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冉冉，我們散伙吧。”

陳小鬏說出這句話的語氣輕飄飄的，散落在嘈雜的食堂里，仿佛一把鹽，無聲無息地溶解在水中。

王冉冉卻聽得真切，她驚訝地抬頭，看著坐在對面的周暄和陳小鬏。

自從上次她以分手為由留下張醒，三個人很久沒有這樣坐在一起吃飯了。

她的臉色白了白，好像并沒料到陳小鬏會這樣直接地點明來意，旋即又有些如釋重負的輕松感，畢竟，誰也無法假裝，三個人之間的友情可以這樣若無其事地繼續了。

“既然到了這個份上，”王冉冉深吸了一口氣：“那預祝你們高考順利。”

她干干脆脆地起身，準備離開。

“王冉冉，”

周暄驀然叫住她，正色道：

“我再問你最后一個問題，”

“你最開始接近我們，是不是為了張醒？”

王冉冉的背影一頓，轉過頭來黯然一笑：“是，不過不只是。”

“我是喜歡張醒，可是早在你們認識他之前。”

兩年前的夏天，悶熱的中考考場，還剩最后一門英語的時候，王冉冉就知道自己考得一塌糊涂，她的成績可能比預想中的還要低得多。

王冉冉本來就愛哭，趁著中午休息的檔口兒，坐在考場的后操場上垂頭喪氣地掉眼淚，簡直要產生棄考最后一門的念頭。

她雖然平時一直不好好學習，但卻莫名其妙地希望能有一個好的結果。或許站在第三人的冷漠視角，會尖酸刻薄地奚落她的異想天開。然而，年輕人總是有這樣那樣的幻想，這是只有被保護得太好的人才會患上的癥狀，無論是誰看到了王冉冉幻想破滅的場景，或多或少會有些為她的嬌生慣養天真莽撞心生羨慕、為她得不諳世事遭此挫折感到疼惜。

王冉冉一貫整整齊齊、高高吊起的雙馬尾，此時此刻也散落一團，她在棄考與堅持之間反反復復地徘徊糾結，心想如果此刻有一個人出現在她面前，那她一定頭也不回地跟他走。

去哪里都行，只要是離開這個噩夢般的考場。

那個人便是張醒。

他看見王冉冉丟人現眼的樣子，竟然毫不留情地哈哈大笑，他看似沒心沒肺地三言兩語，既是逗弄她，也是在哄著她高興。王冉冉覺得他好，因為他在眾多愁眉苦臉的考生中間，笑得最燦爛爽朗——她不知道，那是因為他是體育生，中考不過是走個形式。

張醒本只是閑著無聊，看一個小女生坐在臺階上哭鬧，說是要放棄中考，隨手做個好人好事，他沒想到，王冉冉還真的拿他當作了完成考試的動力，甚至，王冉冉還央求了家里，托了關系，把自己送到了他所在的高中來。

但王冉冉家里的門路再硬，也沒能把她送進張醒的實驗班，但他隔壁的普通班，王冉冉也很滿足了。

高一開學第一天，王冉冉早上五點多就興奮得自然醒，翻空了衣柜折騰了一早上，才選好了出門穿的衣裳——過幾天就要穿校服了，她要趕在那之前，把自己所有好看的衣服都展示給張醒。

可她剛到張醒班門口，還沒來得及把人叫出來自我介紹，就目擊了張醒對陳小鬏一見鐘情的現場。

而她懷揣著試探的心態接近張醒的時候，卻發現他早已經把她給忘記得一干二凈。

她以為的一見鐘情，其實只是一廂情愿。

王冉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和陳小鬏成了朋友。她每天看著張醒對陳小鬏朝思暮想，想不通陳小鬏到底哪里好，論性格，陳小鬏總是一副內向膽小的樣子，論長相，王冉冉自認為也要勝過一籌，恐怕是陳小鬏學習好？王冉冉試了又試，這點恐怕是沒法趕超了。

王冉冉不知道，有一些少年時候的喜歡，較量的不是勝過，反而是勝不過。張醒喜歡陳小鬏，恰好是她真實自然、平凡普通的樣子，像一顆含羞草，膽怯而真誠。

眼下，王冉冉和陳小鬏終于還是走到了決裂的這一步，雖說從一開始，王冉冉就覺得這個結局終歸無法避免，但快兩年的朝夕相對，她對陳小鬏和周暄到底是怎樣的一番感情呢？恐怕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原來，你從一開始就在騙我們……”陳小鬏喃喃自語，繼而，又好像忽然想起什么，轉過來對周暄信誓旦旦地承諾：“暄暄，我跟你保證，我從來沒騙過你。”

“放心吧……我也沒騙過你。”周暄覺得她有點多慮矯情，但還是安撫著她：“我跟你好，就是為了跟你好。”

陳小鬏回到座位，從書桌里掏出生日的那天，王冉冉給自己的一大盒紙星星，耳邊回蕩起王冉冉當時的話：

“等你忘記我的時候，你再打開啊。”

“我還沒忘記你，但是，我想忘記你了。”陳小鬏自言自語地嘆息，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拆開了第一顆紙星星。

“今天是認識張醒的第36天，爸為了我升學的事情罵了我，但還是答應幫我斡旋，還是他最寵我哈哈哈哈……”

“今天是認識張醒的第287天，唉，你偷了陳小鬏一盒酸奶，被我發現了，你怎么不來偷走我的東西呢？”

“今天是認識你的第1天，原來你叫張醒……”

“今天，我要鄭重其事地宣布，我放棄張醒了！小鬏，我把給張醒的全部紙星星都傳給你了！請你替我扔掉好了！太難了，我放棄了哈哈，祝你們幸福吧！畢竟作為一個學渣，我最擅長的就是放棄了！”

原來，王冉冉都準備好要放棄張醒了，所以才把給張醒準備了那么久的告白一口氣送給了陳小鬏。

如果陳小鬏沒有和孟山空越走越近，越來越曖昧，恐怕王冉冉永遠不會點破這層心意，恐怕她永遠不會和陳小鬏決裂吧？

就像偶像劇里說的那樣，這世上沒有如果。

張醒似乎也知道了什么，這兩天看陳小鬏和周暄的眼神總是怪怪的，課間休息的時候，要是她們想和他說點什么，他就急忙裝作趴在桌上睡覺。

四人行轉眼間只剩兩人，生活不是老友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