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深淵之側
- 聊贈一生為君傾
- 泠箜雪
- 3247字
- 2020-07-10 08:54:16
凌煙閣縱使有著滔天的權勢,在偌大的望都內也不過是滄海一粟,鬧得沸沸揚揚,也不過在一夜之間被裴度將那涌動的暗流壓的干干凈凈。望都的風,雖然在繼續吹著,可是在這些大人物的眼里,這點小風小浪,著實掀不起什么波浪。
雖說凌煙閣之事就這樣虎頭蛇尾的不了了之,可誰都清楚,涉及到靖烈遺書遺失這樣的大事,事關南宮氏顏面,誰都清楚南宮皇氏不會這樣善罷甘休。藏書閣主事莫名被殺,靖烈遺書遺失,這樁樁件件都不是可以這樣輕輕松松抹過去的??勺鳛楫斒抡叩牧锜熼w,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而是依然屹立在這風起云涌的望都城中,做著自己該做的事情。
玄月的人都知道,素來冷清的令主府上近幾日倒是熱鬧非常,傳聞有著龍陽之好的令主大人跟開竅了似的,先是出手保下了前江南監察使獨孤靖江之女獨孤未央,后又不知道從何處帶來了一個貌美如花的姑娘,前幾日又是被小情人尋上了門,鬧了一出,這下一鬧,搞得士官大夫們都是紛紛上門,畢竟有一句話說的好“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美顏紅粉,自古是英雄所追尋之物。
獨孤未央看著不慌不忙品著落九天的宇文亦初,輕輕淺淺一笑,“怎么?我們的令主大人也有這么清閑的時刻?”宇文亦初放下茶杯,嘴角劃過一絲弧度,“未央,你知道,往往清閑才是最可怕的。它會慢慢腐蝕你的心智,靈魂,直到將你一點點的蠶食掉,成為一具行尸走肉?!?
“可是,那跟我有什么關系呢?”獨孤未央起身走到宇文亦初身邊,俯身依偎在宇文亦初肩頭,“你知道,我要你就夠了!”
“未央,”宇文亦初看著肩頭小鳥依人的獨孤未央,心中也是掠過一縷縷柔情,亂世之中,遇到一個自己喜歡的人,恰巧那個人也喜歡著自己,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令主……”可是這清凈的生活并沒有持續太久,便被一道不和諧的聲音打破了。
宇文亦初慵懶的睜開眼睛,赤瞳之中顯露出幾絲不耐煩,看著這位跟著自己出生入死的湮絕衛,開口道:“什么事?”
湮絕衛沒有因為宇文亦初話里的不耐煩而生出任何不滿,只是恭敬的應道:“那位雪卉璃姑娘,被捕了。”
宇文亦初眸子里閃出一道精光,半倚著的身子終于立了起來,“怎么回事?”
“屬下按照令主的吩咐,暗中跟隨雪姑娘,本以為經此一役,雪姑娘會離去玄月,不曾想到,雪姑娘膽大包天,居然去藏書閣竊書,再加上藏書閣張秦前幾日莫名失蹤,所以被裴左相的影子捕獲?!?
“未央,你看,我這又閑不下來了?!庇钗囊喑踺p扶起獨孤未央,笑道,“等我回來?!?
“好?!豹毠挛囱胄χ鴳?,跟他們以前分別的時候一模一樣,很普通,卻很美。
裴度掌管兵部,統領玄月軍事大權,在望都內明里暗里的暗獄監牢數不勝數,可對于魏凌手下“粘桿處”的暗探來說,查到一個姑娘在何處關押易如反掌,所以宇文亦初很快便得到了雪卉璃的具體關押位置,也是一個人人都可以想得到的地方——天牢。
憑著宇文亦初的身份,自然是毫無阻礙的進入了天牢,沒有想象中陰森的磨鐵之聲,天牢的兩扇鐵門悄無聲息地打開。負責看守的護衛仔細查驗過腰牌后,恭敬地請宇文亦初入內,然后又從外面將鐵門關上。
鐵門內便是一道長長向下的甬道,兩旁點著昏暗的油燈,石階上面略覺濕滑,但沒有一星半點青苔,看來平日里的打理十分細致。往下走去,每隔一段距離便能看到一位看守,這些看守看著不起眼,但若是細細打量,竟都是四品境以上的角色。
不知道走了多久,空氣都變得有些渾濁起來,與周遭渾濁的燈光一融,讓人的感覺變得有些遲鈍,似乎此地已然脫離了清新的塵世,而是已達黃泉兇惡之地。
按照先前問好的,宇文亦初很方便地就找到了關押雪卉璃的牢室。望著柵欄里面那個模樣清麗的女孩,宇文亦初眉頭一皺,一個弱女子,被關在這樣可怕的一個地方,但坐姿神態卻依然鎮定自若,看來這小姑娘在清源雪窟里面吃了不少苦。
宇文亦初將罩在頭上的灰袍取下,望著雪卉璃,輕聲說道:“我們又見面了,二公主?!?
雪卉璃早就知道欄外有人來了,今天剛到望都,便有人來開審,看樣子對自己還是極為重視,所以刻意擺出一副淡然自若的神情,但……沒料到竟然是宇文亦初!
