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苦不是苦，老年福才是福。這是老干部陳堅生口頭禪。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這年初春，迎來市勞動局長陳堅生七十大壽，得到信息的人們蜂擁而至，非要為他隆重慶賀一番。一直嘮叨著退居二線，或者全身而退的陳老伯，年屆古稀，兩鬢斑白，依然身板硬朗，精神矍鑠，難怪人們反對他主動提出離休，真心要求他發揮余熱。

針對人們質疑他意圖休養生息，老伯樂呵呵說：“我年紀大了，老啦，是應該享享福嘛。你們年輕人，特別是少年一輩，多吃點苦，不算個什么。等你們也老了，就像我這樣，享清福喲！”

有人對他說：“哦，您陳老伯年輕時吃過很多苦，現在年老了，是該享享福啦。不過年輕人能夠享享福，也未嘗不可嘛！”

慣于堅持原則的陳堅生為人和善，聽到什么話一般不計較，可聽到這種話，他把長方形臉往下一沉，細長眼睛一瞪：“這個不行。年輕人享什么福？年輕人應該奮斗創造。像我們共產黨人當年吃苦耐勞，就是為給后代創造幸福生活。你們年輕人要不忘初心，繼承優良傳統，要幸福放在后面。”

還有人這么對他說：“你是個有功之臣，盡想著享清福，好像缺乏應有的覺悟？你應該堅持不懈干下去嘛！”

陳堅生連連搖擺著手：“不不，我老嘍，不中用啦，應該知趣地給年輕人讓出發揮空間！”他仰頭一笑，“當然，我退下來以后，可以在社會上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這也同樣是發揮余熱呀？”

來訪者中具有代表性的市文化宮負責人常少英擺動著雙手說：“喂喂，這些話題用不著多說，我們這次趕過來，主要目的是和老伯商量，在什么地方搞一次盛大宴會，慶祝老伯七十歲生日！”聽她這么一提醒，人們紛紛推波助瀾，嚷著要操持這樣的宴會。

“不行，堅決不行！”陳堅生瞪起炯炯有神細眼睛，“過個生日，搞什么慶祝宴會？鋪張浪費，不行！”他手指頭顫抖，“你們執意這么搞，我要生氣！”

談不攏這個話題，常少英等人怏怏離開，一直在場笑而不言的老伯閨女陳悅卿送客人到大門口。常少英和她交情挺不錯，她拉著她手不解地問：“悅芹吶，你爸爸他為什么執意不肯搞生日活動？這個想法好像有點不近人情喲？”

在幼兒園當老師的陳悅卿笑著告訴他們：“我爸爸始終這么說，當年和他一起并肩作戰的好戰友，許多人都光榮犧牲，他們活著的人已非常幸運，再利用生日或者節日搞什么活動，說不過去。還是平平淡淡過日子，這樣才對得起死去的先烈。”

“你勸勸他行不行？”

“不要說我勸他，就是我哥哥清泉都不敢勸他做這種事。”

像她媽媽脾氣，常少英不肯輕易放棄：“那么，我們通過你媽媽林老師，跟他說說，你看會怎么樣？”補充一句，“人活七十古來稀，適當搞一搞慶祝活動，無可非議。”

陳悅卿呵呵一笑告訴她：“我媽媽她，兩年前七十歲，也沒有搞過宴慶活動。”

“林老師她自己不搞，不等于不給陳老伯搞呀？”

“這個嘛，我就說不清楚嘍。”

旁邊一個年輕氣盛小伙子提議：“我們現在就去拜見林局長，當面鑼對面鼓跟她說清楚，看看她是怎么個說法？”

常少英一把拉住陳悅卿：“哎，告訴我，林老師她在哪里？我們這就去找她，非要讓她跟我們站在一條戰線上！”

“哦，我媽媽從位置上退下來以后，忙碌程度絲毫不減在位置上的時候。”陳悅芹有點得意神態，“許多部門聽說她曾經是個紅色革命老干部，都慕名而來找她，請她去做傳統報告。她自己呢？也是閑不住，一有空就跑到工廠還有學校去給工人學生們講故事。呵，真是忙的不可開交。”

“你媽媽本來就是老師身份，建國后又在教育局當領導，文化底蘊深厚。她做報告，講故事，那是得心應手呀！”常少英細長眼睛里充滿羨慕目光。

望著這一群人期盼的神情，陳悅卿眸子轉了轉，一舉手說：“你們到我哥哥那里去看看，我侄媳婦新生了小子，我媽媽她一直嘮叨要去看寶貝重孫。她很有可能在哥哥家里！”

聽到這個利好消息，常少英果斷地一揮手，發出指令：“好，我們馬上過去，到赫赫有名的陳參謀長家去拜訪！”

這群人紛紛拍手稱快，欣喜若狂地跟隨著擅長不屈不饒的白少英登上面包車，直奔軍分區大院而去。

軍分區大院綠草坪上，一位白發蒼蒼老太太推著嬰兒車在蜿蜒小道上緩行，臉上呈現出慈祥笑容。

一身戎裝門衛小跑步過來征詢老太太：“林老師，外面有很多人說是進來找您，讓他們進來嗎？”

老太太抬起頭笑瞇瞇問道：“呵，都是些什么人吶？”

“是一群年輕人，為首的是個精神抖擻的女同志，叫常少英。”

“哦，是少英他們呀。”老太太擺了擺手，“就讓他們進來吧。”

得到門衛傳達，常少英等人歡天喜地沖進大院，個個對著老太太鞠躬敬禮，有人叫“林老師好”，也有人喚“林媽媽好”，還有人稱“林局長好”。

常少英提示：“喂喂，你們都給我聽好，對這位革命老前輩，叫她什么媽媽，尤其是什么局長，她都不樂意。叫她林老師，她最開心喲！”

林志卿笑呵呵點著頭說：“是呀，叫老師我很愿意接受，因為我年輕時就是個老師，只是后來由于環境不允許，沒有把這項工作做下去。啊，現如今環境好上加好，我愿意給喜歡聽我授課的年輕人當一回老師。”

年輕人爭先恐后表示愿意充當她學生，可一致要求她先策劃她老伴生日宴會活動。她嚴肅地搖頭擺手拒絕。

這時，她當醫生的兒媳李小鳳喜氣洋洋從客廳里走出來，了解談論話題，微笑著向婆婆建議：“媽媽，你就給這些熱心人講述爸爸和你們那時期的事跡，就算是對爸爸七十歲生日一次別樣慶祝！”

“好呀，歡迎林老師給我們講傳統教育故事！”

凝望著大院綠茵茵草坪，林志卿緊蹙眉頭，思忖片刻，緩慢地對眾人說：“今天春光明媚，你們就圍坐在這草坪上，讓我來給你們講一講五十年前那烽煙滾滾的歲月，讓你們通過艱苦年代教育，更加珍惜現在的幸福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