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后,三人乘著馬車出了狂虎門,緩緩駛向了城外西北方的絕冬墓地。
絕冬墓地,是一片大型的簡樸墓地。沒有背山,也沒有靠水,有的只是一片與絕冬森林相鄰的低矮坡地。
鬼狐領主下令,無論你是高官貴族還是販夫走卒,死后一律從簡只有一片長兩丈寬一丈深一丈的封土堆。
為了防止野獸掘出遺體吃掉,墓地常年都會有一只三十人的軍隊在四周巡邏。同時也為了避免打擾先人們的寧靜,所以馬車之類一律不得進入。三人唯有在墓地入口處下了馬車,就步行往墓地深處走去。
“老板娘,你是懷疑雨辰有些魔怔了?”旭日詫異地問道。
老板娘點了點頭,“是的。平日雨辰看起來除了有些強顏歡笑,其他舉止與常人無異。但是一到了夜晚雨辰總是非常害怕就寢,而且就算入眠之后也是夢魘連連。女服侍們匯報說這種情況從雨辰回到絕冬城之后每晚都在發生。”
月魂嘆息了一聲,自從那日夜晚雨辰開始了夢魘之后,他就覺得雨辰的情況不大對勁,而如今的雨辰確實是魔怔了。
十多歲的少女,本該是一個充滿憧憬而活潑天真的階段,但是卻天不從人愿,身邊的一切一夜之間盡數化為灰燼,就連陪伴著她長大的近衛軍也慘死在她眼前,試問這樣的慘痛經歷怎叫人不去擔憂。
“我試試看吧。”月魂開口說道。
老板娘沒說什么,只是放心的點了點頭。如果說整個神陸中誰最了解月魂身世的話,那么肯定非老板娘莫屬了,當然月魂失散的妹妹除外。月魂確實是最有資格以過來人的身份去帶著雨辰從魔怔中走出來的人選。
足足走了一刻鐘的時間旭日就在千篇一律的墓地中找到了幾乎融入其中雨辰。木系靈武者的眼睛就是好使。
三人緩緩靠了過去,只見雨辰一襲青裳,跪坐在一座嶄新的封土堆前,什么也沒做,什么也沒說,只是呆呆地望著眼前的墓碑。
月魂率先走了上去,但是老板娘卻停下了腳步,同時也攔下了旭日,對旭日搖了搖頭。
雨辰看著眼前的墓碑,忽然發現身邊多了一個人,“啊,是你啊,月魂大哥...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我知道了,一定是姑母。”
月魂也沒回答,只是繼續望著眼前墓碑上的六個大字:賀蘭英豪之墓。
見月魂沒搭理自己,雨辰又轉過頭去重新看著眼前的那塊父親的墓碑。
“你恨自己嗎?”月魂突然開口說道。
雨辰愣了一下,“啊?”
“你恨無能為力的自己嗎?”月魂再次說道。
雨辰還是抓不住月魂話里的重點,“月魂大哥,我不明白你說什么。”
“對于你父親和你身邊親人的逝世,你恨自己,恨自己為什么那么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的發生。恨自己為什么那么懦弱,完全沒有嘗試去做些什么去挽救這一切。你痛恨著自己,但是你更害怕讓自己獨自去面對眼前發生的這一切!”月魂不再給雨辰逃避的機會,直奔主題。
“我...我...不...我沒有...我...”雨辰腦里一片混亂完全無法思考,說著說著眼眶紅了,眼淚也流了出來。
“你覺得很恐慌,你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你覺得自己一定還在夢中,你覺得只要自己一覺醒來,就會發現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假的!但是偏偏為什么每次睡著之后,這一切卻會一幕又一幕...”
“不!我沒有!我沒有!”雨辰再也承受不住,歇斯底里地喊著。
然而月魂卻完全不理會出現異常的雨辰,繼續說了下去,“...的出現在夢里,無比的清晰...無比的真實。所以你開始逃避了,你想去逃離這一切,但是現實的你自己卻沒有任何辦法,你就連想輕生你也不敢!你痛恨自己!你痛恨懦弱的自己!你痛恨一切!你痛恨眼前的一切!”
話說到了后面,月魂的語氣越來越強硬,話語也越來越尖銳,就像一把鋒利的尖刃,狠狠地插入了雨辰的內心,處于分界線邊緣的雨辰終于崩潰了,開始嚎啕大哭了起來,“嗚哇...為什么...為什么要如此對我...為什么天要對我這么殘酷...為什么!”
接著月魂什么都沒做,什么都沒說,只是就這樣一直看著眼前情緒失控的雨辰。
一旁的旭日看不下去了,他覺得月魂太過份了,竟然如此殘忍的對待一個十多歲的孩子,他決定去阻止月魂了。
才走了一步,衣袖卻被老板娘死死拉住了。旭日立即轉過頭看著老板娘,正想說些什么的時候,卻突然的完全靜了下來。
只見一手撐傘一手拉住自己的老板娘眼眶泛紅,眼睛布滿紅血絲,表情像在強忍極大的痛苦似的,緊緊咬著牙根對旭日用力的搖頭。
雨辰不停地在呼喊,不停地在揮打空氣,不停地拍打著地面...面對舉止幾近瘋狂的雨辰,月魂依然不聞不問。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雨辰哭得累了,聲音也沙啞了,整個人倦累地攤坐在地上。衣裳壞了,手也破了,但是雨辰依然還在幽幽哭泣著。
月魂走上前去,單腳跪在雨辰的面前,右掌緩緩地遞到了雨辰眼前,“哭夠了,就站起來吧。記住,你不需要獨自一個人去面對這一切。你還有姑母,還有我,你還有整個一品醉許許多多的人一直都會陪著你走下去。走得再苦,走得再累,只要你回過頭的時候,我們永遠都會在你身后支持著你,你永遠都不會再孤單一個人了。”
“嗚哇...”雨辰聽后再次哭了起來,頭也無力地落到地面上。但是這一次,雨辰卻是由內心里面哭了出來。
過了一會兒,月魂才輕輕拍了拍雨辰的頭,溫柔的道:“好了,別再哭了,再哭就成花面貓了。”
“噗嗤...”臉部蓋在地上的雨辰終于不再哭了,忍不住笑了出來。然后抬起頭來看著月魂。眼睛雖然依然紅腫,但是卻是清澈了許多。
看著雨辰的臉,月魂不禁搖了搖頭,接著溫柔地把雨辰臉上的泥污輕輕地掃干凈,“真是的,現在的孩子都這么臟的么?”
