,張大爪子非常高興,讓閨女燙酒,要跟張雷喝一盅。
張大爪子因為多年的山林生涯養成的習慣,三餐不定時,喝酒也是,只要他高興了,無論是早是晚,隨時都可以吃飯喝酒。張大爪子的閨女做了兩個菜,一個是用張雷帶的野豬肉燉了松蘑和粉條,另一個是幾條兩寸長的小鯽魚。
邊吃飯,張雷邊把自己在山里遇到的事講給師父聽。當張雷說到狼煞的時候,張大爪子猛然把手中的酒杯放下了。他的手有些抖,喃喃地說:“狼煞?你竟然看到了狼煞!”
張雷喝了一口酒,吧嗒了幾下嘴,問:“師父,怎么了?您認識他嗎?”
張大爪子搖搖頭,說:“當然不認識,我也沒見過他。能見到狼煞的人不多,這人到底是人還是狼?如果是人,他怎么能變得這樣?”
張雷問:“師父,那狼煞是不是也有師父呢?您的師父沒跟您說起過他嗎?”
張大爪子搖搖頭,說:“沒有。不過,小日本去年秋天剛投降的時候,我聽一個兄弟說起狼煞,他說的跟別人說的都不一樣。他說這個狼煞雖然樣子兇狠,但是很善良。我那兄弟,在山林里被一幫俄羅斯殘匪追殺,是狼煞救了他。狼煞頭發很長,他沒有看清狼煞的樣子。”
張雷跟師父碰杯,把一杯酒喝光,然后給師父和自己都滿上,問:“師父,我覺得奇怪,咱當年在老林子里,您帶著我幾乎轉了個遍,怎么就一次沒有遇到過這個狼煞呢?”
張大爪子搖頭,說:“遇到過狼煞的人很少,我那時候被人追殺,還要……唉,人活著都是命啊。”
張大爪子只要一提起當年的事,情緒就會很低落,心里好像被很多事壓著一樣。張雷問,他也不說,每次都會找別的話題,從這件事上轉出去。
今天也是這樣,張雷知道問也沒用,只好勸師父喝酒吃菜。
剛喝了兩盅酒,有人就在外面喊了:“張雷,張雷,王隊長叫你呢!”
張雷一聽,趕緊放下筷子,對張大爪子說:“師父,您慢慢喝,我先走了,恐怕要進老林了。這小日本剛投降不到一年,看來,林子里也不省心啊。”
張大爪子聽說他要進老林,讓他稍等,從柜子里找出一把短刀,遞給他說:“這是當年我師父給我的,如果老林子里還有我們那輩的人,他們會認識這把刀的。老林子里混的人,最講究一個義字。當年我在老林子里救人無數,你帶上,說不定有用得到的地方。”
張雷心說:師父這是老糊涂了。都那么多年過去了,哪還能有認識他的人呢?不過張雷知道自己不能這么說,就雙手接過師父的刀,道了謝,走出了院子。
6.女鬼
張雷來到保長家里,王隊長他們已經回來了。
王隊長給大家介紹了一下情況,老林子里很危險。據警察署判斷,在這一年內,最少有上百名犯人為了逃避懲罰,逃進了老林子,這還不算一些警察沒掌握的勢力。
剛剛逃進去的這兩個逃犯,是兩個非常危險的犯人,如果讓他們逃了,必然會給當地老百姓造成極大的隱患。因此縣警察局要求,無論如何,也要趁他們對老林還不熟悉的時候,把他們抓捕歸案。
行署和縣兩級警察局要求他們馬上組織人手,以最快的速度上山抓捕,援助的人馬隨后就到。
王隊長是帶著六個警察過來的,加上村里的五個獵人和張雷,總共十三個人,警察都帶著手槍,獵人有四支步槍和一桿沖鋒槍,但是獵人的子彈很少,每人只有五發子彈。王隊長已經打發帶頭的獵人到縣警局領子彈去了,等他們回來,就可以出發了。
張雷沒有槍,原先他在山上的時候,是有一支火銃的,現在火銃也讓那兩個人給搶了去。王隊長寫了條子,讓保長出面去別的村借了一支步槍。武器的問題就算解決了。
趁著去縣上的人還沒有回來,王隊長給大家開了個小會,把情況簡單地介紹了一下。
這兩個逃犯一個是日偽時期牡丹江保安大隊的大隊長,另一個是日本人的翻譯。兩個家伙心狠手辣,每個人手里都是血債累累,并且手里掌握著很多日本人的機密。當地政府本來打算把他們押到南京審訊的,經過此地,兩個家伙借口小解,殺了押解他們的兩個警察,逃到了山里。那個保安大隊的大隊長是個武功高手,加上日本翻譯深受日本武士道精神影響,因此,這是兩個非常危險的人物。看到他們,如果活捉不成,完全可以將他們擊斃。
保長吩咐準備的食物已經送過來了,獵人們和警察各自找袋子,盛了吃食和水。弄完這些,到警察局領子彈的人也回來了,大家都領了二十發子彈。張雷也領到了一支步槍和子彈,把槍背在背上,他感覺自己馬上雄壯了很多。
由王隊長帶隊,大家雄赳赳氣昂昂地跟送行的人道別,就進山了。
按照新的搜索路線,大家在張雷的帶領下,從一條當年挖參人走的小道,直插老林深處。
中午,他們在白樺林邊上歇了會兒,吃了點飯。王隊長在附近發現有人活動的痕跡,就在飯后簡單開了個小會,建議應該分開搜索,十多個人在一起,目標大,搜索范圍太窄。
大家討論了一下,覺得應該先在人數上保持絕對優勢。就把十三個人分為三路,每路人馬中有兩個獵人兩個警察。張雷這路人馬加上了王隊長,一共五個人。
各自行動前,張雷提議大家要定個地方,晚上好集合。王隊長一拍腦袋,說:“對啊,還是張雷有經驗。這地方不是在縣城,晚上就都回到警察局了。但是我們對這個地方不熟悉,你們幾個獵人商議一下,晚上到哪里集合。”
張雷沉吟了一會兒,說:“這樣吧,這里的人都知道凌云觀,日落之前咱就到凌云觀集合,怎么樣?”
