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天一見張涵舟低頭沉思，就老老實實地坐在一邊，盡量不打擾到他。

忽然，只聽咚咚咚咚幾聲響，緊接著是布谷鳥叫，是流水的嘩嘩聲……

張涵舟抬頭看，羅天一已經撲到東側一個多寶閣上，一通噼里啪啦地拍打，那聲音戛然而止，然后有一個東西，咚的一聲掉到了地上。

張涵舟早就被打斷了思路，看著地上散落的多寶盒，多寶盒里正中是一個時鐘，旁邊多個抽屜，有的是布谷鳥，有的是水風車，槽里的水飛濺出來不少。

羅天一歉意地看了一眼張涵舟，笑道：“你繼續，你繼續。”

“這是你自己制作的嗎？”

“嗯，你看，這個水風車的做法還是你教給我的。不過那時候我們還只有七歲。”

張涵舟撿起那個水風車，認真地端詳著：“我都好多年不動手了，腦子和手都生銹了。”

“以后我們倆可以一起做，你愿意嗎？”

張涵舟沒有回答，他倒是想，可他有制作這些的時間和心思嗎？

他問羅天一：“關于時間差這個問題，你和筱綃既然生疑，沒有去調查嗎？”

“查了，現在云通城警局的鑒定技術沒有很渣，我不認為是時間造假。”

“那你認為是什么呢？”

“筱綃有一個思路，很鬼，他說，我們仨那天是被鬼上身了。”

果然是鬼陰陽！

張涵舟輕笑了一下：“為什么是我們仨，花博上門當天，我媽就說我是前一天去的李丫家。”

羅天一怔了怔：“那你自己到底記不記得是哪天去的李丫家？”

這話怎么回答？

張涵舟把水風車放進水槽里的固定裝置上，輕輕撥了撥輪子，風車上的竹筒飛起來，帶起一絲水線。然后才輕描淡寫地說：“你小時候去過祝駝嶺。”

他用的是敘述句。

“祝駝嶺，那是你的老家啊。我沒有去過，不過我很感興趣。你為什么忽然問這個？”

張涵舟的本意，當然只是想要看看羅天一能跟他說多少實話。可他看羅天一，滿臉真誠，很不像說謊的樣子。是他太過深沉，還是另有隱情？

其實，同樣是三歲左右，他都不記得的事情，怎么指望羅天一記得呢？

張涵舟又轉了話題，問：“你說你去見過廢品張，你說縱火案背后有貓膩，廢品張說什么了，縱火案背后有什么？”

“廢品張和你媽媽張戴玲關系很好。他每次去紅旗村收廢品都會去你們家吃飯，是不是？”

“是。”

“那你沒發現他有什么問題嗎？”

“沒有。”

羅天一見張涵舟回答如此干脆，不由笑起來：“你戒備我。”

“你可是報警說我是嫌疑人的人。”

羅天一發出嘖的一聲，繼續說：“可我坦白了啊。行，我接著說吧，縱火案后，我曾經做夢你和廢品張在一起，廢品張拿著汽油桶。但那個夢很殘，是個片段，我完全想不起來你在那里干什么？”

張涵舟心里一驚，阿布舍說，廢品張策劃了火燒李丫，還提供了汽油。羅天一不但會釣夢，還會做夢？這話說的，誰不會做夢呢。

張涵舟不動聲色地問：“難道在你的夢里，我也放火了？”

“那倒沒有。但因為縱火案的真兇就是廢品張，所以我覺得那個夢肯定很有意義。不過，先不說那個，先說廢品張，廢品張有輕度的精神障礙。我問過紅旗村很多人，他們都說廢品張很聽張戴玲的話。”

“你認為張戴玲才是真正的兇手，而我可能是協同犯案，所以你才會在夢里夢見我和廢品張在一起。”

張涵舟用的還是陳述句，但他心里卻在想一個問題，花博也在紅旗村調查過他們母子，那他肯定也知道廢品張經常來張家，他為什么總在自己面前避談張戴玲？

他未出生大腦就被種下殺機，這話姥爺都告訴給了花博，難道關于張戴玲，姥爺沒有交代過什么嗎？

羅天一很嚴肅地說：“我懷疑張戴玲，因為張戴玲會巫術。”

“你知道張戴玲會巫術？”

“知道，從我七歲初見她，我就知道。我們倆可以通過靈魂對話。她問我：‘你是李姥姥家的孩子？’我回答：‘李姥姥？我生來沒媽，也不知道還有個姥姥。’……”

“靈魂對話？這話我也聽見了呀！”

“你自然也會巫術啊！她還問我：‘你要不要跟著我修煉？’我回答說：‘不。’”

“這個我沒有聽到。所以，是張戴玲在教你巫術？”

“嗯？你認為她會教我巫術嗎？她教你學過什么樣的巫術呢？”

“我和她關系并不好，所以，她可能在找別的孩子修習，你不知道你是怎么學會的，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巫術？”

“不知道，有時候是做夢，有人告訴我一些咒語。就和段譽的六脈神劍似的，有時候莫名其妙就很巫靈，但大多數時候不靈。”

“那李姥姥是誰？”

“我真的不認識。李姥姥，聽著好像戲文里的人啊。”

“那你是什么時候會的巫術？”

“我也說不清，但我總覺得在認識張戴玲之前就有些邪門。你呢，你是什么時候會的巫術？”

“我只會夢蠱，就是被你釣的夢，張戴玲稱它為夢蠱。你覺得什么邪門……”

“比如，西山那條陰陽河里的山洞，里面有四只狐蝠。如果我在羅重山的動物實驗室里的話，戴上一種特制的耳機，就能聽懂他們說的話。”

“狐蝠……動物實驗室？研究院的動物實驗室？以前筱綃讓我用一種耳機聽動物的話。這實驗是羅重山做的？”

“嗯？筱綃什么時候帶你去研究院的動物實驗室？”

“小學。我聽到的動物都是在呼救。那真是科學儀器嗎？能和動物通話？”

“學校實驗室也有這種儀器？那我還真不知道。研究院的的確是一種科技儀器，戴上那種儀器，能和動物對話。”

“什么樣的狐蝠，你是戴著儀器去的陰陽河？狐蝠和你說了什么？”

“我坐在實驗室里，通過儀器，就能看到陰陽河山洞里的狐蝠。那些狐蝠跟我說，他們叫小青，小黃，二黃，小綠。但是主人經常叫錯他們的名字，他們很生氣。”

張涵舟不再問話了，他心里的驚異更深了。羅天一雖然一直在坦白，可他的巫術卻是張涵舟難以想象的。

這狐蝠，可是他在夢蠱中發現惡靈催控惡靈的助手。

羅天一見他停下來，問道：“你知道狐蝠？”

“你為什么要和狐蝠對話？”張涵舟不答反問道。

“你是狐蝠的主人？”羅天一也不答，但他已經猜到了張涵舟的答案。

“你……也……是個怪物！”張涵舟在承認自己輸了，他沒法不輸，他只會夢蠱，還早就和教他的張戴玲決裂。而羅天一……

“是，我會一些莫名其妙的巫術，還會使用一些亂七八糟的科技儀器。羅重山從小對我的教導和指引不一般，我現在，不管是在自然面前，還是在人類面前，都可能會成為魔怪。”

羅天一贏了對話，卻輸了心情，他眉心深皺，表情很是沮喪。

兩個人在互相試探，也在極力顯示真誠，可他們心里都清楚，他們誰都不單純，只是，他們都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