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默踏入記憶塔的瞬間,空氣驟然變得稀薄。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腳步聲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吞噬,連呼吸都變得沉重。四周的墻壁像是由液態的記憶構成,不斷涌動著模糊的影像,有孩童的笑聲、雨夜的哭喊,還有玻璃碎裂時尖銳的回響。
他沒有停下,只是將銀面留下的記憶體核心緊握在掌心,那股灼熱仿佛還在提醒他剛剛失去的一切。
塔內沒有光源,卻并非完全黑暗。他的左眼微微發燙,金色螺旋緩緩旋轉,投射出一圈圈微光,在腳下的地面上勾勒出細密的紋路。那些紋路像是某種古老的指引,引領著他向下——更深、更深,直到腳步踏上了金屬質地的階梯。
每一步都伴隨著細微的震動,仿佛整座塔都在回應他的存在。
階梯盡頭是一扇門,通體漆黑,表面布滿了不規則的裂痕,如同干涸的河床。門上沒有任何把手或機關,只有中央一道泛著幽藍光芒的縫隙。周默伸出手,掌心中的記憶體核心突然劇烈震顫,光芒暴漲,與門縫中的藍色光流交匯在一起。
“咔?!?
一聲極輕的鎖扣松動聲響起,門緩緩開啟。
門后是另一片空間。
廣闊無垠,像是一座倒懸的城市,無數斷裂的記憶碎片懸浮在空中,有些清晰如鏡,有些則混沌不明。地面是透明的,下方流淌著深紫色的記憶之海,偶爾翻騰起氣泡,仿佛有什么東西正潛伏其中。
周默緩步走入,腳下的透明地板映出他左眼中閃爍的金色螺旋。他能感覺到這里比記憶之海上層更加沉靜,也更加危險。每一縷漂浮的記憶似乎都有自己的意識,帶著某種窺探的目光注視著他。
前方,一座孤零零的石臺立于虛空之中,臺上靜靜躺著一枚晶瑩剔透的記憶體核心。它的外形比銀面留下的那枚更小,但散發出的氣息卻更為古老而深邃。
周默走近石臺,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就在他伸手觸碰記憶體核心的一剎那,一股強烈的吸力猛然襲來。他的身體猛地前傾,幾乎整個人都被拉入了那枚核心之中。
眼前的世界瞬間扭曲。
暴雨傾盆而下,街道泥濘不堪,遠處的高樓在雷電中若隱若現。一個少年站在街角,渾身濕透,懷里緊緊抱著另一個年幼的孩子。
“快走!”少年低聲喝道,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哥……”懷中的孩子抬起頭,滿臉淚水和恐懼,“我不要一個人走!”
“你必須走?!鄙倌甓紫律?,雙手按住弟弟的肩膀,目光直視著對方的眼睛,“他們要來了,不能讓你被抓到?!?
孩子搖頭,死死抓住哥哥的衣服不肯松手。
少年咬牙,眼中閃過一絲痛苦。下一秒,他猛地將弟弟推向身后的小巷口,低吼:“快跑!別回頭!”
孩子踉蹌幾步,摔倒在泥水里,抬頭望著哥哥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淚水混著雨水從臉頰滑落。
記憶畫面一轉,少年獨自站在一處廢棄實驗基地的門口,手中握著一根金屬棒,眼神冷峻。他的左眼在閃電中泛起淡淡的金光。
緊接著,是一間昏暗的實驗室。少年被綁在椅子上,身上插滿數據線,頭頂的儀器不斷發出嗡鳴。屏幕上跳動著大量數據,某個字符不斷閃爍:【記憶具象化實驗·啟動中】
“檢測到異常波動。”機械音響起,“目標正在嘗試生成第二人格?!?
少年閉上眼睛,額頭青筋暴起。片刻之后,他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成功了?!彼犻_眼,左眼的金色光芒愈發刺目。
畫面再次破碎,重組。
這一次,是銀面第一次出現在遺忘者街區的夜晚。他戴著面具,披著黑色斗篷,站在一座廢墟之上,俯瞰著混亂的人群。他的右手握著一枚紅色的記憶晶體,那是他僅存的自我。
“我會讓他們付出代價?!彼f。
周默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仍站在石臺前,手掌還貼在記憶體核心上。但他已經明白了一切。
這枚核心,是他最初的自己——那個還未成為管理局調查員、還未擁有“記憶回溯”能力的周默。
他的弟弟,就是銀面真正的源頭。
當年,為了保護弟弟不被管理局帶走,他在暴雨之夜親手將弟弟推入時間裂隙。那一刻,他體內突變的記憶具象化能力覺醒,創造出一個替身——也就是后來的銀面。
而銀面,從一開始就是他的一部分。
周默的手指微微顫抖,腦海中浮現出銀面最后的微笑。原來,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周默才是真正的本體??伤麖奈春捱^他,甚至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換取他的自由。
“所以……你是想讓我完成我們共同的使命?”周默低聲呢喃。
記憶體核心在他掌心輕輕震動,仿佛回應著他的疑問。
遠處,記憶之海深處傳來一陣低沉的嗡鳴,像是某種古老的機器開始運轉。周默抬頭望去,只見原本漂浮在空中的記憶碎片開始緩慢旋轉,逐漸匯聚成一座巨大的虛影——那是一座高聳入云的鐘樓,鐘盤上刻滿了復雜的符文,指針停在十二點整的位置。
他知道,那里藏著真正的答案。
他邁步向前,腳下的透明地面開始崩裂,露出下方翻滾的記憶之海。他沒有猶豫,縱身躍入那片深紫的海洋。
海水冰冷刺骨,卻并未淹沒他,而是托住了他的身體,引導他向鐘樓的方向飄去。
隨著接近,他看到了更多細節——鐘樓的外墻上爬滿了藤蔓狀的記憶絲線,每一條都連接著某段被封存的歷史。而在鐘樓頂端,一道模糊的身影靜靜地站著,背對著他,仿佛早已在等待。
周默的心臟猛然收緊。
那人穿著一件破舊的風衣,身形瘦削,一頭凌亂的短發在風中飄揚。
他認出了那個人。
那正是十三歲的自己。
少年緩緩轉身,嘴角掛著一抹熟悉的笑,左眼中金色螺旋緩緩旋轉。
“歡迎回來?!彼f。
周默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少年伸出一只手,指向鐘樓內部。
“現在,是時候改寫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