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默從記憶之海的深處浮出,意識仿佛被拉回現實。他的身體依舊漂浮在那片深紫色的液態記憶之上,四周是無數懸浮的記憶碎片,如同星辰般靜謐。他左眼中的金色螺旋緩緩旋轉,帶著某種奇異的溫度。掌心緊握著銀面留下的記憶體核心,那股灼熱仍未散去。
他低頭看向懷中,江硯的晶化軀體靜靜地躺在臂彎里,表面覆蓋著細密的裂紋,像是即將碎裂的冰雕。他曾是管理局制造的初代記憶體具象化產物,如今卻只剩下這副殘存的模樣。周默閉了閉眼,心中涌起一陣復雜的情緒。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
就在他思索下一步行動時,天空驟然撕裂。
一道巨大的裂口出現在記憶之海上空,緊接著,轟鳴聲如雷炸響。一艘龐大的戰艦從中緩緩降下,艦身漆黑如墨,表面布滿冷冽的金屬裝甲與能量炮臺。它不是孤身而來——很快,更多的艦艇接連破開空間,呈扇形包圍了整片海域。
“管理局……”周默低聲呢喃,眼中金光一閃。
艦隊開始部署,空中響起低沉的廣播聲:“目標確認:周默,三級調查員,叛逃者。立即停止一切抵抗行為,接受回收處理。”
周默沒有回應。他只是將江硯的晶化軀體護在胸前,腳下輕輕一踏,海水竟如實地般承托著他向后退去。他的身體被一層淡金色的能量包裹,那是銀面的記憶體核心與他自身能力融合后的結果。
第一道攻擊來得迅猛無比。
一道熾白色的能量束從高空射下,精準地擊中了他原本站立的位置。海面瞬間沸騰,蒸汽翻滾,巨大的沖擊波將周圍的記憶碎片震得四散紛飛。周默迅速躍起,避開了第二波轟炸,但第三波已然鎖定他的軌跡。
“他們想逼我現身?!彼а?,在空中一個翻身,借著記憶碎片的掩護,快速穿梭于虛空中。那些破碎的記憶影像成了天然的屏障,讓追蹤系統難以鎖定。
可敵人的數量實在太多。
五艘輕型突擊艦從不同方向包抄而來,艦首的粒子切割器已經啟動,發出刺耳的嗡鳴。周默知道,如果繼續這樣下去,遲早會被圍困。
他低頭看了眼江硯的軀體,指尖輕輕拂過那冰冷的表面,似乎還能感受到一絲微弱的脈動。這個少年曾用盡最后的力量展示管理局的秘密,也曾為保護真相而暴走。如今,他只剩下這副殘破的身體,而周默必須帶著他活下去。
“再堅持一下。”他低聲說,聲音幾乎被風聲吞沒。
下一秒,整片海域劇烈震動。一道由量子網編織而成的捕捉網從天而降,封鎖了所有退路。周默瞳孔驟縮,立刻意識到這是管理局專門用來對付高危記憶體的禁錮裝置。一旦被纏住,別說反抗,連思維都會被強行抽離。
“不能被困在這里!”他猛地向前沖,同時催動體內殘留的能量。銀面的記憶體核心在他掌心亮起,一道幽藍色的波動擴散開來,短暫干擾了捕捉網的運作。
就在這短短幾秒的空隙,他抓住機會,轉身沖向不遠處的一道裂隙。
那是一處尚未完全閉合的時間裂口,邊緣泛著不穩定的光暈,內部則是一片混沌的漩渦。周默毫不猶豫地躍入其中,身影瞬間消失在眾人視野之中。
身后,管理局艦隊仍在持續搜索,但那道裂口已經徹底關閉,仿佛從未存在過。
……
黑暗。
無邊的黑暗。
周默感覺自己像是墜入了一個沒有盡頭的隧道,周圍的一切都在扭曲、塌陷。他緊緊抱著江硯的軀體,任由自己被這股力量拉扯。耳邊傳來斷斷續續的低語,像是某種古老的聲音在訴說著什么,但他聽不清內容。
時間在這里失去了意義。
也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終于出現了一絲光亮。
那是一片灰白的空間,四周漂浮著無數破碎的記憶晶體,像是被遺忘的時光殘片。地面是由某種半透明的物質構成,踩上去會泛起漣漪般的波紋。
周默緩緩站起身,環顧四周。
這里不是記憶之海,也不是裂隙之外的世界。它更像是……一個夾縫地帶。
他低頭看著懷中的江硯,發現那些細小的裂紋正在緩慢蔓延,仿佛隨時都可能崩解。
“不能再拖了?!彼吐曌哉Z,隨即邁步向前。
前方,一座由記憶碎片拼接而成的平臺靜靜矗立,中央有一座古老的控制臺,上面鑲嵌著一枚圓形凹槽,大小正好可以容納江硯的晶化軀體。
周默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將江硯放入凹槽中。剛一接觸,整個平臺便開始發光,一道道光流順著縫隙蔓延開來,連接至遠方某處。
“你在做什么?”一個陌生的聲音突然響起。
周默猛然回頭,看到一個身穿白色實驗服的男人正站在不遠處。那人面容模糊,身形似虛似實,仿佛不屬于這個世界。
“你是誰?”周默警惕地問道。
男人沒有回答,而是緩步走近,目光落在江硯身上,“你不該帶他來這里?!?