“你才臟!嘻嘻。”雨辰破涕為笑了。
月魂繼續把手遞到了雨辰眼前,看著雨辰的臉微笑道:“走吧,你姑母可擔心你了。”
“嗯。”雨辰抬起手握住了眼前的手掌,緩緩地掙扎起來。
下一刻,月魂與旭日同時睜大了雙眼,因為本該陽光明媚的天氣,突然間風靜了,蟲靜了,草也靜了,而且安靜得非常詭異。
對一位武者來說那種感覺就像從一個非常喧嘩的街道突然間就被扔到了一個封閉的石室里面。然而這種感覺對月魂和旭日來說更是熟悉得不得了。
“鬼武者!”兩人異口同聲喊道。
接著兩人都感覺到整個墓地都在震動,如同沸騰了一樣。月魂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立刻就對遠處的兩人大聲喊道:“冰心!旭日!小心腳下!”
才剛說完,靠近月魂和雨辰的那幾個封土堆就突然爆開,月魂和雨辰雙雙被氣勁扇飛了出去重重地掉落到地上。得虧有月魂護著,雨辰這才沒有受傷。
詭異的事情繼續著,每個爆開的封土堆里都有一只手從里面伸了出來,狠狠地扒開四周的土堆后緊緊地捉住地面,接著手臂以下的其他部位陸續從泥土里鉆了出來。
接著旭日那夸張的音調就喊了出來,“嗚哇啊!叉!尸變啊!嘔~”
是的,本該長眠在那幾個封土堆下面的尸體全都爬出來了。有骷髏的,有半腐爛的,還有爬滿尸蟲的,全都直挺挺地站在眾人面前。
當月魂正想叫雨辰快跑的時候,雨辰居然快速地走向了某個尸體,“父親!是你嗎?你是回來看我的嗎?父親,為什么不理我?我是小辰啊。”
“雨辰!快回來!那是死靈,不是你的父親!”月魂立即就追了上去。
看著眼前那熟悉的臉孔,雖然沒有任何氣息,但是雨辰確定那就是他的父親,賀蘭英豪!
雨辰太想念他的父親了,不禁想伸手想去撫摸他父親的臉孔,“父親,你不認得小辰了嗎?父親...父...親?”
當雨辰走到了他父親遺體前面的時候,他的父親動了,半腐爛的手掌舉起立即就向呆住的雨辰抓去。
抓空了,關鍵一刻月魂把雨辰拉了回來。然而死去的賀蘭英豪胃未因此停頓下來,舉起另一只手就向雨辰抓去,月魂立即揮拳迎上。
區區半腐爛的尸體如何是月魂的對手,半截手臂立即就被月魂轟飛了出去。
“不!月魂大哥,住手!那是我的父親!住手!”雨辰掙脫了月魂的手然后抱住月魂用力把月魂向后拉去。
被月魂擊退的賀蘭英豪尸體站穩之后,舉起了另一只手跑著向雨辰抓去,月魂又是一拳迎上,這次是整只胳膊飛了出去。
“不!不要殺我的父親!不要!”從來沒有這么用力過的雨辰這一刻卻是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去扳動月魂的身體,但是月魂哪是她能拉得動的。
“看清楚!這是敵人的死靈之術,不是你的父親!你的父親早就在幾天前死了!清醒一點!”月魂努力想喚醒魔怔中的雨辰。
然而對面的賀蘭英豪尸體又跑了過來,這次卻是張開了血盆大口咬向了他們。
月魂再次轉了過來,一拳就向賀蘭英豪尸體的頭部轟了過去。
“不!”雨辰放開了月魂,右手從腰間抽出了一把匕首就往月魂背后刺了過去。
“不要!”跑向月魂的老板娘見狀也大喊了一聲!
月魂一拳轟飛賀蘭英豪尸體頭部的時候,背后也同時感覺一陣刺痛。
自月魂背后噴出的鮮血濺到了雨辰的臉上的一刻,雨辰卻在這不恰當的時候清醒過來了。注意到月魂以那難以置信的眼神望著自己的時候,雨辰才驚覺自己做了一件不該做的錯事。
老板娘一把扯過雨辰立即把她推出去時候,雨辰連帶著那鋒利的匕首一同跌了出去。
看著鮮血自傷口涌了出來,老板娘急忙用雙手用力的按著月魂的傷口,然后怒口罵道:“雨辰!你干了什么!”
看著手上的鮮血,此時的雨辰就好像一只受了驚嚇的小狗,全身不停地顫抖著。任由手上的匕首滑落地面,說了三個不字之后,然后就突然暈厥過去了。
一邊的旭日看了看雨辰,再看了看另一邊流血的月魂,不禁無語地伸出雙手用力的抓了抓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