“宇文亦初?”雪卉璃無比詫異,卻強行忍住了自己呼叫的聲音。
“二公主,凌煙閣一別,本以為與你可以天涯陌路,著實料不到再次相見,竟然是在這樣的場合之下?!比舨皇鞘芡杏谇逶创竽钐幍哪俏淮笕宋铮挪幌胩诉@趟渾水。狼道,狐智,鷹謀,這是聽雨樓在英雄金榜上對裴度的評價,與如此人物為敵,是最不幸的事情。
雪卉璃不知道想到什么,面色一黯說道:“我聽姐姐說過你?!?
宇文亦初只是輕輕一笑:“卿本佳人,奈何作賊?!?
雪卉璃嫣然一笑,果然佳人如蘭:“姐姐說你是當世英杰,可在我看來,不過是一柄沒有思想的屠刀罷了?!?
宇文亦初笑了笑,對雪卉璃的話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手上多了一罐小藥瓶。
他將小藥瓶扔了進去,輕輕的聲音在空曠的牢房里顯得更加空靈,說道:“這是毒藥,總有人來逼供的,如果你不想受活罪,自己吞服了去?!毙∷幤吭诟刹萆蠞L了兩滾,在雪卉璃的身邊停了下來,雪卉璃揀起這個小瓷瓶,攥的緊緊的,她是斷然沒有想到,前幾日在凌煙閣出言護她的宇文亦初,一轉眼功夫竟變成了一個誘惑自己死亡的魔鬼。
如果她愿意死的話,早就咬舌自盡了,還用等他來送毒藥?
宇文亦初看著雪卉璃的雙眼,柔聲說道:“既然你要殺我,難道我還應該疼惜你?你的想法未免也太荒唐可笑,既然我給你指了一條少吃些苦頭的道路,為什么不謝謝我?如此怕死的人,怎么也配成為雪窟暗探?”
雪卉璃氣的緊咬牙齒,恨意十足地抬起頭來,一雙幽深的眸子穿透略顯凌亂的秀發,盯在宇文亦初的臉上。
宇文亦初臉上一片安靜:“舍生忘死這種話就不要多說了。其實你不是愚蠢的人,知道自己就算供出與你們清源暗中勾結的玄月朝中大員,最后也是免不了一死,所以干脆咬牙不說?!?
雪卉璃忽然覺著宇文亦初說話的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輕,卻越來越可怕,她開始覺得,這個男子,仿若萬里深淵,根本無法看透,連那貫日長虹都會被他吞的干干凈凈。
“我憑什么相信你會保護我?”
“除了相信我,你再沒有別的路可以走了。”
宇文亦初淡淡地說著,言語里卻是陰寒無比,聲音越來越低,就像是在自言自語:“既然你來自雪窟,就知道我是個不介意對女人用刑的人?!?
與此同時,牢房外的獄卒已經將一應刑具備的完完全全。
許久之后,宇文亦初微微皺眉望著暈倒在干草堆上的雪卉璃,看著她血肉模糊的五指,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反倒在旁邊侍候,一直默不作聲的牢頭心中有些異樣,他實在想不到如此清逸脫塵的一個公子哥,看見先前恐怖的用刑景象,竟還能如此冷靜,真不知道這位令主大人臉上的溫柔下,掩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冷酷。
宇文亦初揮揮手,示意牢頭離開,那名牢頭也是沒有多言,躬身行禮后便走出了牢房,看著他走遠了,宇文亦初這才看了看暈倒的雪卉璃,嘆了口氣,正準備離開的時候,雪卉璃悠悠醒來,觸到手指傷口,痛的凄聲慘叫,平日里在弄弦而歌的唇與手,今日手已毀了,唇中也只能發出凄慘的聲音。
宇文亦初微微一頓,回身隔著柵欄看了她一眼。
雪卉璃咬著下嘴唇,滿臉蒼白,冷汗早已打濕了她的頭發,兩只眼睛像受傷后的雌獅一樣,狠狠地盯著宇文亦初的臉,似乎想將他的容貌全部記在腦海之中。
宇文亦初就這樣沉默站著看著她,“剛才我給你的藥瓶兒收好了,下次用刑如果真覺著受不了,就吃了它?!庇钗囊喑跽f道,語氣十分淡漠。
雪卉璃此時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恨恨望著他,眼光無比怨毒。潮濕的氣味混著鮮血的腥氣,在甬道盡頭的囚室外開始發酵。
迎著那兩道怨毒的目光,宇文亦初很溫柔平靜地解釋道:“身為雪窟暗探,我認為你早就明白,性命這種東西,能自己掌握就自己掌握,所以才將毒藥給你,你應該知道你死對于我沒有什么好處,所以不需要用這種目光望著我,你姐姐那里,我會交代?!?
雪卉璃猛地抬起頭來,眼睛里的光芒雖然黯淡,卻像是墳塋中的冥火,始終不肯熄滅,許久之后,她才咬牙說道:“你怎么保證我能活著?”
“只要你說出那個人的名字的前一秒,我下一刻便會帶你離開天牢,就算調動龍痕衛劫獄,也會保你性命?!庇钗囊喑醯恼f道,語氣很輕,很空靈,卻有一種不得不讓人信服的魔力。
雪卉璃眸子里光芒閃爍了幾下,終是黯淡了下來,唇齒輕啟,說出了三個字,“劉伯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