有個年輕的獵人說:“張大哥,俺不知道凌云觀。”
張雷笑了笑說:“你不知道沒關系,二愣知道。”
那個叫二愣的獵人看了旁邊的年輕獵人一眼說:“跟著走就是了,說那么些廢話干嗎?張雷大哥,你也是,凌云觀現在連堵完整的墻都沒有了,你還凌云觀呢。”
張雷說:“即便是沒墻了,那地方還是凌云觀。好了,走吧。”
王隊長又補充了一下,他給這三個隊編了號,如果哪個隊需要救援,就放槍,再后,二隊打兩槍,三隊打三槍,一隊,自然就是打一槍。三支隊伍都準備好了,想了想也沒什么要補充的,就各自分開,開始搜索。
張雷和王隊長帶著幾個人,走在中間的地帶,這樣方便他跟兩幫人聯絡。
張雷天天在山林里行走,對走山路沒什么感覺,可是那些警察尤其是王隊長就不行了,剛走了一會兒,他就喊著沒力氣走了。張雷他們只好讓他歇一會兒,大家就近搜索一下。
后來張雷他們干脆讓這個王隊長在原地待著,他們四下搜索,朝前直著走一段。剩下的兩個警察倒是不錯,跟著這些天天在老林子里亂竄的獵人,竟然能咬著牙一直不掉隊。
后來,因為覺得太不方便,張雷干脆提議讓一個獵人先把王隊長送到凌云觀。王隊長表示不同意,說要在這里指揮工作。警察們都不說話,張雷不是他手下的兵,說話就直接些:“算了吧,王隊長,您在這里凈給我們添麻煩。我們本來搜索前進就行了,現在搜索完了,還得回來找您。您就先走吧,您放心,我們一定干好工作,保證不放跑一個壞人。”
王隊長想了想,對張雷說:“要不這樣吧,咱這些人再分開,我和一個獵人小范圍搜索前進,你帶著兩個警察大范圍搜索,這樣我就能走在前面,跟上你們了。唉,我就是老了,想當年……”
張雷沒有給王隊長回憶當年的機會,說:“行,那您就先走吧。”
張雷等人看著王隊長和那個獵人朝前走了,三人這才繼續搜索。
這附近都是比較稀疏的雜木林,放眼一看,能看出老遠,因此三人邊聊天邊觀察。張雷看到松樹上的松蘑,總忍不住要摳下來。兩個警察表現出好像很瞧不起他的樣子,張雷也不管。
張雷正在忙活著,那兩個警察大概沒太多話說了,都跑到一邊撒尿去了。張雷讓他們別走遠了,說這山里怪東西多著呢。兩個警察正是血氣方剛的年齡,根本不把張雷的話放在心上,張雷這么說,他們反而走得更遠了些。
張雷心里嘆口氣,就忙活自己的了。
旁邊有棵松樹倒下的時候,位置非常好,在山溝里,還躲在一叢灌木后,因此長了很多的松蘑,張雷忙著采摘松蘑,也沒顧得上那兩個警察。
張雷正忙活著,突然聽到一聲驚恐的喊叫:“鬼啊,有鬼!”
張雷把采到手的松蘑一下子就扔了,邊朝他們跑去邊喊:“別開槍啊,別……”
張雷確定他們應該聽到了自己的話,但是他們沒有管張雷的話。張雷聽到了幾聲清脆的槍響,然后整個山林都靜寂下來。
張雷跑過去,兩個警察正背靠背,警惕地四下轉著圈看。
張雷壓抑著憤怒,問道:“哪里有鬼?你們看到什么了?”
其中一個不搭理他,繼續拉著架子,四處瞄準。另一個說:“我們都看見了,一個長發女鬼,穿著戲服,一陣風就跑沒了。”
張雷頭大了,問道:“你們朝她開槍了?”
“當然。”那個警察不容置疑地說,“我們不開槍,等她殺我們啊?她是鬼,又不是人,我們開槍不犯法。”
張雷質問道:“你們怎么知道她是鬼?萬一她是人呢?”
另一個警察瞪大眼睛說:“張大哥,你別胡扯了好不好?現在什么年代了,還有人穿著古代的長袍?你要是可憐那女鬼,你去幫助她啊。大白天出來,說不定餓壞了呢,你把你摘的松蘑給她燉湯喝。”
兩個警察笑了。張雷氣憤地說:“我早就說過,這林子里什么人都有。有壞人,也有好人。但是有一樣,就是不能隨便殺人。這里跟外面一樣,殺人會遭報應的!那人朝哪里跑了?”
一個警察用手朝一叢小樹后指了指,張雷就朝那里走了過去。
在小樹下,他發現了幾滴血跡。
7.老林人
兩個警察也走過來,看到地下的血跡,年輕些的警察疑惑地說道:“鬼也流血嗎?”
張雷瞪眼看了看他,沒應聲。他順著血跡抬眼看去,仿佛看到了森林深處,有個怨恨的眼神,正在看著他們。張雷喃喃地說:“壞了,我們一進來就破了這林子里的規矩,麻煩大了。”
年輕警察還不服氣,說道:“什么狗屁規矩,一幫罪犯,我見一個殺一個。”
張雷沒心情跟他斗嘴,轉過身說:“走,快走,趕緊到凌云觀去。”
另一個警察疑惑地問:“張大哥,那咱不搜索了?”