“為什么?”周默皺眉。
“因為這里……是管理局最初封印真相的地方?!蹦腥颂鹗?,輕輕一揮,周圍的光流忽然劇烈震蕩,形成一道屏障將兩人隔開。
與此同時,遠處的鐘樓再次浮現,指針緩緩移動,指向了十一點五十九分。
周默心頭一震。
他知道,真正的答案,就在那里。
黑暗中,周默的意識逐漸從混沌中抽離。他感覺到懷中的江硯已經不再有溫度,晶化的軀體像一座冰冷的雕塑,嵌入了那座由記憶碎片拼接而成的平臺。四周的光流緩緩流動,仿佛在等待某種儀式的完成。
他的左眼依舊旋轉著金色螺旋,但那種灼熱感開始向四肢蔓延,像是有一條條金線正從瞳孔出發,順著血管游走全身。他低頭看去,指尖已經開始結晶化,皮膚表面浮現出細密的晶體紋路,如同冰霜沿著玻璃蔓延。
“這是……什么?”
他試圖活動手指,卻發現動作變得遲緩而僵硬。
身體的每一寸都在發生變化,骨骼發出細微的碎裂聲,肌肉纖維被晶體包裹,血液似乎也在凝固。劇痛從神經末梢傳來,像是千萬根針同時刺入體內。他咬緊牙關,額角滲出冷汗,卻始終沒有發出一聲呻吟。
他知道,這不僅僅是銀面留下的記憶體核心與他自身能力融合后的副作用,而是某種更深層的變化——一種來自記憶之海最底層、來自那個暴雨之夜的記憶殘響。
他想起自己曾親手將弟弟推入裂隙,那一刻,記憶具象化的能力第一次失控,創造出一個本不該存在的存在——銀面。
而現在,同樣的力量正在吞噬他。
**疼痛持續加劇,但他沒有倒下。**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種變化或許不是毀滅,而是一種蛻變。他必須掌控它,而不是被它控制。
他閉上眼睛,嘗試感知體內的能量流向。那些金色的紋路并非毫無規律地擴散,而是沿著某種特定的路徑延伸,像是在構建某種結構。他隱約意識到,這些晶體并非單純的異變產物,而是一種新的載體——承載著他所有記憶與能力的容器。
他開始引導那些能量,讓它們順著自己的意志流動。起初極為困難,每一次調整都像是在撕裂自己的身體。但隨著時間推移,他漸漸找到了節奏,晶體的生長速度放緩,甚至開始按照他的意愿重新排列。
當他再次睜開雙眼時,整個視野都被一層淡金色覆蓋,仿佛世界在他眼中變成了另一種形態。他能看見空氣中浮動的記憶粒子,能聽見遠處鐘樓指針移動的聲音,甚至能感受到江硯殘留意識的微弱波動。
**他活了下來,而且變得更加強大。**
然而,這還不是終點。
一道低沉的嗡鳴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像是某種機械啟動的前兆。地面開始震動,漂浮的記憶碎片紛紛墜落,形成一條通往未知的通道。周默知道,真正的挑戰才剛剛開始。
他輕輕撫摸江硯的晶化軀體,低聲說道:“我會完成你的愿望。”
話音未落,一陣狂風席卷而來,將他卷入那條通道之中。
……
空間劇烈扭曲,光線破碎成無數碎片,像是有人用利刃劃開了現實。周默的身體被拋擲進一片陌生的空間,腳下是無盡的鏡面,反射出無數個不同的自己——有的穿著管理局制服,有的披著獵人斗篷,還有的站在高樓之上,身后是燃燒的城市。
他沒有時間分辨哪一個是真實的過去,因為下一秒,數道身影從鏡面中躍出,手持長刃,直取他要害。
周默迅速后退,抬手揮出一道金色沖擊波,將最近的一名襲擊者擊退。對方撞在鏡面上,瞬間化作一灘黑影,隨即被鏡面吸收。他來不及喘息,第二輪攻擊已然襲來。
這些敵人并非實體,而是某種由記憶構成的幻象。他們擁有不同的面孔,卻都有著相同的金色螺旋紋路——那是他曾經的自己,是他未能成為的模樣。
**每一個幻象都是他內心的掙扎,是過去未解的疑問。**
他揮拳迎擊,晶體化的手臂在空氣中留下殘影。每一次碰撞,都有記憶碎片飛濺而出,映照出他曾經歷過的片段:三年前的時間裂隙事故、銀面第一次出現在遺忘者街區的身影、江硯在繭房中顫抖的眼神……
他終于明白,這里不是普通的裂隙,而是**記憶的審判場**——一個只有真正面對自我才能通過的試煉之地。
**他不能逃避,只能戰斗。**
他閉上眼睛,任由幻象包圍自己,感受著每一道攻擊背后的情緒——憤怒、恐懼、悔恨、不甘。他沒有閃避,而是讓那些情緒穿透自己的身體,將其轉化為力量。
當第一道光芒從他體內爆發時,所有的幻象瞬間停滯。
他睜開雙眼,金色螺旋旋轉得更快了,身上的晶體紋路開始發出耀眼的光芒。他的意識前所未有的清晰,仿佛整個世界的規則都在這一刻向他敞開。
他抬起手,輕聲道:“結束了?!?
一道金色光刃從掌心延伸而出,橫掃而出,所有的幻象在光芒之下崩解,化作純粹的記憶粒子消散在空氣中。
空間恢復平靜,鏡面不再扭曲,唯一的倒影只剩下他自己。
他低頭看向雙手,晶體紋路已經遍布全身,卻不再帶來痛苦。相反,他能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在體內涌動。
**他不再是過去的周默,也不再是管理局定義的調查員。**
他是**記憶本身**。
是裂隙的見證者,也是真相的執棋者。
他轉身望向遠方,那里,一座巨大的鐘樓靜靜矗立,指針停在十一點五十九分。
**最后一分鐘還未到來。**
他邁步向前,腳步堅定,身后是無數破碎的鏡面和塵封的記憶。
他不知道接下來會遇到什么,但他已準備好迎接一切。
只要還有一絲光明,他就不會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