售票處前，學委拿著票走過來，他一共拿了十三張，挨個分著，最后將其中一張交到蘇幸手里。

“謝謝。”

蘇幸看著手里那張票，上面是一張海洋館俯視圖，副票上寫著鳥類博物館。

林盛默站在她身邊，他手不安分地摩擦著票根，蘇幸看著他動作開口道，“最好還是別磨它，這個顏色掉的很厲害。”

林盛默聞言一怔，他看了看自己拇指，確實被蹭上了一些顏色，他有些玩味的笑，“老師是怎么知道的？”

“以前總來這里。”蘇幸眼神飄忽著，“這兒離西城大近，以前總跟同學來。”

廣場中央，班長將人都組織好，囑咐著別走丟。

林盛默跟蘇幸走到最后面，走到海洋館前，蘇幸忽地駐了足。

林盛默回頭看她，但見蘇幸搖了搖頭笑笑，“這里面我還是不跟著你們進去了，等下去鳥類博物館再一起吧。”

隊伍里面凌肖離他倆近，聽見這話回過頭特直白地跟蘇幸講，“老師，這年代誰還去鳥類博物館啊，里面全是鳥骨頭還沒空調。我們人多買套票合適，里面含的鳥類博物館就當拿錢打水漂。”

蘇幸無奈地順口道，“當真這么不受歡迎？我記得周末人挺多的啊，講解一天就要五六趟…”

忽地她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驀然止住了聲音。

林盛默插著兜思考了會兒問她，“老師你說的常來這兒，是當志愿者嗎？”

“嗯…”蘇幸含糊過去。

還是張靜和幾個女生過來拉住蘇幸，“老師，你來都來了就跟我們一起吧，里面真的特涼快。”

林盛默看著蘇幸，有一瞬間確實看見了她輕微地搖頭，甚至還有些抗拒。但她卻很快整理好神情，恢復了微笑的樣子。

“我是一定要進去？”

蘇幸看了看幾個學生，又將目光掃向林盛默，隱隱約約還有些求助的意味。

幾個女生依次撒著嬌把她往里面帶，林盛默剛想開口，卻發現蘇幸已經將票給了檢票員，一臉拗不過這幫孩子的苦笑。

館里很黑，隱隱有水光。

氤氳著的水光映在天花板上蜿蜒出波浪的樣子。

少年少女享受著空調的冷氣，嬉笑著往深處走。

幾個女孩子去看水母的展臺，男孩子則大多去了鯊魚展臺。

蘇幸故意走的很慢很慢。

林盛默聽見她放慢的腳步聲回頭看向她。

蘇幸臉色有些不大好，她勉強笑笑，“你去玩吧，難得來一次，我站在這里等就行。”

林盛默還想說什么，卻被蘇幸制止住了，她搖著頭，“讓我自己靜一會兒吧。

半個多小時過去了。

學生們坐在中庭休息，林盛默借口出去買水，卻連蘇幸的的人影都沒看到。

門口有阿姨在打掃衛生。

林盛默幾步走過去問她，“阿姨，您剛才看沒看見一個女生，頭發及肩，穿著長紗裙的？”

那阿姨經他這么一描述，果然有點印象，她伸手往右側更幽深的地方指。

“我記得好像有個人往那邊走了，好像是大白鯨那邊。”

“謝謝阿姨。”

林盛默徑直往右側去。

連接那處黑暗的是一條被架在頭頂的海洋隧道，抬眼就能看見無數游魚蹁躚而過。

一條鰩魚悠哉悠哉地游過去，遮掩住了燈光，一瞬黑暗過后，他聽見一聲水聲。

清晰的水聲，像是海里的東西擺了尾，濺起了清澈的巨大水花。

盡管不是第一次來這里，但他還是被眼前的光景怔了一下。

小孩子的聲音伴著大人的輕語聲，輕輕敲打著玻璃的聲音。

那扇巨大的玻璃后，白鯨擺著尾，倏地從人眼前劃過。

那人就寂靜地站在那里。

……

蘇幸聽著耳邊的吵鬧聲。

小孩子興奮地拍著玻璃嚷嚷著要跟白鯨合照。

白鯨一身透著亮光的皮膚在水里游動著，巨大卻又無所藏匿。

她眸光里多了什么。

她微微合上眼，輕輕呼出一口氣，再睜開眼，卻仿佛周身的喧囂更甚。

她愣怔地看著四周，看著那么多的小孩子牽著大人的手朝她伸出小小的掌心。

“姐姐，能給我一個嗎？”

蘇幸回過神，她匆匆看了眼自己的衣服，是那件熟悉的藍色夾克，抬手還能看見寫著“西城大學志愿者”的袖標。

她隨即微笑著從推車里拿出一個玩偶來，“小朋友，歡迎你到鳥類博物館去參觀呀。”

她將那只玩偶遞給他，黑色的頭，亮紅色的尖喙，黑邊點綴的潔白羽翼，是逼真類的玩偶。

它的羽翼很長很長，沒有束縛地自由展開著。

“這是北極燕鷗，祝福你，這是永遠生活在光明中的動物。”

她笑著揉了揉小孩子的腦袋，她長長的發壓在帽子底下，馬尾上系著深藍的鯨魚發帶。

白鯨在她身后自由地游動著，弄出一陣不大的聲響，但她卻異常興奮那般，去拍朋友的手腕，“你看見了嗎？它玩水啦！”

“看見啦看見啦。”朋友無奈地笑著，繼續分發著玩偶。

她特別喜歡白鯨，總是發著發著就緊盯著去看，臉上紅撲撲的笑得跟個孩子一樣。

天真卻幸福地笑。

但命運總是來勢洶洶，齒輪總會不受控地運轉起來。

她被圍在孩子堆里回答問題，那幫孩子嘰嘰喳喳地問她，“姐姐，為什么這只鳥永遠生活在光明中呀？”

“一天不是有白天和黑夜的嗎？”

“對呀對呀。”

蘇幸掛了掛小孩子的鼻子，笑著解釋道，“因為每當黑夜來臨之前，北極燕鷗就會向光明遷徙，它遷徙的路線很長很長。

”

“那它還會回到原來的家嗎？”

小女孩奶聲奶氣地問著，眼睛里有稚嫩的擔憂。

“它會。”蘇幸微微笑著，“等到地平線上太陽再次升起的時候，所有靈魂都會被指引回歸大地，世間萬物都將找回自己的歸宿。”

孩子們拿著玩偶，將玩偶高高地舉過頭頂，像是稚嫩的燕鷗追著光，高遠地飛著。

她拿出一個玩偶，童趣地“咻—”地拿著玩偶轉著圈。

燕鷗黑白羽翼拂過空氣的剎那。

她注意到了那個人。

一身整潔的西裝，臂彎里挽著西服上衣，內襯著解開兩個扣子的白襯衫。

他的劉海稍微有些長，眼睛里蘊藏著那股靜謐的憂郁。

周遭的景致變換著，人群逐漸消逝，聲音越來越悠遠。

她看見男人腳下的皮鞋微微一頓，轉向她這邊。

不知為何，像是冥冥之中命運指引那樣，蘇幸從幻象中脫離出來，她看著當年的自己抱著那個玩偶朝男人跑了過去。

她發上的藍鯨發帶輕飏起，那抹深藍在男人不經意抬眼的瞬間，一下子浸透進他的世界里。

“送給你，北極燕鷗，”

她的聲音爛漫而又熱烈地回響著，“這是永遠生活在光明中的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