張雷說:“先不搜索了,我有大事要跟王隊長匯報。”
那個罵張雷的年輕警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說:“什么事能比抓人重要?我們的任務是進來抓人的,要匯報你自己去匯報,我們沒時間陪你。”
年輕警察說完,拉著旁邊的警察就走。張雷氣得直瞪眼,但他又不能扔下他們自己走了,只好跟著他們一起,繼續搜索前進。
張雷比他們清楚這個老林的底細。老林子里有各個時期逃避戰亂的難民,有逃犯,有喜歡住在山林里的山民,有淘金客的后代,當然,還有冒險者,有土匪,有盜墓者,有翻越過境的俄羅斯人。
這里雖然混亂、殘酷,但是自成體系。他們同外面的世界一樣,有朋友、有敵人,他們互相幫助,互相依存。
這是一個外人看起來異常神秘,但是很頑固的小部落。因為地理條件的復雜,又緊靠著俄羅斯遠東地區,千百年來,主政東北的軍政要員,都想把這個小部落消滅,但是都沒有成功。
清朝統治者為此曾經派了無數兵馬進山,最后也是損兵折將,無功而返。
清兵戰斗力不用說,但是糧草的運輸成了問題。一開始清兵運送的糧草大都送給了土匪和森林里的土著,后來他們加大了打擊力度,那些人全都沒了,大清的上萬兵力到處撲空。
他們跟清兵打游擊,實在不行就跑到俄羅斯一側。等清兵撤退后,他們再回來。在看到了這森林的優勢后,更多的人逃了進來,森林里的人馬反而比從前更多了。
后來清政府施行懷柔政策,給里面的土著分發糧草,出來耕種的不收皇糧國稅,里面的人才少了些。
日俄戰爭時期,又有大量的土匪兵痞逃進了深山里。“九一八”事變后,日本人野心大增,想長期霸占東北,在老林里修建地下要塞,同時出兵“剿匪”。但是,在東北大地上橫行的日本人,在東北老林深處卻不斷地被殺。日本人無奈,只得從老林深處撤軍,從此不提“剿匪”。
張雷跟著張大爪子在老林子里混的時候,兩人因為不是老林子里的住戶,對老林子的土著都是敬而遠之。土著們也敬重張大爪子的信義,凡事都給他個方便。現在十多年過去了,老林子里變成什么樣了,張雷心里一點也沒底。
還好,他們一直到了凌云觀,再沒遇到什么蹊蹺事。那兩隊人馬也過來了,都算平安。
第三組人馬在一處山谷中發現了一個小小的土地廟,土地廟前還有一些剛燒的紙錢。張雷知道那是樹林里的土著所為。他們很多人都是來自山東或者山西等地,那里的風俗是,人死后要去土地廟里“報廟”、送盤纏等,土地爺負責安排死去的人去陰間報到,還要打通各種關節。因此有人的地方,必定有各種各樣的土地廟。
警察很驚訝,說:“這林子里還住著很多人嗎?”
張雷說:“當然了!這里面的人還分等級呢。我師父說,古代老林子里的人是分官、商、隱的。當然,老林子沒有政府,沒有做官的。這個‘官’的意思,就是指那些光明正大在林子里生活的人,他們有的是某個朝代被消滅的山民部落,有的是住在樹林里的獵人或者淘金者。這些人都是在林子里住了很多輩的,他們形成了自己的交際和生存方式,因此他們在各自的行業里都立了很多規矩,后來者必須遵守這些規矩。這些人實際成了森林里的管理者,地位比較高。商,是指商人,還有來老林子暫住的人。這些人,也是明面上的人。不過,商人有自己的切口,也就是黑話。隱,指的是那些不愿意表明身份的人,包括逃犯、三合會的人、土匪、盜墓者等等,只要有人逃進老林子,老林子就能接納這些人。當然,這些人也自成一個小部落,有各自的黑話和行動準則。隱者在外界社會中都是橫行霸道的角色,但是在老林子里卻不太能吃得開。因此,隱者大都活動在老林子外圍,偶爾被追殺才逃進老林子里。老林子里真正的主人,是官和商,特別是官。都說狡兔三窟,但是跟老林子里的‘官’比起來,兔子就差多了。‘官’的住處不下十處,還有秘密通道直通俄羅斯。因此,林子里的人只能順著,不能欺負。”
王隊長顯然也是第一次聽說這些,連連驚嘆,說:“人真是厲害了,沒想到啊,在這樣的地方,竟然也會住著這么多的人。”
張雷說:“我師父其實也只是知道個皮毛,他也很少跟老林子里的‘官’打交道,我們不知道的東西,其實多著呢。”
有個警察說:“既然有土地廟,有剛燒的燒紙,說明這里面還是有人。”
張雷含混地說:“應該是有的。”
其實張雷驀然想到了一個問題,那兩個警察開槍打的那個女人,是不是家里剛死了人呢?她是中午去“報廟”,回來的路上遇到了他們,又挨了他們兩槍。如果真是這樣,那按照張雷對老林人的了解,她肯定會來報復的。
大家拉了一會兒閑話,帶鍋的獵人就在凌云觀的墻角支起了鍋,開始做飯。
張雷突然想起了當年他和師父去過的地道,就甩開那些獵人和警察,自己來到了那個有地洞的房間。可惜的是,地洞被從外面堵上了。為了防止有人發現,洞口處還堆了一堆亂石。
張雷看著茫茫群山,看著被擋住的夕陽,山頂上布滿的余暉,回想當年在老林子里的日子,百感交集。
聽到那邊有人叫他,張雷轉身。轉身的時候,他似乎看到山下的樹林里有幾個人影晃動了一下。他一驚,忙回頭尋找,卻什么都沒有看到。
張雷心下疑惑,跟王隊長打了個招呼,就朝山下跑。王隊長在上面喊道:“張雷,你還跑什么?下面有你媳婦還是怎么的?我們可開始吃飯了啊!”
