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重歸死寂。宇文仁望著穆靈鳳蒼白的臉,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他必須去蠱毒門,可那神秘莫測的蠱毒門,藏在江湖的哪個角落?連蹤跡都難尋,又談何搶回“火篇”?
宇文仁沿著河岸行至渡口,粼粼波光里泊著一艘烏篷船,船頭立著個戴斗笠的船夫,艙內隱約有男子身影。他揚聲喊道:“請問船夫在嗎?在下宇文仁,欲渡河一程。”
船夫轉過身,斗笠檐壓得極低:“客官見諒,今日船已被這位公子包下了,您另尋別家吧?!?
“宇文仁?”艙內忽然傳來一道清亮的男聲,隨即簾幕被掀開,一身月白長衫的東方冉靈走了出來,嘴角噙著幾分玩味,“宇文兄,久違了。沒想到你還活著?!?
宇文仁一愣,皺眉道:“東方冉靈?你我素無過節,何出此言?”
東方冉靈眼底閃過一絲訝異,旋即掩去——這小子竟不知他三位師兄是死于自己之手?當日他昏迷不醒,倒省了些麻煩。她故作坦然地笑了笑:“隨口說笑罷了。宇文兄怎會認得我?”
宇文仁道:“曾在上官停云的房間見過一面?!睎|方冉靈道:“哦,原來上官停云喜歡你,如果宇文兄也喜歡停云的話,我就不與你爭了,這樣就不傷和氣!”
宇文仁淡淡回道,不愿多提銀水宮的事,轉而看向船夫,“我真有急事,需立刻渡河去找蠱毒門,不知能否通融?”
“蠱毒門?”東方冉靈眼睛一亮,故作熱情道:“巧了,我正要去那附近辦事,倒是知道路徑。宇文兄若不嫌棄,不如結伴同行?”
宇文仁正愁不知蠱毒門蹤跡,聞言喜道:“有東方兄相助,再好不過!請?!?
兩人一同登船,船夫撐起長篙,烏篷船緩緩離岸。東方冉靈望著水面倒影,心里早已掀起狂瀾:等拿到火篇,再奪了他的雷篇與龍陽劍,集齊水火風雷四篇,便能借天琴老人與玄音神尼的力量打開外星通道……到那時,武林盟主之位唾手可得,天下美女任我予取,宇文仁、上官停云、穆靈鳳……所有礙眼的人,都得死!她指尖微顫,幾乎要笑出聲來。
蠱毒門隱在一片瘴氣彌漫的山谷中,遠遠便能聞到草木腐爛的腥氣。宇文仁與東方冉靈剛靠近谷口,一道黃影突然從密林中竄出,手中短刃直刺兩人心口,招招狠戾,竟毫無半分活人氣息。
東方冉靈身形一晃,已繞到黃影身后,屈指在她肩頭一點。那女子悶哼一聲,短刃落地,僵直地倒在地上。
宇文仁俯身一看,瞳孔驟縮:“黃甫燕翎?!”竟是當日向他求救的蠱毒門女子!
“蠱毒門的蠱女,向來如此。”東方冉靈踢了踢地上僵直的黃甫燕翎,語氣帶著幾分不屑:“瞧見沒?這就是蠱毒門那幫女人的手筆,煉出這種怪物來禍亂江湖。”
宇文仁眉頭緊蹙,看著黃甫燕翎空洞的眼瞳,心頭一陣發寒:“何謂蠱女?”
“便是被藥物與蠱蟲毀了神智的可憐人?!睎|方冉靈聲音沉了沉,“你看她這般面無表情,早已沒了自己的念頭,這輩子都只能聽控制者的號令,讓她殺人便殺人,讓她赴死便赴死,與傀儡無異?!?
“竟有這等殘忍之事……”宇文仁喉頭發緊,蹲下身看著黃甫燕翎,眼眶微微發紅,“她曾拼死向我求救,可我……我竟信了那幫女人的話,沒能救她。我真該死,竟讓她落得這般境地,我對不起她??!”
東方冉靈瞥了他一眼,道:“宇文兄不必自責,蠱毒門的那幫女人表面上恨毒了男人,其實心里不知道有多愛男人!”
說著,她抬腳便要往黃甫燕翎心口踩去。
“東方兄住手!”宇文仁猛地攔住她,“她是無辜的!”他說著便伸手解開黃甫燕翎的穴道,“放她回去吧。”
黃甫燕翎穴道一解,立刻像提線木偶般彈起身,面無表情地轉身,幾個起落便消失在密林深處。
東方冉靈收回腳,語氣帶著幾分不耐:“宇文兄,你這般心慈手軟,如何在這吃人的江湖立足?這蠱女神智已失,留著便是禍害,遲早要被控制者用來害人?!?
