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下河借著燭光看清那人的臉,正是當初在戲院中經朱喜介紹的大炎第一富商風索,此刻正和錢莊掌柜對話。
風索吩咐了幾句,便坐回太師椅中,掌柜拱手告退,走出金鳳樓。
柳下河踅回侯府,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思索良久,這才吹滅蠟燭,翻身睡去。
次日直到午時,賈管家敲門道:“侯爺,平沙王在府外等候。”
柳下河睜開眼,道:“請他到大廳等候吧。”賈管家應聲答應。
大廳上,朱喜坐在客位,捧著茶杯,百無聊賴的啜著,柳下河走了進來,問道:“朱兄今日這般清閑。”
朱喜放下茶杯,答道:“柳兄,你昨日探訪的如何?今日風老板通過我,邀請你去追仙樓一聚,看來他們已經注意到你了。”
柳下河笑道:“跟蹤我的人無故失蹤,就是個瞎子也能看出異常來,宴無好宴。”
朱喜沉吟道:“既然如此,你可以拒絕他,反正你和他也沒什么交情。”
柳下河搖搖頭道:“不不不,可以免費吃一頓追仙樓的大餐,我干嘛不去。”
朱喜哭笑不得,道:“再過幾天你們可就是水火不容的對手了,也罷,互相多了解一下。那我這就去回復他,晚飯見。”
柳下河點點頭,將他送出府外,回到后院,在兵器架上取下一把長劍,在空地上瀟灑的舞了起來,劍如狂花,在陽光映射下,絢爛無比。
劍客的長劍,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若只在鞘中。未免浪費余生。
日暮江山昏昏沉沉,柳下河起身赴會,街道上人員稀落,往來誰是不歸客?
追仙樓上,各處鶯鶯燕燕,在此處多少豪杰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不枉費一生光陰。
雅致的包間,絲竹管樂,輕輕奏響,前方圓桌中一個大大的銅鍋,冒著熱氣,周圍放滿了各式各樣的菜品,兩人已經入座,見到柳下河,紛紛站起身來相迎。
身材矮胖的風索,拱手道:“柳侯爺,大駕光臨,賞臉賞臉。”
平沙王朱喜笑道:“柳兄,請入座。”
柳下河點頭示意,坐在風索對面,見杯盤整齊,道:“風老板破費,今日當豪飲一番。”
風索臉上掛著素有的笑容,早舉起杯,道:“連日來不曾到侯府拜見,慚愧慚愧,我先干為敬。”
說罷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擺手道:“請,這些羔羊肉是從北國草原而來,卻非尋常人可得,嘗嘗。”
三人坐下,舉杯動筷,火鍋湯汁翻騰,令人食欲大增,不禁饞涎欲滴。
風索夾起一片肉卷,薄如蟬翼,色澤鮮艷,在沸騰的湯汁中一涮,肉香味混合煙霧飄飛,沾著醬汁送入嘴中,細膩鮮嫩,入口欲化,稍稍咀嚼,滿嘴香汁。
“此羔羊肉價格金貴,普通人數年亦不舍得飲食,話說這茫茫草原之中,羊群的天敵便是狼,狼吃肉吃羊,是天經地義的事,這是無論如何都更改不了的事。”
風索悠悠道,又涮了片肉卷細細品味著,接著道:“羊吃草,狼吃肉,羊群不會因為有狼吃它就全數滅絕,這就是草原的生態,自然的法則。其中難分正義邪惡,有的只是動物天生的本能,若有人不讓狼吃肉,狼就要滅絕,不知道這算不算得上是一種殘忍呢?”
朱喜砸吧著嘴,道:“沒想到風老板對于草原的生態竟然如此有研究。”
柳下河咀嚼著肉卷,肉汁醇厚,在嘴中吱吱作響,笑道:“草原生態,叢林法則,大自然何其壯麗,這狼和羊只是其中之一罷了。說起來這天京城,天子腳下,絕非野蠻的大草原。
人來人往,我從未聽說過,人們必須要吃某人的肉才能存活下去,畢竟人和人絕非狼和羊的關系,當然若有人真這么覺得的話,那他就要萬分小心,因為那些自以為是狼的人或許是只羊,難免要成為他人之口食。”
風索放下筷子,舉杯道:“柳侯爺不愧少年英雄,見解獨到,鞭辟入里,深明自然法則,無怪乎幾乎以一人之力剿滅東海國,敬佩敬佩,我再干一杯。”
柳下河見他杯酒下肚,道:“我來天京城已有月余,風老板早不請晚不請,偏偏此時設宴,想必其中必有深意。”
風索笑道:“柳侯爺何等風采,我本不敢高攀,近來聽說侯爺頗好風月,這才通過王爺搭橋,才能和侯爺一會。侯爺如此賞光,若蒙不棄,以后來追仙樓中一應消費,皆算在風某賬上,如何?”
柳下河摸著下巴,眼神凌厲,道:“哈哈,不愧是大炎第一富豪,出手闊綽,若是我天天來追仙樓中,風老板豈非要一擲巨萬,得不償失?”