張雷顧不得理睬他,一路猛跑。下山后,他從山下的小溝里,朝著看到人影的地方迂回。那兒只有幾棵稀疏的小樹,視野比較開闊。夕陽還未落下,因此周圍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
什么都沒有,包括周圍,都是平靜如常。只有一只兔子,突然從遠處跑過來,看了看張雷,又倉皇而逃。
8.報復
簡單吃了飯后,大家都累了,就各自找地方歇。張雷對王隊長說不能都睡了,要安排執勤。王隊長笑了,說:“你以為這是軍隊啊?咱這么多人,又有槍,誰敢來襲擊咱?那兩個逃犯?還是樹林里的土著?再說了,這地方又不是老林子,我說沒事就沒事,睡吧。你負責帶好路就行,別的就不用擔心了。”
王隊長說得很霸氣,張雷沒法,只能跑到一邊睡下。
看到張雷垂頭喪氣走過來,那個跟他斗過嘴的年輕警察朝他笑笑,說:“張大哥,你放心,不管怎么說,這還是在政府的地盤上,誰敢襲擊警察?睡吧,今天可真累壞了。”
張雷也朝他笑了笑,就找了個地方,坐下了。
天還沒黑透,大家分成三四堆,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閑話。王隊長喊了幾個警察,商量著明天的行動方案。談了一會兒,王隊長把張雷喊了過去。
王隊長說:“老張,我們剛剛研究了一些問題。按說我們警察的內部會議,不應該跟你說的,不過為了工作,加上我個人比較相信你,所以啊,我把我們討論的內容跟你說一下,也征求一下你的意見。是這樣,我覺得我們這么多人一起行動,目標太大。不等我們找到罪犯,他們就能看到我們了。經過今天的行動,我們對這山林也有了些了解,我們研究了一下,明天的行動略微做了改動。這樣,咱雖然還保持三個組的行動方案,但是每組分成兩幫,兩個人一幫,并且這兩幫人要稍微拉開距離,可以獨立行動,又能互相接應。這樣萬一逃犯發現了第一幫,肯定不會想到后面還有一幫,他們以為躲過了一組人馬,就會沒事,他們一大意,就會被后面的人馬發現,這叫立體搜索。老張,你對這山里熟,你的任務就是給警察講解地形,讓警察怎么搜索,然后在哪里集合。具體行動和聯絡方法,每個組的警察都知道,你負責分配路線就行。”
張雷驚訝地問:“王隊長,萬一遇到意外怎么辦?”
王隊長擺擺手說:“這個不需要你擔心,我們這么多人,子彈又充足,沒什么事。再說了,又不是離得很遠,可以互相接應。”
張雷強調說:“萬一遇到什么,他們不會給我們接應的時間。”
王隊長不耐煩了,說:“屁!你別老嚇人好不好?這老林子里的是人,又不是神,只要他們是人,我們就沒必要怕他們!日本人都讓咱打跑了,你還怕這幾個淘金的和打兔子的?沒事,就這么辦了,你跟他們兩個小組說說路線就行了。”
張雷看王隊長根本不想聽他的意見,只能嘆口氣,在心里默念“山神爺保佑”了。
張雷跟另外兩組人說了明天的路線,定下了中午集合的地方,就找了個地方,準備睡覺。
勞累了一天,張雷一會兒就睡了過去。但是多年的獵人生涯,他還是比較警醒。在睡夢中,他聽到有細微的腳步聲,馬上就醒了。
天已經完全黑了,張雷也不知道現在是幾點了。夜色漆黑,張雷的眼睛適應了一會兒才看出來,在他的左側,王隊長帶著幾個警察靠在一起的地方,站著幾個人影。
張雷四下看了看。他知道這些人的后面,肯定還有人埋伏在樹林里,在暗中監視著他們。所以,他一動沒動,只是看著他們。
張雷數了數,站在那些警察面前的有十個人。他們似乎剛跑過來,看著眼前熟睡的人,束手無策。
張雷想到了師父曾經告訴他的,懂規矩的老林人,面對毫無防備的人,是不會殺人的。當然,闖進他們領地的除外。
現在這個地方是凌云觀,原來是日本人的勢力范圍,不屬于他們的地盤,因此,這些冷酷卻有著自己行事規矩的殺手們,面對這些呼呼大睡的人們,顯然是不知道該怎么下手了。
張雷閉上眼,他知道,如果這些警察們爭氣,能夠繼續睡覺,這些呆瓜們待上一會兒就會離開,或者躲在山下的樹林里,等著他們醒來。那樣張雷他們也就有了脫身的時間了。
讓張雷沒有料到的是,這時忽然有人醒了。有個警察被尿憋醒了,看到了眼前站著的一群穿著破爛的人,迷茫地問了句:“你們是干什么的?”
問完,他就繼續朝前走,到一邊撒尿去了。
那些被問的人,也愣了一下,沒法回答。一陣涼風襲來,撒尿的人打了一個哆嗦,猛然醒了。轉頭看了眼那些拿著刀槍的人,嚇得大叫:“快起來啊!要殺人了啊!”
要說那些警察真不是吃素的,醒來的同時就把槍掏出來了。王隊長看著眼前的人,厲聲喝道:“你們是干什么的?馬上走開,再不走我開槍了!”
