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生迷彩帳篷里放置著一支30倍率的哨所鏡和一臺背負式超短波電臺，由于歐拉伊寧山位于獅們公司作戰集群的左翼，維樂娃推測這四人主要任務是監視山下和周邊公路，只是例行公事的在防區外設置的哨所。

高舸齊扒下了尸體上的狗牌，他回想以前在米爾什波南戰區戰區的時候，跟那群混世魔王像惡狗撲食一樣爭搶這800盧布一個的玩意，不由得輕輕一笑。

四具尸體身下壓著換成MUZ詭雷引信的F1手雷，只要尸體一被撬動手雷就會立即引爆。

那個制造噪音的罪魁禍首正在接受維樂娃的教育，“忍者訓練”里的技戰術要點嘰嘰歪歪像念經壓得他頭也抬不起來，相比阿歷克塞口吐芬芳的訓斥也不見得要好受一點。

“下回注意點，差點就翻車了。”高舸齊把狗牌揣進了兜，在一旁說起搭腔。

“你也要注意一下，下次遇到這種情況不要亂開槍把人打死了，俘虜是很可靠的情報來源。”維樂娃指著變成詭雷的尸體。

高舸齊咳了咳打岔問：“站長，你確定槍聲不會招來敵人？”

“應該不會，槍聲在三百米外就能衰弱。”維樂娃望了望正南方向：“但是敵人沒接到這個哨所的定時通訊，一定會派人上來查看，所以我們早晚會暴露。”

正南方，黑藍色的天幕下死寂一片，透出云間間隙的月光灑在起伏的山脈剪影上。

灰狐小隊順著坡勢平緩的山路下山，路途中，為了迷惑有可能追蹤來的敵人，維樂娃決定兵分兩路，她自己帶著兩個隊友偏離導航，制造一條“斷頭路”，然后再與高舸齊在下一個檢查點匯合。

“嘶——不太好吧，萬一……”高舸齊心里打鼓，他不是沒有把握在夜間行軍導航，只是怕出萬一出錯，直接把整支隊伍搞解體了。

“有什么不太好，有GPS，沒有萬一，聽好，留兩個箱體路線或者8字路線，速度慢一些無所謂。”

維樂娃理了理絨線帽，帶著人大步流星地踩著草木消失在了濃密的夜色里。

在伸手不見五指地林子，為了節約電池，高舸齊按分站的SOP行事，除了輪值的尖兵，所有人關掉了夜視儀和抗噪耳機，僅僅依靠每位隊員背囊上的“貓眼帶”辨別隊伍行進方向。

這對作為領隊兼導航員的高舸齊是一場挑戰，先不說GPS腕在山溝里時有時無的信號是否可靠，它只能提供的一串坐標，要想定位還得靠隱約可見山體輪廓充當地形標志物，用羅盤和記步員的提供的數據在地圖上查找。