風索笑容滿面,答道:“若侯爺果真如此雅好風月,那我只好把這追仙樓買下來,以圖侯爺常樂,傳出去也是一大盛事。”
柳下河嘿然一笑,道:“風老板,明人不說暗話,此番如此盛情款待,恐怕別有所求吧,朱兄也不是外人,不妨說來聽聽。”
風索未料到他如此直接,尷尬的一笑,正容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必拐彎抹角。手下本有兩個得力的助手,昨日不知為何突然失蹤。
聽說侯爺神通廣大,不知有這兩人的下落嗎?侯爺放心,不論這兩人是死是活,只要侯爺找出他們的下落,風某必有重謝。”
柳下河見此人故意不說兩人跟蹤他,只是挑破兩人的失蹤與自己有關,假意奇怪道:“這就讓我非常糊涂了,我雖然有那么點本事,卻都是行兵布陣,陣前廝殺所用,這尋找失蹤人口,風老板應該找刑部或者府尹去辦。”
朱喜問道:“風老板,確實如此,你家走丟了人,何苦令柳侯幫你尋找?”
風索臉色一變,剛剛自己已經開過價碼,柳下河卻不透露口風,或許還有更大的要求,思索一番,道:
“呵呵,我也只是隨便一問,柳侯初來乍到,不知府上缺人否,若是缺人千萬和我說一聲,這些人我都熟得很,可以送到府上以奉灑掃之責。”
風索手上一拍,那奏樂的女子紛紛而出,一群嬌軀修長的舞姬,挺著胸步入房中,裸著雪白的腳踝和臂膀,蜂腰曼妙,徐徐舞動。
朱喜大笑道:“風老板,你這太不夠意思了,有了新朋友別忘了老朋友啊,我府上缺人!”
柳下河瞇著眼,在那誘人的身姿上掃過,笑道:“可惜可惜,府上人太多了,我簡直都要發不出家丁的薪水了。”
他嘆了口氣,舉杯道:“二位,今日只談風月,不談其它凡塵俗世,一醉方休。”
風索見他油鹽不進,看似又好酒色滋味,以為是平沙王朱喜在場,是以有所忌憚避諱,只好強顏歡笑道:“好,今日一醉方休,干。”
酒意闌珊,直到深夜,柳下河醉眼朦朧,心中忽然想到一事,大叫道:“夭夭何在,速速請來。”
風索眼睛一亮,掏出一錠元寶擲在一名侍從手上,道:“侯爺有興,速速招來夭夭,不得有誤。”
侍從去不多時,早把夭夭請來,她身形婀娜,輕啟紅唇嬌媚道:“柳侯,你來了多時卻不叫奴家相會,真是討厭。”
風索笑道:“你扶柳侯回府,馬車已經備下,今番好好侍候柳侯,金銀珠寶,絕不少你的。”說罷塞了金錠在其手中,使了眼色,令其掮著柳下河下樓。
柳下河裝作不勝酒力,口中失神的嚷嚷道:“我還能喝,再來一戰,沒有對手!”
風索見兩人出去,臉上終于露出欣喜的神色,一個人不論愛財或是愛美人,便是種弱點,總是令一些別有用心的人大感寬慰。
柳下河摟著夭夭上了車廂,碰著她滑膩如玉的臂膀,不免心神蕩漾,搖了搖頭,對夭夭道:“上次讓你和我等同回,怎么不見你的身影?”
夭夭緊皺蛾眉,想了一會,以手支頤嘟嘴道:“別提有多晦氣了,上次小奴聽得有人喊奴家名字,便進了一個房中,誰知甫一入內,便被人打暈在地,到底是何人所為亦不知,真是可惡。”
柳下河沉吟道:“待會馬車中途若是停下,你便第一個沖出看看,放心我少不得保你安全,還要重重賞你。”
夭夭挨在他的懷中,笑道:“那有何難,奴家但憑侯爺吩咐。”說著挺著傲人的山峰,有意無意晃著。
柳下河一陣口干舌燥,又無可奈何,只好哀嘆命苦,閉上雙眼,運起元氣,將醉意緩緩蒸去。
他將身體一側,耳朵貼在廂壁,仔細傾聽外圍響聲,馬車行了大段,只聽外面風聲響起,有破空之聲打在前方,馬車緩緩停下。
夭夭站起身來,看到柳下河手掌一揮,她便跳了出去,柳下河起身沖了出去,只見車外地上躺著馬車夫,夭夭無力的俯臥在車前。
月下人如玉,宋青青一襲紫衣,恢復女性打扮,衣袂飄飄,長發飛舞,亭亭玉立,風姿更勝從前。
柳下河心中發狂,大喜的往前撲去,宋青青眉頭一皺,粉拳往其面上砸來。
柳下河不閃不避,叫道:“青青,你打我,打死我吧。”
宋青青見他求揍,蛾眉一蹙,玉體往后一側,罵道:“死賤狗,來京城才幾天,就和阿貓阿狗同流合污。”俏顏一片厭惡。
柳下河撲了個空,見她所言,分辨道:“我沒有,青青——你既然還在京城,為何不見我?”
宋青青面如寒霜,冷冷道:“呵,為何要見你?”
柳下河哀聲道:“我想你了。”
宋青青冷哼一聲,起身縱出,見柳下河追趕而來,便甩下數枚石子,叱道:“滾開,不準你追來。”
柳下河擋開石子,知她心中不喜,只好悻悻而落,看著那道出塵之姿越發遠離,又想到宋青青并非絕情,否則絕不會在暗中跟蹤阻止馬車行進,嘴上不禁微笑起來。
他俯身把馬車夫抬起,運力將其叫醒,命其送夭夭回追仙樓。
天空中春月無邊,春夢了無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