那些人看到警察們都爬了起來,揮刀就撲了過來。
張雷在那邊喊:“別開槍,王隊長,千萬別開槍。”
隨行的獵人們也醒了,看著有人要砍人,上刺刀就往上沖。王隊長他們沒有應手的武器,眼看這些穿著破爛衣服的人朝自己沖了過來,王隊長急眼了,喊道:“打他!”說著王隊長朝一個沖上來的人打了一槍。
警察們紛紛開槍,沖在前面的兩三個人躲避不及,中彈倒了下去。
幾乎在同時,不知道從哪里射來了幾支箭,有一個警察被射中咽喉,捂著脖子就摔倒在地上。
接著箭矢如雨,王隊長等人趕緊躲避。那些人背著受傷的人,霎時間也沒了影子。
王隊長等人躲避好,看著那些人跑了,懊惱地罵道:“便宜了這些小子,真應該殺了他們!”
張雷看看四周,說:“王隊長,麻煩了。咱得趕緊找地方藏起來。他們吃了虧,是不會輕易算了的。這些人的報復心非常強,咱的麻煩大了!”
張雷的話說得很沉重,王隊長也受了感染:“真的?”
張雷說:“真的!這些人是真正從刀尖上滾出來的人,他們不怕死,但是絕對不能讓人欺負了。其實我剛剛看到了,他們想殺咱很容易,你們都沒醒,他們在你們旁邊一直站著。剛剛如果……”
一聲呼嘯打斷了張雷的話,這聲呼嘯剛剛落下,從遠處又傳來一聲呼嘯,第二聲呼嘯落下后,他們能隱隱約約地聽到在更遠處接上了。給人感覺好像打呼嘯的這個人在空中飛,邊飛邊一聲聲地叫。
張雷大驚,對大家喊:“不好,大家趕緊收拾東西快走!這是‘傳嘯’,是求救的意思。附近的人聽到了都會趕過來,那我們可就慘了。”
王隊長也慌了,對大家喊:“快點,快點,讓人家‘包了餃子’,就麻煩大了。”
張雷約莫了一下那些老林土人的包圍方向,帶著大家從東北角下山,秘密突圍。
9.棺材邪局
東北角很陡,除了東坡懸崖,是這個小山最陡的地方。夜色漆黑,張雷讓大家小心些,別摔著,也別弄出聲響。
大家安全地下了山,進入到山坡下的那條水溝里。這條水溝是當年凌云觀的道士們砌的,因為年久失修,很多地方的石頭塌陷了,因此溝里亂石成堆,荒草萋萋。
為了不暴露,大家都沒有打手電,互相攙扶著,小心地跟著張雷走。
張雷找到一個塌陷口,手腳并用,從水溝爬上來。站直身子,他看到在前面一塊沒有樹木的平緩坡地上,竟然趴著一個龐然大物!
因為夜色太黑,張雷只看到這個黑黑的東西呈長方形,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從那外形上,張雷就知道這是個人工做成的東西。現在他們不怕狼,不怕虎,就怕老林子里的這些人。所以張雷帶著大家朝另一側山坡走,繞過了這個鬼魅一樣的東西。
這是一面很陡的山坡,很難走。王隊長邊走邊罵,說真不該怕那些人,直接沖過去殺了他們,最干凈利索。
張雷沒接他的話,他們都不知道這老林子里的可怕,所以對于王隊長的抱怨,張雷能理解。現在張雷只想趕緊帶著他們走出這些人的包圍,順利地抓住或者擊斃那兩個罪犯,再回去過自己的太平日子。
繞過這個山坡,然后經過一片平地,再走過一個平緩的小山坡,坡下有個破舊的山神廟。那里,是張雷這幾年偶爾去過的地方。打獵經過附近,張雷都是在那破廟里歇歇腳。在古代,那里是進出老林子的人歇腳拜神的地方。張雷師父說,他年輕的時候,那山神廟香火還非常旺盛。
在山坡上走了一會兒,張雷覺得這地方有些不對勁。平常夜晚能聽到的各種野獸叫聲,現在都沒有了。山坡上,唯有他們的腳步聲,在沉寂的夜里顯得非常沉重。平常不注意的腳步聲,現在顯得出奇的響。
好不容易過了山坡,他們的眼前出現了一片平地。張雷覺得這地方有些眼熟,最主要的是他覺得有些別扭。張雷轉頭喊曾經跟他一起進過山的二愣,說:“二愣,你看看這兒,你不覺得有些別扭嗎?”
二愣看了看,說:“我看不出來,大哥,也許是好多年不來了,覺得生疏了吧。”
張雷搖搖頭,相反,他沒覺得生疏,而是感到太熟悉,好像他昨天還從這兒走過的樣子。
王隊長湊過來,問:“怎么不走了?又有什么情況了?”
張雷說:“沒什么情況,我只是感覺有些怪怪的。”
王隊長上下打量了張雷一眼,說:“兄弟,這么黑的天,你可別嚇唬人啊。這路你不是知道嗎?”
張雷說:“知道啊,我感覺這地方好像太熟悉了。可是我兩三年沒到這兒來了,不應該有這種感覺。”
王隊長罵了一句:“神經病!快找逃路吧,還找什么感覺。是晚上做夢夢到這里了吧?你就告訴我,朝這個方向走對不對?”
張雷四下看了看,肯定地說:“對,方向沒錯。”
“沒錯就行,走。”王隊長說完,一馬當先,走在了前面。張雷看著幾個警察從眼前經過,猶豫了一下,只得快走幾步,走在了前面。
越走,張雷越覺得蹊蹺,看著平坦的沒有幾棵樹的山谷,他竟然有種做夢的感覺。難道自己真的做夢的時候到過這里?張雷想到這里,心里就釋然了。
因為是逃命,大家都拼了命地向前走。張雷走在前面,竟然被后面的人追得有些累。那些獵人自是不必說,即便是在下午幾乎累癱了的王隊長,也沒有掉隊,氣喘吁吁地跟在張雷身后。
王隊長問張雷:“前面還很遠嗎?”
