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子修拿著趙青成給他的名片,包了一輛出租車,直接找到了趙青成的公司里來。快到公司的時候,封子修叫司機(jī)把車頂上的標(biāo)志燈取了下來。仍嫌車子檔次低了些,便停在了遠(yuǎn)離辦公大樓的一個拐角處。提了密碼箱,直奔趙青成辦公室。
秘書林家書那天沒和趙青成去吃飯,沒見過封子修,因此不知道趙青成和他有過約定,僅有一張趙總的名片是不能作數(shù)的,就在門口把他擋住了,說趙總不在家,有事和他說就行了。
封子修當(dāng)然不想和他說,口口聲聲是趙總經(jīng)理約他來的,非見趙青成不可。
林家書吃不準(zhǔn)這個穿一身高檔西服說一口廣東普通話提一個大號密碼箱的家伙是什么來頭,只得改口說,他要通報一下,看趙總有沒有時間。既然要通報,那么,封子修當(dāng)然得報上名來。林家書問封子修要名片。
“來見老朋友,要什么名片啦。”
封子修大大咧咧地說,那天他的面目被趙青成看破,因此,不敢再把港龍房地產(chǎn)開發(fā)公司總經(jīng)理的頭銜打出來。他想以半個老鄉(xiāng)身分見趙青成。
“那么,怎么稱呼您。”
“我叫封子修啦,你就說是一個大海人來找他啦。”
“大海?”林家書略為遲疑。
封子修說,就是你們趙總下鄉(xiāng)當(dāng)知青的地方啦。林家書聽趙青成說過大海,這個自稱大海人的家伙卻又滿口廣東普通話,更是滿腹狐疑。封子修拍拍提在手上的那個很大的密碼箱,故意壓低了聲音說,這都是趙總專門要的東西,我都給趙總辦好了,趙總交待過,要我親自給趙總送來。
林家書聽封子修說得神秘,不敢怠慢了,忙請封子修坐,他去請示趙青成。趙青成一聽是封子修,格外高興。那天他讓封子修來找他,確實是想讓封子修參與一樁大買賣,封子修那個牌子挺嚇人的皮包公司,他那一口廣東普通話正好派得上用場。
“請進(jìn),請進(jìn)。封總經(jīng)理親自來到天安,事先也不通知我一聲,有失遠(yuǎn)迎,有失遠(yuǎn)迎。”
趙青成迎出門外,十分客氣,封子修倒有些懵了,一口廣普,一身高檔西服,原是嚇唬秘書的。他知道所有的秘書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要見正主,常常是難過狗眼關(guān)。
“趙總,我……”見了趙青成,封子修也不說廣東普通話了,剛說出半句大海話,趙青成就打斷了他。
“里面談,里面談。”趙青成摟著封子修的肩,把他請進(jìn)了自己的辦公室。又交待小林家書,“就說我不在。”然后,把門關(guān)上了。
“趙總,我今天是特意來看您的。”封子修打開大密碼箱,拿出來的卻是一塊大海特有的煙熏臘肉,一大包干腌菜,一大包干菌。
趙青成連聲說,“好東西,好東西呀。”逐一拿起來嗅了嗅。還扯下一塊干腌菜放進(jìn)嘴里,剛嚼了幾下,立即做出一副怪像,兩眼瞇起,好一會才睜開來。
封子修競不敢看,轉(zhuǎn)身大咽口水。趙青成呲牙咧嘴地對封子修說:“正宗大海干菜,不是假冒產(chǎn)品。”
封子修說:“孝敬趙總,豈敢假冒。那天聽趙總說起來,我就回了一趟大海。這是我家三嬸做的,大海干菜,就數(shù)我三嬸做的最好。”
趙青成讓封子修坐下,“難為你親自跑一趟大海,我得省著點吃,但總會吃完,吃完了,以后我就找你。”
封子修受寵若驚,搓著手,高興得有點不知所措了。
趙青成說:“你這小子,一口廣普,差點把我蒙了。你知不知道你是怎么露餡的?”
