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求您了，老蒲。”

老蒲說：“唉，你這拗脾氣的丫頭。告訴你吧，辦法倒是有一個，但我真不忍心說。”

“您說吧，快說。”

“要挽回一件已經發生的事情，是要付出代價的。”

“代價？”

“很大的代價。”

土豆的心慌了一慌，下意識地咬住嘴唇。

“害怕啦？”老蒲眨眨眼睛說。

土豆搖頭。

老蒲讓土豆在石板上再畫一個腦袋：“這代表你自己。”土豆聽話地畫好了，他又說，“再隨便畫點什么上去吧。”

“畫上去就會變成真的嗎？”

“當然，八個小時后你就不是現在的你了。”

“那她們就會好了嗎？”

“這只是第一步。”老蒲說，“畫丑一點才行。”

土豆抓著木炭，許久以后，咬咬牙把鼻子涂成了黑色。

老蒲說：“今晚九點，你把她們四個叫上，竹林見。”

土豆很發愁，她們四個都把自己關在家里，誰也不見，怎么叫呢？她想啊想，想到了寫信——

“弦兒、葉子、小麥、阿鈴，我有辦法能讓你們變回原來的樣子，今天晚上九點竹林見。你們的好伙伴土豆。”

她一模一樣地寫了四封信，一封一封從她們家的門縫里塞進去。

這天晚上，土豆早早地拿著手電筒進了竹林。老蒲不在，她焦急地等待著。

等了很久，竹林里出現了光點，弦兒、葉子、小麥、阿鈴來了，她們都用圍巾包著臉。

她們看到了土豆黑得和木炭一樣的鼻子。

弦兒哭著說：“瞧，我們五個都變成丑八怪了。”弦兒一哭，其他女孩的眼淚也撲簌撲簌地滾。

老蒲來了。

老蒲說：“土豆，你先把昨晚上的事情告訴大家吧。”

土豆如實說了，四個女孩真是氣壞了，她們嘰嘰喳喳地責罵土豆，說她的心比《白雪公主》里的皇后還歹毒一萬倍。土豆又羞又愧，任她們數落，她只想老蒲能快點幫助她們變回原來的樣子。

“現在只有一個辦法——轉移法。”

老蒲說的轉移法是這樣的——土豆一個一個地擁抱她們，并且把自己的臉緊貼著她們的臉五秒鐘，就行了。

“這么簡單？”土豆怕聽錯了。

“就是這么簡單，胡子、雀斑、三角眼、大嘴巴都會轉移到你臉上的。”

土豆的眼前仿佛立刻出現一張臉：額頭上有一只三角眼，嘴巴咧到耳根，一個漆黑的鼻子，鼻子下邊兩撇黑胡子，還有滿臉黑雀斑。

“啊——”她被自己的想象嚇得夠嗆，世界上還有什么怪物會比這更可怕？

阿鈴跺腳說道：“土豆，是你畫的，還給你。”

小麥、弦兒、葉子也跟著說：“還給你！還給你！”

土豆又咬咬嘴唇想，一人做事一人擔吧。她從葉子開始，挨個兒擁抱過去。

老蒲對另外四個女孩說：“現在你們都回家吧，睡一覺，醒來就好了。”又轉頭對土豆說，“明天早上醒了，別照鏡子，以免嚇壞自己。”

第二天，四個女孩的臉蛋果然光潔如初了。

而土豆的模樣，和她昨夜的想象別無二致。

就這樣，土豆開始了她截然不同的人生。她是沒有辦法出門了，當然，她也不能去上學。

她不需要照鏡子，就知道自己有多么可怕。她用手摸一摸自己的臉，指頭都會嚇得發抖。

現在南霞村小學三年級教室里，就只剩弦兒、葉子、小麥和阿鈴四個女孩了。土豆的位子一天一天地空著，她們誰也不敢往那里看，可是眼睛又不由自主地往那里看。

她們很想念土豆。

她們有多久沒見過土豆了？三天？四天？漫長得如同三四個月、三四年似的。

她們五個都是南霞村土生土長的女孩，打上學起，沒有一天不見面的。現在缺了土豆，大家的心里都空落落的，玩也沒有勁兒了。

這天，弦兒說：“我們去看看土豆吧。”

她們來到土豆家，開門的是土豆媽媽，她說：“土豆病著呢，你們回去吧。”

女孩們不肯走，一起在門口喚：“土豆，土豆，我們很想你。”

土豆在屋里不吭聲，她們就一直不走。

大概過了一個小時，她們終于聽到土豆在屋子里說：“你們進來好了。”

女孩們看見土豆用一件衣服包住整個腦袋，只留一雙眼睛在外面。

弦兒是最愛哭的，一見土豆那樣，就稀里嘩啦哭開了。其他女孩也很難過，誰都沒說一個字。

從土豆家出來，阿鈴說出了一個秘密。

那天晚上在竹林，老蒲交代她一句話——“回去以后千萬別和土豆擁抱，別讓她的臉碰到你們的臉，否則……”

這個秘密讓大家沉默了好一陣兒，她們一邊踢著路上的石子，一邊漫無目的地走。

“土豆一個人太可憐了。”小麥說。

“她很孤單。”弦兒說。

“她一定每天都哭。”葉子說。

她們停住腳步，互相看了看，然后轉身跑回土豆家。她們一個接著一個去抱土豆，把臉貼著土豆的臉。

土豆問：“你們干什么？”女孩們不吱聲。

丑八怪一起當，這樣誰也不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