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壹九年臘月初四，陰天。

我現在有些不知所措，所以情不自禁地往嘴里放了一顆巧克力，不過它對我的思緒沒有產生什么好的作用，倒是叫我更饞了。現在已經快到夜里十一點了，我得管住嘴，還要牽回思緒。

理所應該的，我要做個自我介紹，不如就直接將工牌展示吧！反正理論上，每一位顧客都是從工牌得知我叫什么的，當然實際情況是即便工牌就掛在我胸前表袋上，但想知道如何稱呼我的顧客，還是會選擇直接問。

“我姓賈！”

“哦，小賈。好的，我知道了。”

“您慢走啊！”

小賈，職位：營業員。簡簡單單。

藥學大專畢業的小賈同志，在某家藥店堅持工作滿五年，就可以參加國家執業藥師資格考試了，真是令人激動不已呢！（扶額呵呵）尤其是在這漫長且不可愛的第三年終！

十二月，是真正的年終，無關春節的那種。因為三十號，三十一號要進行醫保結算，全市的醫保服務都需要暫停，待到一月到來，市民們手中的醫保卡就——又有錢了！

依此可以合理推斷的是，年底這段時間，確實有很大一部分民眾的醫保余額不夠用了。

蕭條的年終啊……終于有顧客進門了。

“那什么果糖的還有嗎？”是位常客，中年男性。我之所以知道他是常客，不是因為記住了臉，而是他總來買同樣的藥。

“乳果糖，有的。”

乳果糖口服液，otc非處方藥，用于便秘的治療，成人和不同年齡段的兒童均可使用，具體使用劑量見說明書。

“拿四瓶。”

“好的，28一瓶，一共112。”

大家都身體健康，即便生些小病也都在自己的可控范圍之內，對常用的非處方藥能夠合理的自主購買和使用——這是我從事這項工作以來，不曾更改過的偉大愿望。

“我看你們生意不怎么好唄！”

這位大叔付錢的時候，不知道出于什么樣的理由，非要表達他的這個觀點。

“這不是小區里面嘛，而且年底了，這幾天太冷了，人是少了點兒。”

“小區里面人也挺多的啊！”

大叔你這么說的話，我真的不是很會接。

“我們其實生意還行。”哈哈，尷尬不尷尬。

大叔走了，終于走了，臨走時我看著他的背影，心想如果他可以笑著說話，我或許也能聊得下去。畢竟開個玩笑，就說什么大家都不來買藥了，身體健康也是好事，諸如此類的，這樣笑著回復他就可以了。這么簡單的事情，因為對方的表情和語氣太過嚴肅，幾近質問，令我厭嫌，所以不能以玩笑的方式輕松回應。當然啊，這也是我的問題，如此容易被人影響。

我的身邊，有一位厲害的阿姨，她就是面對故意占便宜的惡心男時，也能做到笑容滿面的應對，言語中即守住自己的立場和利益，又不撕對方顏面，她就是我家那兒菜市場的鎮場之花。我十分佩服她，但對于學習她的技能并無興趣，并且，我對于守護自己的某些短板，一貫執著。

昨天，隔壁的隔壁的隔壁鄰居家五歲多的小丫頭，自己跑來店里玩兒，我當時沒有好吃的招待她，于是約定今天要給她帶棒棒糖。天黑之前，小丫頭興致滿滿的甩著膀子，領著她隔壁家的小伙子，大步走來。

“你來干嘛呢？”

明知故問逗孩子，是每一個壞蛋大人的標配。

“有沒有糖呀！”

小丫頭的個子剛好和柜臺一樣高，她走進柜臺，在視線水平的桌肚里，發現了我特地放在那里的幾根棒棒糖。我讓她把糖分給一起來的小伙子，她也是大方肯給的，不過小伙子可能是被家里訓過了，怎么也不肯要。都好都好，各自個性。冬季天黑得早，倆小朋友就被我轟了回去，我要坐下繼續享受寂靜。

下午上班的時候快遞員送來了好幾箱快件，都是同一個人的，堆得比小丫頭的個兒還高。四個箱子，有三個都畫著眼熟的零食品牌loge，最上面一個快件袋子貼著的快遞單上，記號筆大寫加粗主人的住址信息，雖然好像也沒什么關系，但我還是把它反扣過去了，出于本能。

短暫的寂靜之后……

“您好！需要什么？”

“正柴胡。”一個大爺，有意思的大爺，畢竟沒意思的事情都會被過濾掉。

“嘿，你們三家店，三個價格。”

你說的三家要能是一家連鎖店算我輸。

“維C銀翹片呢？”

“在柴胡旁邊，三塊五。”

“嘿，這個也是三個價。有賣八塊八的，還有一家只有兩塊五。現在這個醫藥行業呦！”

“替米沙坦多少錢？40毫克的。”

“28”

“倍他樂克25的呢？”

“七塊七，會員價五塊六，限購兩盒。”

“這個人家買的五塊八，六塊。”

我除了微笑之外還能做什么呢？我們有解決的方法，只要顧客提供比我們更低價的銷售票據，那么別人能賣的價格，我們就照賣。似乎是個不錯的解決方案，但這對于解決對方嘴邊掛著的醫藥行業的問題毫無幫助，這個辦法解決的是人，而非問題。當然，我也并不信任對方嘴上掛著的憂慮，當便宜的價格給到他時，他就會失去為眾人代言的使命。如此看來，這個辦法確實不錯。

另外，剛才被問的幾種藥品，利潤空間已經很低了。當然市場上也有利潤高、甚至極高的藥品，并且還不少，這些問題卻也不是我可以操心的，即便是真操心了，也就是干操心而已，不過我干操的心的確也不少。

來做市場調查的大爺離開之后，我呼吸了一些新鮮空氣，開始準備熱晚飯。微波爐是個好東西，它可以反復加熱我用餐過程中不斷冷卻的食物，并且十分快捷。雖然有時吃飯被多次打斷會喪失胃口，但是我得活著，惡心也得繼續咀嚼吞咽，這也是出于本能。

蕭條的日子，適合安心的用餐。今日更安心，因為有人買了好幾百塊錢岡本，營業額什么的一下就變好看些了。我討厭自己因為這種原因而感到安心，但我同時還喜歡這種安心的感覺，女人，果然是自相矛盾的生物。

“你好啊！”

又是一位大爺，進門不看藥，盯著快遞看。

“您好！”

我嘴里塞的太滿了，真是失禮，應該咽下去再回應吧？

“我來拿快遞啊！這么多。”

快遞是大爺的女兒買的。

大爺看著快遞堆子，不太想動手的樣子。忽然對我說：“有人在你這里面抽煙，你要讓他出去抽。”

什么？突然提什么抽煙吶！我內心深處產生的疑惑，被努力按耐在表情之下。

“嗯。”

“你這個里面煙味太重了，不能讓人在里面抽煙的。”

“嗯，是的，地方小空氣也不流通。”

沒有，完全沒有人在這里抽過煙，至少今天絕對沒有。但是，大爺您說有就有吧，您都說自己聞到了，我說什么都像狡辯吧！再說真有頭硬的，非要在屋里抽，我能怎么著，和對待您的原則是一致的——顧客至上，減少摩擦，趕緊送走。

“那個，您這么多箱子怎么拿呀？”

“分兩趟吧！”

Yes！大爺彎腰抱箱子了！

“我一個人看店也沒法兒給你搭把手，來，我給你開門，慢點兒哦。”

Yes！送走！

今天的菠菜有點澀嘴呢……

已經很晚了，誰會熬夜寫日記呢？

小賈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