張雷想了想,說:“不遠,得走一個小時吧。咱明天要抓人,走遠怎么行?到了那兒,白天你就在那兒待著就行。我們在附近搜索。如果他們真的朝老林里走,最遠也就能到那附近。是東北人都知道,老林子不是能隨便進的。”
王隊長說:“媽的,這話我是信了。這簡直是要人命啊!”
張雷安慰他說:“老林子有老林子里的規矩,只要咱不惹他們,他們不會亂殺人的。等到了山神廟,你也就能撈著歇息了。那兒還有泉水,附近有條河,咱可以烤魚吃。”
聽說有泉水喝有魚吃,大家的情緒有些好轉,三三兩兩地說起話來。
王隊長嘆息一聲,說:“沒想到剛進來就犧牲了一個人!唉,我這個隊長,不稱職啊!”
張雷不小心,踹著了幾塊石頭,腳碰得生疼。他嘴里嘶嘶地呻吟著,說:“王隊長,這兒有石頭,你小心點兒。”
王隊長卻驚愕地喊道:“張雷,你看前面那是什么東西!”
張雷抬頭一看,一剎那就像掉進了一個冰窖里,渾身冰涼。
就在前面不遠處,那個長方形的東西,靜靜地躺在那里。從這邊看過去,看得清楚些。張雷知道了,那是一口棺材。
二愣也看出來了,說:“那不是一口棺材嗎?”
王隊長的聲音發抖了,問:“張雷,這是怎么回事啊?那里怎么會有一口棺材?”
剛剛只顧低頭走路,沒有看周圍。現在張雷抬頭四下看了看,不由得長嘆一口氣,說:“這是我們剛剛看到的那個東西。就是說,我們眼前的這口棺材,就是我們剛剛從溝里爬上來,看到的那個長方形東西。”
王隊長不相信:“這不可能吧?我們沒有朝它走,我們是繞過山坡,朝另一個方向走了,怎么又看到了它?張雷,難道它會走路?”
王隊長說到最后,聲音都發抖了。張雷說:“不是,它沒有動,還在那地方,我們這是轉回來了。看到沒有,右邊的這個山,沒有山尖,這就是咱剛剛下來的凌云觀。”
此時的凌云觀在黑暗中沉默著,似乎太多的沉重和苦難,讓它疲憊不堪。那邊的山坡也看著他們,看著這些迷途羔羊一樣的人,和那口詭秘的棺材。
張雷一會兒就出汗了。
他能感覺到,他們應該是被一種陣法困住了,他剛剛踩到的石頭,應該也跟這陣法有關。
王隊長看了一眼前面那個黑黑的長方形棺材,再也不敢看了,問:“怎么辦?張雷,咱怎么辦?你快說啊!”
張雷想了想,抹了把臉上的汗,說:“不敢硬闖,還是回去吧。”
王隊長說:“回去?那還不是轉個圈回來了?”
張雷說:“走到半路破了它。”
中國從古代就有八卦陣,可以困住千軍萬馬。傳說諸葛亮曾經用石頭擺出八卦陣,困住東吳的萬千兵馬,幫助蜀國成功撤退。隨著歷史的演變,八卦陣也在不斷發展變化。其實無論是什么八卦陣,原理無非就是利用了地形地貌、石塊等周圍環境,使得對方迷失了方向。
張雷回想師父曾經告訴自己有關八卦陣的原理,結合他們目前的情況,張雷判斷他們此時遇到的應該是“九宮八卦陣”。擺陣的人還在陣中放置了一口棺材,讓人產生恐懼,加上夜晚人的神經本就脆弱,慌亂中難免會產生差錯。
大家走過平地,要到達山坡的時候,張雷讓大家停下,然后他爬上山坡的最高點,用牙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十指連心,張雷咬破指尖時,眉毛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
張雷不管正在流血的指頭,探著身子在山坡上張望。但是讓他失望的是,周圍的景象依然沒變,張雷知道今天是真的麻煩了。
他閉眼,把指尖上的血抹去,轉過身對王隊長說:“王隊長,我不知道你信不信,咱今天是被九宮八卦陣困在這兒了。就是說,咱不管怎么走,都是繞著這棺材走。我師父曾經告訴我,破九宮八卦陣最主要的就是讓自己的意識保持清醒,才可以識破其中的陷阱,找到出路。我剛才咬破自己的指尖,想用疼痛來提神,但還是沒辦法破陣。”
王隊長當然不信,他說:“什么八卦陣?都是傳說中騙人的玩意兒?不就是一口棺材嗎?下次再看到,給它拽溝里不就得了。”
張雷真是哭笑不得,這個王隊長,看到棺材就嚇蔫了,現在什么沒有又開始吹噓了。張雷恨恨地說:“那更好,一會兒再看到,你就把它扔到溝里去。”
王隊長說:“咱現在不是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嗎?怎么會看到它?”
張雷說:“但愿看不到它吧,我擔心我們走不出這個九宮八卦陣。我現在帶著大家朝另一個方向走,能走出去更好。走不出去,那就看王隊長的了。”
王隊長聽了又有些害怕了,說:“真的能有這么玄乎?”
張雷說:“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走著看吧。”
張雷想了想,問身后的人:“我現在看到的是一個平坡,左邊是一個不高的小山,右邊也是,我感覺現在是朝北走,剛好是背朝棺材,有誰看到的跟我說的不一樣的,趕緊說說。方向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看到的東西,都說說啊!”