熒光棒照亮地圖，高舸齊建立了一個停止點，三人背靠著背警惕周圍。

他按維樂娃的命令，帶著隊伍在坡度平緩的林子里繞著圈子，此時已經分不清東南西北，望著深藍色天空下的山體剪影辨識著站定點。

蹲在他周圍的兩個隊友一動不動地警戒著，當他揮出手刀指明前進方向，他們就像跟高舸齊的影子一樣，一齊起身，一齊邁開步子，感覺不到任何生氣，恍惚間滿世界的黑光怪陸離。

用匿蹤鞋墊走出一段路后，高舸齊帶隊抵達檢查點，他隨即按下了單兵電臺聯系上了維樂娃，等了半晌才看從夜視儀里看到了IR熒光棒舞出的信號。

她這個繞路的居然比自己還要快，高舸齊上前恭維了兩句。

“我們已經到了臨時集合點，很可能有誤差，不過時間不早了，隊伍必須休息。”維樂娃的拿起鉛筆在地圖上的檢查點畫了個圈。

高舸齊點頭，沖鋒衣里的保暖內衣早已被汗濕，貼在身上冰涼，他的眼皮也一直打架，能睡上一覺當然是最好的。

小隊在避風的小山包背后用起清淡無味的“晚餐”，除了維樂娃吃的津津有味，所有人都抱怨所謂的赤塔國際AFO版自熱干糧是豬食，餅干硬得像石頭，主食還見不到葷腥。

“這是專用的先遣部隊和滲透用口糧，味道清淡也不容易留殘渣。”維樂娃吃相不太符合她偵察兵和美女的兩個身份，吧唧的很響。

“我寧愿去吃粑粑。”石愷撒氣地想要把袋子甩在地上，但被維樂娃一瞪眼又乖乖的收回手。

休息了幾個小時后，天就蒙蒙亮了。

高舸齊把睡袋打開了一個口子，溫熱的被窩里灌入了冷風。這哪叫過夜，他只是打了一個盹而已，他這么想著，但還是服從了維樂娃的命令，帶著石愷從集合點的東面出發，簡單地做了一下偵察。

隊伍離原定的臨時集合點偏離了兩公里，最要命的是，下一個檢查點的方向上有一條公路像在山體上盤起的巨蛇，攔住了小隊的去路。

回到集合點后，他趕忙找到了維樂娃。

“這條路地圖上沒有啊。”高舸齊再三確認，但周圍的山地起伏的地形不會欺騙他。

“很正常，這張地圖已經是在昆采沃找到最新版，內戰十年間這片區域也有變化。”維樂娃頓了頓，放下望眼鏡她指著背后對面山坡上，那片寸木不生的草甸：“這個還不用操心，比起這個……”

在敵人后方的公路這種線狀地形活動就意味著會有被發現的風險，高舸齊搞不懂還有什么更值得操心的，但順著維樂娃手指的方向望去，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山坡上依稀可以看到芝麻大小的人影正在活動。

“這里對敵人沒有任何軍事價值，能出現在這的，就說明我們被追蹤了，看他們隊形是Y形，標準的追蹤隊形。”維樂娃手中的定向天線對準了那幫人，不一會她就把手中的液晶屏幕遞給高舸齊看。

“什么意思？別賣關子啊，站長。”高舸齊看到監視液晶屏上的參數腦袋就脹痛。

“他們在跟友軍聯系，在我們的正前方很有可能有人設伏堵截。”維樂娃語氣平靜，但手上收拾測向機的動作飛快：“這幫人能有這么快速的反應，應該是專職的搜索部隊。”

“要趕緊撤離嗎？”

維樂娃搖頭，汗濕的銀發從絨線帽邊竄了出來。

“不行，我挑選的集合點都是適合伏擊敵人的，況且集合點周圍已經做了殺毒處理，他們一時半會還不會找到我們，倉皇逃跑正中他們下懷，別忘了，前方也有一隊人正在攔截我們，他們甚至可能配備車輛。”

“可是他們少說也有十二個人！”高舸齊拿起望遠鏡確認了一遍。

六人編制的LRRP行動小隊自身火力比一個常規的赤塔國際步兵班弱了一半，而且五個學員之所以能參加LRRP任務只是能充當安靜行動的“人肉傳感器”，真要和一個十二人的加強班硬碰硬，下場會死的很慘。

“我知道。”維樂娃將定向機收進背囊，慢慢地匍匐爬行。

早在昨晚過夜前，集合點的正北方就設置了一顆面向河灘的MON50定向地雷，為了防止起爆失靈，兩根電子引線被枯葉遮蔽連接到了備用的引爆器上。

伏擊的殺傷區就設置在那片河灘，只要敵人全數進入“口袋”，伏擊就會正式打響，加裝了消音器的AK74M不會發出震蕩周圍草木的激波，百米外的殺傷區不一定能發現灰狐小隊的射擊陣地。

高舸齊掖來了掖罩在身上的偽裝網。維樂娃說的沒錯，那幫人是專職搜索的部隊，他們戰斗負重較少，全員輕裝上陣，在遇到這種明顯是伏擊殺傷區的區域時，也沒有冒進通過，而是先派出了三名步槍手探路。