“她本是受害者,罪魁禍首是控制她的人?!庇钗娜收酒鹕?,目光堅定,“擒賊先擒王,我們要找的是蠱毒門的門主,而非這些可憐的犧牲品。”
東方冉靈挑了挑眉,忽然放緩了語氣:“也罷,急什么?!彼а弁蛘螝鈴浡纳焦壬钐?,嘴角勾起一抹深意,“依我看,不等我們去找,她們很快就會主動出來見我們了?!?
一盞茶功夫剛過,瘴氣翻涌的谷口突然傳來兩道破空聲。金瓶一身紅衣如舊,身側跟著位銀裙女子,正是蠱毒門的兩位門主。
“是你!”金瓶一眼瞥見宇文仁,當即厲聲對密林方向喝道,“燕翎,聽令!殺了宇文仁,奪雷篇與龍陽劍!”
“是?!秉S甫燕翎應聲而出,面無表情地撲向宇文仁,招式比先前更狠辣三分。
另一邊,銀裙女子死死盯著東方冉靈,聲音淬了冰般:“東方冉靈,你還有臉踏足蠱毒門?”
東方冉靈望著她,眼神復雜:“銀靈……”
原來二人曾是情深意篤的情侶,只因東方冉靈當年負了銀靈,她才心灰意冷投靠了蠱毒門。
“別跟他廢話!”金瓶側身擋在銀靈身前,“聯手拿下他!”
“銀靈,你瘦了。”東方冉靈卻繞過金瓶,目光落在銀靈臉上,語氣里帶著不易察覺的疼惜。
銀靈心頭一顫,多年積壓的委屈與殘存的情愫在這一刻翻涌。就在此時,金瓶眼中寒光一閃,數枚淬毒的銀針悄無聲息射向東方冉靈后心!
“小心!”銀靈幾乎是本能地飛身擋在東方冉靈身前。
“噗嗤——”銀針刺入銀靈**,銀靈悶哼一聲,軟倒下去。
“銀靈!”金瓶驚呼著扶住她,淚水奪眶而出,“你怎么這么傻!男人的話怎么能信!”
銀靈氣息微弱,卻抓著金瓶的手:“師姐……求你……放了他……”
“銀靈,你挺?。 睎|方冉靈蹲下身,聲音發顫,“等你好了,我帶你走,我們離開這里!”
銀靈望著他,含淚笑了,眼中是釋然的溫柔:“冉靈……有你這句話……夠了……愛我所愛……終生無悔……”話音落,雙眼緩緩閉上。
“銀靈——!”金瓶抱著她的尸身慟哭,猛地抬頭瞪向東方冉靈,眼中燃起滔天恨意,“我要替銀靈殺了你這個負心漢!”
掌風凌厲如刀,金瓶的武功竟比先前與上官停云對峙時更勝一籌。東方冉靈本就心懷愧疚,招式間處處受制,幾個回合便被金瓶一掌拍中胸口,踉蹌著跪倒在地。
金瓶步步緊逼,指尖點向他周身大穴:“我答應銀靈不殺你,但這一身害人的武功,留著也是禍害!”
幾聲骨骼脆響,東方冉靈臉色慘白如紙,顯然武功已被廢去。
“此仇……他日必百倍奉還!”他捂著胸口,踉蹌起身,怨毒地看了金瓶一眼,轉身踉蹌著消失在密林深處。
金瓶解決了東方冉靈,回頭再看時,谷口早已沒了黃甫燕翎與宇文仁的蹤跡。她眉頭一皺,將金笛湊到唇邊,吹起一串急促的音節——這是召喚蠱女的訊號。
幽暗的山洞里,水滴順著鐘乳石緩緩滑落,濺起細碎的回聲。
宇文仁反手扣住黃甫燕翎的手腕,將她按在石壁上。方才打斗間,他瞅準空隙點了她的麻筋,才得以脫身??蓻]等他喘口氣,洞外突然傳來金瓶的笛音,尖銳刺耳,仿佛直鉆進人的腦髓。
“呃……”黃甫燕翎猛地捂住頭,身體劇烈顫抖起來,額上青筋暴起,眼神卻依舊空洞,顯然正受著蠱毒的煎熬。
“燕翎?燕翎!”宇文仁連聲呼喚,可她像沒聽見一般,只是死死咬著唇,發出痛苦的悶哼。宇文仁急得團團轉:“到底要怎么才能解你的蠱?”
笛音越來越近,黃甫燕翎的掙扎也愈發猛烈,幾乎要掙脫他的鉗制。宇文仁腦中忽然閃過銀水宮那一幕——當日金瓶吹奏《玄音離魂曲》,正是被上官停云的《玄音耗心》壓制。
“有了!”他眼中驟然亮起一星銳光,念頭剛落便俯身扛起皇甫燕翎,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急促:“走,去找上官停云!”
