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也不能兩次摘到同一個蘋果。

人們都說，蘋果是健康長壽、幸福平安的象征。

或許因為蘋果承載著蕓蕓眾生美好的愿景，抑或因為蘋果可愛的外表與香甜的口感，小孩子們總是最先熟知這種水果。

男人睜開雙眼，視線越過桌上鮮紅的蘋果，望向他家窗外的蘋果樹。

果樹扎根的地方土壤淺薄、旱澇無常，更兼沒人打理，生長環境很是險惡，整棵樹枝條郁蔽，幾乎見不到開花結果的場面。

男人卻記得，在他年幼時，玻璃外的蘋果樹尚能結出果實。

彼時的他總喜歡圍著蘋果樹踢毽子，偶然把毽子踢到蘋果樹的枝椏間，遂殷切地尋覓樹上的果子。

他期待蘋果樹梢上掛滿紅艷艷的大蘋果，他看過的連環畫里描繪的蘋果樹總是那樣的。

可蘋果樹里里外外只有青色的果實。

他失落地在樹下站了很久，終于決定嘗一嘗青色的蘋果。

青色的蘋果并不甜，甚至有點酸，還有一種他長大后才懂得分辨的澀味，但那顆蘋果洋溢著清新爽利的味道，他沒吃過這樣的東西。

他每過十天半個月便去摘下一個又青又澀的蘋果，他漸漸習慣并喜歡上了那種酸釅尖脆的感覺，同時注意到青色的蘋果緩緩變大，面朝太陽的方向日趨發紅，同時果子越來越甜，再也找不到酸澀的痕跡。

他義無反顧地愛上了紅蘋果的鮮甜脆香，總是摘取蘋果樹上熟透的紅蘋果，珍惜謹慎地細細吃完，不肯浪費一絲一毫。

未曾成長為男人的男孩常常抱著甘美的果實繞著果樹玩耍，偶然行到果樹的背陽面，可以瞧見蘋果尚未熟透的青色——他依然懷念第一次品嘗蘋果當日滿嘴酸澀爽脆卻特別興奮的心情，但他也固執地相信：沒有人在面對成熟的紅蘋果和不成熟的青蘋果時，會永遠堅持選擇后者。

烏飛兔走，日月如梭，昔日的男孩逐漸明白即使是他最珍惜的蘋果，久放不吃也會安靜地腐爛蝕壞，惟余滿嘴苦澀。

原來蘋果并不特殊，它和這紅塵中林林總總的事物別無二致，終究難逃變質一途。

男人在下班后的歸途中，瞅見蘋果樹旁有個女孩不小心在玩耍時把她的沙包丟到了樹梢。

女孩努力地蹦跳著，只揪下為數不多的幾片樹葉，仍夠不到沙包。

男人走到蘋果樹前，輕松取下沙包遞給女孩，女孩眨巴著亮晶晶的眼睛謝過他，小跑到自己放在附近的布口袋旁，雙手捧出一個塑料薄膜包裹著的紅蘋果作為禮物。

他推辭不掉，只得握著看上去特別可口的蘋果回家，他的腳步輕快迅捷，喜悅滿足的神情溢于言表。

男人開開心心地回憶完他與蘋果的往事，凝望著窗外的蘋果樹咬了一大口紅蘋果。

果子又綿又面，一點也不脆。

怎么會如此難吃，這也叫蘋果嗎？

他不敢置信地又咬了一大口，手中的紅蘋果既不酸也不甜，味同嚼蠟，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是他的喜好地覆天翻，還是蘋果的味道滄海桑田？

男人呆呆地想了許久，他不愿承認他竟然開始討厭他情有獨鐘了十幾年的紅蘋果，當他意識到他的喜好一如既往之際，紅蘋果暴露在空氣中的部分業已在不知不覺間無可挽回地氧化變質。

男人最后嘗試了一小口變質的蘋果，最終堅定了他再也不想吃蘋果的決心。他將那個面目可憎的蘋果丟進垃圾桶，徒勞地握緊了拳頭。

他明白并非所有的蘋果都像這個蘋果一樣難吃，可他竟然失去了嘗試新蘋果的勇氣。

蘋果也許會帶毒、也許會腐爛、也許會變質，但是蘋果能有什么壞心思呢，這些根本不是蘋果的錯，不是嗎？

高高端坐在童話書上的玩具蘋果沉默地將一切盡收眼底，于光滑鮮艷的紅色塑料上揚起無辜的微笑。

2021年5月20日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