“方位角170，325米，那顆枯樹下，敵人機槍手。”耳機耳語里維樂娃分配了各火力扇區里的重點打擊目標。

三名赤塔國際的步槍手相隔十米，淌進了摸過靴底的溪流，高舸齊把瞄準鏡歸零在200米，這是所有目標與他相距的平均距離，只要接火他只需要簡單的用戰斗歸零修正射擊。

山谷間穿堂而過的陣風在高舸齊耳機麥克風上刮出失真的呼聲。

“聽我槍聲，解決掉殺傷區里敵人后，立即轉移火力，注意修正風偏。”維樂娃簡輕柔的聲音在喉嚨里打轉。

“不用地雷嗎？”石愷心心念念那顆面朝河灘的定向地雷，就像過年期待放鞭炮的孩子從昨晚一直念叨著想要看看爆炸的威力。

“沒必要。”

高舸齊擦了擦手心沁出的汗，剛重新握住護木，偏平的消音器槍聲就從他左邊響起，頃刻間敵人前導小組周圍就激起一朵朵半人高的水花。

槍聲清脆，三個淌水的敵人還沒轉身就倒在水中。

敵人的機槍手響應迅速，PKM對準了伏擊陣地所在的對岸林線一通全自動掃射，剎那間高舸齊只感覺子彈的怪嘯像無數馬蜂穿過林木，身體不由自主地朝掩體里縮了縮，四倍率瞄準鏡里套好的目標也丟失掉了。

“不要慌，抓緊敵人躲避的射擊窗口。”

高舸齊深吸一口氣，聽從了維樂娃的命令，分劃點對準正在像反斜面爬去的一個敵人連續扣動了扳機，三次擊發無果，他遍根據激起的泥土做了個簡單的戰斗歸零，記著分劃板上刻度作參照擊中了另一個距離反斜面更遠的敵人。

雖然殺傷區的三名敵人在一瞬間解決，但殺傷區外遠在三四百米的敵人主力分隊躲的躲跑的跑，這讓拿四百米當遠距離精確射擊練習的菜鳥們只能用子彈在荒草地里擊起一朵朵煙塵。

就在高舸齊松開腰側彈匣袋準備大干一場的時候，耳語中暴起維樂娃的低吼。

“剝離！向右方樹林剝離！。”

剝離是依靠爆發射速短暫獲得火力優勢并同時轉移的戰術，維樂娃的指令刺擊了高舸齊演練中印刻在潛意識的操作流程。

作為隊伍左衛他是第一個剝離的人，意識到這一點后，他依托起樹干朝敵人的射擊陣地開始射擊，兩發短點射濺起機槍手所在的土包一排灰塵，連續三兩次打空彈匣后，第二名隊友也開始爆發速射，偏平的槍聲給高舸齊壯了膽，他一邊裝填子彈一邊朝隊伍右方跑去，在他就為后，第二名隊友開始轉移。

隊伍就這么一層一層的像剝皮地洋蔥橫向躍進，短暫爭奪下的火力優勢讓剛進入射位的敵人無法有效還擊，最終在即將進入最右側的樹林外，維樂娃扔出了一顆煙霧彈遮蔽掉了隊伍的尾巴。

所有人都不顧腳下起伏硌腳的泥徑小跑，然而領隊的維樂娃卻在前方停了下來。

“單憑這樣甩不開敵人，現在我們要沿著反斜面隱蔽，回到剛才的伏擊陣地，組織一次倉促伏擊。”這個矯健如獵豹的女孩，踩著斜坡滑下，協調地動作就像優雅的體操。

兵不厭詐，但高舸齊覺得這是一場利用反直覺的賭博，如果追蹤小隊決定繞開樹林前往就近的高地阻擊，或者說他們就繼續保持警惕，再一次派出前導小組呢？那等待灰狐小隊就不是一場有突然性優勢的戰斗了。