封子修搖搖頭說:“趙總經(jīng)理見多識廣,我這點小把戲哄別人可以,哄趙總可不行。”
趙青成說:“我也被你哄了。要不是說到大海干菜,你拼命咽口水,我這雙眼睛也得走水。”
封子修恍然大悟,猛拍自己腦門,“不瞞趙總,我還真哄過不少人,就只栽了這一回。”
趙青成說著,給封子修倒了一杯水,然后坐在了封子修的身邊,問道:“大海這幾年怎么樣,變化大不大。”
封子修說,“趙總,不是我訴苦,大海你是曉得的,高寒山區(qū),又缺水,種哪樣不長哪樣。不過這幾年,日子肯定是比以前好,糧食也夠吃,一年到頭吃洋芋的人家也少了,都是拿蕎面換大米吃,洋芋主要是喂豬。這兩年也怪,城里人倒喜歡吃蕎面,苦蕎比米還貴。家家戶戶都養(yǎng)豬了,就是怕旱,遇到大早,還是要靠政府用汽車送水吃。”
趙青成說,“吃得上大米飯就不錯了呢,我在大海的時候,一年只有半年的糧食,我都不敢吃飽。那時分糧三七開,是人頭七,工分三,小娃娃多的人家糧食還勉強(qiáng)夠吃,勞動力多的反而不夠吃。所以,家家比賽生娃娃,一家七個八個也不算多。我記得我們村的閔得財家,整整十個娃,一個只比一個大一歲多一點點。叫得發(fā),得寶,得金,得銀,得玉,得福,得壽,得……還有幾個想不起來了。”
趙青成一邊說一邊笑,“一進(jìn)他家,一窩娃娃就爬到腳背上來,我根本分不清哪個大哪個小,我問老閔分不分得出來,你猜老閔咋個說?”
封子修說:“他能咋個說,他說他干得出來,他還分不出來。”
趙青成大樂,連連拍著封子修的肩。
封子修說:“他和我家沾點親,按輩份,我要喊他舅舅呢。”
趙青成說:“怪不得,你能不能分得出大小來。”
封子修說:“我到現(xiàn)在還分不太清,能分清的只有三個,老四得銀,老五得寶,老八得全,因為這三兄弟在我的公司做活,還不算上姑爺。不然還多。”
趙青成問:“你那個公司到底有多少人?注冊資金有多少,?固定資產(chǎn)有多少?流動資金多少?資質(zhì)等級如何?”
封子修說:“趙總面前我不敢說假話,我那個公司實際就是一個建筑隊,人有時多有時少,主要看能不能找到活。這幾年,主要是搞裝修。搞裝修不像搞建筑,搞裝修是細(xì)活,技術(shù)力量,設(shè)備要求不高,主要是認(rèn)真,人多也可以干,人少也可以干。”
趙青成知道好多所謂房地產(chǎn)公司總經(jīng)理不過就是個包工頭而已,包到工程要么再轉(zhuǎn)包,小一點的工程自己找人來做。
趙青成就笑了,“不說假話好,你要說了假話,我這里就沒有你的事了。你給我送來家鄉(xiāng)的特產(chǎn),我請你吃頓飯,我們就算扯平了。”
封子修一聽,趙總的話里有意思。連聲說,“趙總面前,我能說假話?”
趙青成又問:“你那個港龍地產(chǎn)公司,是真的還是假的?”
封子修說:“趙總您是問公司的……”
趙青成直接了當(dāng)?shù)恼f:“我是問你那個公司的招牌,港龍是什么意思。我看你的名片上好像還是和一家什么香港公司合資的嘛,怎么回事?”
封子修忙說:“那絕對是真的。”
趙青成問:“不是在靖南注冊的吧。”
封子修不敢說假,承認(rèn)道:“不是在市里,是在縣上注的冊。不過嘛,在哪兒注冊也一樣。反正我這公司假不了,是真正的合資公司。”
趙青成點點頭,不在市里注冊更好,說:“我在大海呆過幾年,算半個老鄉(xiāng)吧。我們公司的駐靖辦事處,要略做些修整,活不多,你叫人先干著。這是寧老的面子。”
“我知道我知道。”
“我還想和你合作進(jìn)一步合作。我看,你裝個廣東老板還挺像那么回事,公司的招牌也不錯。你就裝下去,記住了,要裝就裝得像真的一樣,不要一說到大海干菜就咽口水。”趙青成說著又笑了起來。
封子修也笑著,心里卻想,趙青成看中他的公司的招牌,莫非天安想涉足房地產(chǎn),借助港龍公司是合資公司的招牌,可以享受不少的優(yōu)惠。
以前,也曾有幾家公司打過他的主意,不過,對方的條件太他媽的,只讓他掛個公司副經(jīng)理,領(lǐng)一份工資而已。那他媽的還有什么意思。因此,他想探探趙青成的口氣。
這小“封資修”還真不是白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