大家看了看四周,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讓張雷泄氣的是,他們所有人看到的景象都跟他一樣。
張雷知道沒有別的辦法,只有朝前走了。
還是他帶路,張雷邊走,邊朝四周看。他知道,他們不能在這里耽擱久了。如果耽擱久了,那些人的援軍來到,他們就絕對逃不出去了。擺這個九宮八卦陣的人,跟那些襲擊他們的人應該是一伙的。
走了一會兒,看到了凌云觀,看到了左邊平緩的山坡,直到看到眼前的棺材,張雷身子晃了晃,差點兒一屁股坐在地上。
王隊長看著眼前的棺材,大駭著說:“這……這是怎么回事?咱明明是朝著它相反的方向走啊,這怎么又走回來了呢?”
張雷說:“我說過,這是九宮八卦陣,我們今天晚上是走不出去了。”
王隊長問:“現在我們怎么辦?咱這么多人,總不能一直在這里轉圈子吧?”
張雷恨恨地說:“你不是說你能把這棺材拽溝里嗎?你去拽溝里吧!”
王隊長看著趴在前面的棺材,朝后退了退,說:“如果是平時,我還真能給掀溝里。可現在……我怎么覺得這東西邪氣呢?”
張雷沒工夫跟他鬧著玩了,說:“開槍吧,大家一起開搶,用槍聲吵醒一些林子里的動物,跟著它們,我們說不定可以走出九宮八卦陣。”
王隊長喊道:“等等,張雷,這槍一開,不是給那些人報信嗎?咱好不容易逃出來的,等他們發現咱在這里,咱還能逃出去嗎?”
張雷說:“這個九宮八卦陣應該就是他們擺的,待會兒咱逃不出去,他們照樣來抓咱。到時候咱跑沒地方跑,干脆就是等死。弄不好,他們來抓咱的時候,咱連人都看不見呢,不是更麻煩?還有,他們的援兵應該馬上就到了,咱得抓緊時間逃出去要緊。開槍肯定能把他們招來,不過如果能破了陣,咱就有逃出去的可能。現在從他們藏身的地方跑過來,還需要時間。我現在沒有別的辦法了,這是唯一的辦法。”
王隊長擔心地問:“這萬一要是破不了陣呢?”
張雷低下頭,重復說:“我也就沒有辦法了。”
王隊長看看張雷,看看那個穩穩地趴在前面的棺材,跟那幾個警察一起嘀咕了一會兒,說:“真沒法兒了,上學不少,就沒學過怎么對付這東西。我就不信了。大家注意了,第一排槍朝棺材上空打,實在不行,咱就朝棺材打,我就不信,把棺材打成木條,我再把它燒了,這個破陣還怎么弄?給我聽著,朝棺材上空瞄準,每人兩發子彈,打!”
隨著王隊長一聲令下,十多支槍“砰砰啪啪”地響了起來。槍聲響完,林子里果然響起了一陣動物逃竄的聲音。
張雷眼尖,看見一只狍子正在向他們的右側奔跑,他趕緊對王隊長說:“王隊長,我們跟上那只狍子!快點,別讓它跑遠了。”
王隊長罵道:“我都快成上山打獵的啦,還得跟在狍子后面跑!”
張雷朝山上看去,因為太高和天太黑,看不到山上有人,但是,能隱約聽到很多人在喊:“在山下呢……快下山啊……”
張雷喊了一聲“跟我來”,轉身就跑。
張雷帶著他們一路跟著狍子跑。要命的是,剛跑到山后,狍子就不見了。
張雷知道,這次是真的麻煩了。
10.逃出生天
王隊長也發現狍子不見了,著急地喊道:“張雷,這下該怎么辦?”
張雷后悔不已,說:“狍子跑得太快了,早知道就應該找個速度慢點的動物跟著了。”
王隊長急得直轉圈,說:“怎么辦?得趕緊想法啊!要不那些人就追過來了。”
二愣說:“還有什么想法,趕緊跑啊。”
張雷說:“跑沒用,咱無論怎么跑,都是在九宮八卦陣里面,說不定等追我們的人到了,我們還在原地打轉呢!所以我建議,咱還是就地找個地方躲起來,黑燈瞎火的,那些人過來找咱也沒那么容易,等天亮了,咱將周圍的環境摸清了,自然就沒事了。”
王隊長想了想,好像只能這樣了,就讓大家就地隱蔽,等待天亮。
大家藏好后,已經能聽到遠處的說話聲和腳步聲了。張雷屏息靜氣,一直聽著那聲音離他們越來越近,近得能聽到他們的喘息聲了。
那些人在附近搜索。他們之間很少搭話,因此張雷只能聽到那些足以讓人發狂的腳步聲和偶爾的咳嗽聲。
腳步聲時近時遠地在附近轉了一圈后,慢慢朝他們藏身的地方走來。張雷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現在的情況下,即使他們手里有槍,但在黑夜中,槍法肯定會受到影響,根本沒有辦法與常年在老林子里生活的人相抗衡。
張雷聽到有人輕輕地嘆息了一聲。附近搜索的老林人也聽到了,馬上就朝這邊走了過來。
張雷聽到二愣的聲音,二愣吼道:“老子不管了,老子要殺了你們!”
隨后,張雷聽到了一聲槍響。子彈在黑夜里如閃著亮光的流星,劃破黑暗,一直飛到他們看不到的地方。
顯然,子彈打空了。幾乎是在同時,張雷聽到了二愣的慘叫。張雷知道二愣受傷了,朝二愣隱身的地方摸過去。同時那些人也喊叫著,朝他們包抄過來。
張雷爬到二愣身邊。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二愣中的不是箭頭,而是飛刀。那刀子比一般的飛刀要長,要尖利,不是常見的那種刀子。
飛刀插進了二愣的右眼。二愣捂著眼,大聲喘息著。
張雷問他:“二愣,怎么樣了?”