隊伍在半人高的在反斜面剛貓著腰就位，敵人的PKM機槍就用長點射朝著隊伍消失的樹林進行了一遍火力偵察，槍聲響過一陣后山谷又恢復了寧靜。

維樂娃背靠斜坡，從背包里拿出了用來隱蔽觀察的潛望鏡，這是一個很巧妙的小玩意，指甲蓋大小的鏡子通過光線反射在圓筒里，使用者只需要把眼睛湊近目鏡就能看清鏡子前方的情況。

“他們都要過河了，跟我來轉移個位置。”維樂娃的聲音悄悄的，和風拂過草地窸窣一樣微弱。

隊伍調整了射擊陣地后，六個頭戴卡其色兜帽的人四腳朝地，像烏龜一樣緩慢探出反斜面，搖曳的枯草后，漆著軍綠色的AK74M的槍口對準了殺傷區。

高舸齊瞥了一眼河灘上DN50地雷，那的大石頭背后有著熒光棒做標記，而敵人的行進方向偏離了地雷的殺傷范圍……

原來是這樣，高舸齊看明白了維樂娃“落子”的手法。

河灘寬闊，為了誘使敵人進入DN50定向地雷，她特意把射擊陣地調整到了敵人隊形的左翼，同時把側翼的破綻賣給敵人。

如果敵人不專業則會本能地靠潛意識的直覺行動，遠離殺傷區和伏擊陣地，朝著地雷面朝的方向逃竄，如果敵人夠專業，則會按條例教科書里教導的應對近距離伏擊的方法行事，利用與伏擊陣地相隔的林線做掩護，遠離敵正面，從敵側翼進攻。

“不要過來啊！雜種些，去那邊，那邊有好玩的。”石凱這個清秀的男生嘴里嘀咕著臟話。

“不要說臟話。”維樂娃湖藍色的眸子斜瞪一眼，用正常講話的音量訓斥，然后扣下了AK74M的扳機，兩次幾乎沒有間斷的擊發從槍機迸出白煙，百米內她是玩的速射。

山谷里炸起一連串扁平的槍聲，枯水的河床上濺起了無數朵一人來高的水花像簾子一樣把伏擊陣地和敵人隔了起來，水簾背后的敵人倉皇朝右逃竄，像是夏日戲水的人躲避打水仗一樣笨拙滑稽。

當他們緩過神開始爬在淺水里還擊的時候，已經有四個敵人失去了戰斗能力。

機槍手倒下后又有敵人冒著火力接替，那家伙全然不顧周圍濺起的水花，把彈性支架擱在河床上的凸石上全自動開火，暴怒的槍聲中7.62×54mm子彈穿過灰狐小隊腦袋頂上的灌木，擊碎的葉片如大雨落下。

維樂娃梭下斜坡，換了個位置，在機槍短暫停火后跪起上半身予以還擊。

高舸齊也效仿，探出槍口慌慌張張地搜索了一遍目標，那個機槍手腦袋已埋在淺溪里沒了生氣，而更多的敵人消失在了在樹干組成的“綠幕”間隙里——他們正一窩蜂地蹚水朝著定向地雷的殺傷區小跑。

“他們要……”石愷指著敵人大吼。

“我知道，我有記著地雷殺傷邊界的參照物。”維樂娃放下了步槍，拿出了電子起爆器。

高舸齊用余光瞥見了手握兩只起爆器的維樂娃，他和石愷一樣像個期待鞭炮響起的孩子一樣心里癢癢的。

終于維樂娃從參照物確定了敵人進入了殺傷區，黑色超級技師手套里的修長手掌壓下起爆閥。

一瞬間火光從林木間閃過，黑煙沖天，高舸齊想象著無數顆看不見的鋼珠朝著定向地雷的瞄準方向擴散，在河灘上的石頭上剮起密密麻麻的火星，就像在集團入職培訓的武器操演里一樣，只不過里面站著活人。

戰斗結束，維樂娃領著隊伍在高處觀察評估戰果。

整條溪水已經紅成一片，高舸齊的四倍率瞄準鏡里，紅色的綾緞順著溪流緩緩擴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