話音還黏在唇邊,足尖已猛地點向地面。青石被踏得微顫,他裹挾著昏迷的皇甫燕翎如離弦之箭沖出山洞,衣袂獵獵掃過叢生的荊棘,朝著銀水宮的方向疾馳而去。身后,金瓶那纏人的笛音仍在山谷間盤旋,像附骨的陰魂,絲絲縷縷追著他們的影子不放。
銀水宮的水榭里,水汽如薄紗般彌漫?;矢ρ圄犰o立在窗邊,側臉映著水光,依舊是那副毫無波瀾的模樣,仿佛一尊精致的玉像。宇文仁在她身側連喚數聲,她眼皮都未曾動過一下。
忽然,一縷極細的笛音像是穿透了重重宮墻,自遙不可及的地方鉆了進來?;矢ρ圄釡喩硪徽?,猛地抬手捂住頭顱,身體劇烈地搖晃起來,原本平靜的眼底翻涌著痛苦的紅絲,像是有無數毒蟲在血脈里鉆噬。
“快!”宇文仁急得額角冒汗,轉頭看向身側的上官停云,聲音都帶了顫。
上官停云早已將琵琶橫抱在懷,玉指在弦上翻飛如蝶。《玄音耗心》的清越旋律瞬間流淌而出,像是山澗清泉漫過焦灼的土地,溫柔卻有力地纏上那陰戾的笛音。
笛音的尖銳戾氣被一點點撫平,皇甫燕翎的顫抖漸漸平息。她緊繃的脊背緩緩松弛,終是脫力般軟軟靠在了廊柱上,臉色蒼白如紙。
上官停云連忙取來一小瓶銀水,拔開塞子,小心地喂她飲下。片刻后,皇甫燕翎眨了眨眼,長長的睫毛上還沾著水汽,茫然地環顧著這水霧繚繞的水榭:“這是哪里?我怎么會在這里?”她的目光落在宇文仁和上官停云身上,眼底浮起一層困惑:“是你們……救了我嗎?”
“先別多言。”上官停云輕聲道,“銀水暫時壓制了蠱毒的發作,金瓶一時半會兒找不到你。只是……你身上的蠱毒根源太深,我無能為力?!?
黃甫燕翎聞言,臉色一白:“這蠱毒只有我娘和金瓶能解。我娘原是蠱毒門老門主,卻被她的徒弟金瓶和銀靈陷害,如今下落不明……”
“我陪你去找金瓶,定要逼她說出你娘的下落。”宇文仁當即道。
上官停云站在一旁,聽著這話,心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酸澀,但很快便壓了下去,對兩人溫和一笑:“多加小心?!?
黃甫燕翎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忽然打趣道:“宇文公子,這位上官姑娘對你可是情根深種,你真是艷福不淺?!?
宇文仁臉上一熱:“黃莆姑娘莫要取笑,眼下還是先找到你娘,解了蠱毒要緊?!?
兩人折返蠱毒門時,金瓶早已倚在大殿朱柱旁等候。金笛在她指間轉得飛快,尾端的碎金隨著動作閃閃爍爍,見他們進來,唇角先勾出一抹了然的笑:“我就知道,你們總會回來的?!?
宇文仁目光如刃,半句寒暄也無:“先前與我同來的東方冉靈,此刻在何處?”
“誰曉得呢?!苯鹌苦托σ宦暎鸭庠谡菩那昧饲?,語氣漫不經心,“或許早死在哪個陰溝里,又或許還在哪個角落茍延殘喘著吧?!?
黃甫燕翎猛地踏前一步,玄色靴底碾過地上積塵,聲音淬著冰:“我娘呢?你將她藏去了哪里?趁早交出來,否則我與宇文公子聯手,今日定取你性命!”
金瓶眼中飛快掠過一絲陰狠,卻轉瞬掩去,臉上反倒浮出幾分坦然:“想見你娘?跟我來便是。”
她引著兩人行至蠱毒崖邊。崖下云霧如沸,白森森地翻涌著,望不見底,風卷著濕冷的氣息撲面而來,刮得人衣袂獵獵作響。
“我娘到底在哪?”黃甫燕翎四下張望,心尖那點不安像藤蔓般瘋長,幾乎要纏得她喘不過氣。
金瓶忽然爆發出一陣尖利的笑,那笑聲刺破霧靄,帶著說不出的詭異。就在兩人分神的剎那,她身形陡動,雙掌猛地拍向他們后心——“現在,就送你們去見她!”
宇文仁和黃甫燕翎只覺一股巨力襲來,根本來不及回身招架,雙雙朝著崖下的濃霧墜去。風聲在耳畔呼嘯,身影轉瞬便被翻涌的白霧吞沒。
金瓶立在崖邊,望著空蕩蕩的云霧深處,指尖的金笛不知何時停了轉動。她緩緩抬手,撫過袖間暗紋,嘴角勾起的笑意里,淬著徹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