二愣閉著眼說:“張雷大哥,我恐怕不行了。頭疼死了,這刀子有毒。我腦子快……不行了。我有句話跟你說,張雷大哥,這林子不能進了。我來的時候,偷著去找瞎子算過,他讓我別來,說進來了恐怕不能活著出去。我沒信那老東西,沒想到真讓那老瞎子說中了。張雷大哥,你想想辦法把皮子和李良他們帶出去吧。我,我……不行了!”
二愣用盡全身的氣力說出最后三個字,握著張雷的那只手慢慢松開了。張雷把二愣放在地上,從他的眼窩里拔出那把飛刀,在二愣的身上擦了擦血跡,放在二愣的身下。
腳步聲幾乎就在眼前了。幸虧有黑夜的掩護,而老林子里的人為了保護自己,無論在多黑的夜里,都很少點火把,這也延遲了他們找到人的時間。
張雷緊緊地握著上了刺刀的步槍,豎起耳朵,仔細聽著那徘徊在周圍的腳步聲。
突然,一聲尖利的狼嚎撕破了黑夜。幾乎同時,有人驚叫著,從張雷的眼前跑過。
張雷看到影影綽綽的人朝一邊跑,同時也看到有七八只狼追著一個人。那人驚恐地喊叫著,跑到人群中。有人朝著狼射箭,扔石頭,狼群受到襲擊,又返身跑了回去。
張雷真沒想到,狼能在最關鍵的時候救了他們。看著被狼追趕的那些殺手,張雷松了一口氣。狼和老林子的殺手,還有張雷他們幾乎組成了一個三角形。
那些狼大約感覺到了老林人的威脅,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地盯著他們。他們想朝前走,群狼就集體站起來,朝他們發出威脅的嚎叫。
張雷有些納悶,這些狼不到十只,論實力,是絕對敵不過近二十人的老林殺手的,東北灰狼是非常聰明的狼,它們最會權衡力量,從來不打無把握之仗。可是,今天它們這是怎么了?
那些被狼注視著的殺手們終于惱了,朝著狼群開始射箭。有兩只狼被箭射中,吼叫著在地上打滾。其余的狼不但沒有撤退,反而毫不猶豫地叫著沖了上來。
六只狼,二十多個手持利器的壯漢,力量懸殊的對比,自殺式的攻擊,簡直就是悲壯的屠戮。一會兒的工夫,就有三只狼血肉模糊地倒在地上。
剩下的三只狼也都受了傷,但是它們堅持在剛剛沖過來的地方,反而讓那二十多個人退后了好幾步。
張雷驚嘆不已。
三只狼大概也知道時間不多了,緊緊地靠在一起,互相用頭抵觸著對方,喉嚨里嗚咽著,似乎在交流著什么。
老林子里的殺手,也有幾個人受了傷。剩下的人張弓搭箭,十多支利箭,一齊瞄準了這三只準備赴死的狼。
三只狼看到那些人開始瞄準它們了,瘸著腿分開,做出進攻的樣子。
人和狼都知道,狼的這次進攻,是絕對的有去無回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候,猛然從遠處傳來了一聲狼嘯!這是一聲比狼嚎聲更加凄厲的聲音。那三只狼聽到聲音后,馬上朝后退去。那些用箭瞄準著狼的殺手們,也放下弓箭,朝樹林里看。
張雷太熟悉這聲音了,雖然他只聽過一次,但是那個似乎穿透千年的凄厲號叫,已經在他的心頭烙下了深深的印記。
一會兒的工夫,那人就站在了三只狼和那二十多個人的面前。
比起那些殺手來,這個長發披肩、穿著長衫的人,顯得更見破落,簡直就是一個復活古尸。
其中的一個殺手輕輕地說:“狼煞。”
狼煞根本沒有理會他們,他走到三只趴在地上抖動不止的狼面前,輕輕地拍了拍它們的腦袋,那三只狼竟然站起來,搖搖晃晃地朝后走。走到剛剛它們待著的地方,站住了,轉回頭,看著狼煞和那些人。
這時有個殺手走出來對他說:“狼煞,我們知道你是位大英雄,我們也不想惹你。我們是來找人的,他們是從山外進來的,開槍傷了我們的人,我們無意冒犯這些狼,是它們先攻擊我們。你不是會驅狼嗎?你帶著它們走,我們找我們的人,咱井水不犯河水。”
狼煞聲音沙啞,話語簡單之極:“滾!”
有人說:“狼煞,我們是來找人的,你憑什么不讓我們進去?這些狼……”
狼煞從嗓子里發出怒吼,聲音更加低沉:“滾!”
那些人看著狼煞霸蠻的樣子,朝后退縮了幾步,一起商量了一會兒,氣哼哼地走開了。
這時候,張雷看到不知道從哪兒跑來了十多只小狼崽子,它們各自跑到自己的父母身邊,嗚嗚著。其中有幾只跑到剛死去的幾只狼身邊,轉著圈,不斷地用自己的頭去拱躺在地上的老狼的尸體。張雷這才知道,這些狼這么拼命,原來是為了保護它們的孩子。
可是,狼是嗅覺非常發達的動物,它們為什么沒有聞到距離它們這么近的張雷等人的味道呢?
一陣微風吹來,張雷聞到了狼煞身上極度臊臭的味道。他明白了,狼群沒有發現或者說忽視他們,是因為風向。他們處在下風頭,因此狼群只看到了那些殺手,沒有聞到他們的氣味。
張雷抬頭的時候,發現狼煞已經不見了,三只狼也帶著自己的孩子,一瘸一拐地朝山坡走去。
狼煞不是專門對付狼的嗎?他怎么反而保護起狼來了呢?張雷疑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