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麗絲沒想到仆人們做事居然細致入微到這個地步，“通常是誰負責熨燙報紙呢？”
歐文指了指西蒙，“一般來說是西蒙，或者約翰。”
“我以為是雜工做的。”
歐文的眼神游移了一下，說道：“雜工不太可能做這些工作，實際上……”
看著歐文的表情，愛麗絲就明白了幾分。
仆人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像雜工這類的初級仆人，實際上不過是仆人的仆人。
“我有點擔心家里的雜工了，他們過得還好嗎？”愛麗絲看向歐文。
歐文中肯的說道：“談不上有多好，不過和其他人家的雜工相比，他們的工作量可就少多了。”
“比如說？”
“比如雪萊家連仆人都配備了有抽水馬桶的盥洗室，至少雜工們不用在清晨起來清理幾十個……夜壺。”
雜工的工作居然有這個？
愛麗絲挑了挑眉毛，“我想這項技能并不能幫他成為更好的仆人。”
沒見過哪個管家和貼身男仆幫主人清理夜壺的……
“當然，他們還有其他工作，六點之前幫其他仆人擦好皮鞋之類的。”歐文沒有列舉太多。
畢竟絕大多數的工作，新人都是需要打雜的，這并不委屈，大家都是這樣過來的。
甚至可以說，歐文在成為男仆之前，過得興許還不如現在雪萊家的雜工。
因此要他展現什么同情心理，那恐怕不太可能。
愛麗絲也是隨口問問，之后就帶著卡米拉上樓換衣服去了。
晚餐的時候家里沒有客人，她就可以穿舒適一些的衣服了。
……
“小姐，是我。”
書房里，愛麗絲聽見敲門聲，停下了奮筆疾書的右手。
“進來吧，歐文。”
歐文走進來，高大的身材在書房的桌面上投下一片陰影。
“看看？”愛麗絲用吸墨印把紙張表面未干的墨水吸干，這才把自己手寫的計劃書遞給歐文。
“您要開設一個玻璃廠？”
愛麗絲點點頭，“實際上，我還想雇人生產瓷器，不過這個不急，眼下最緊要的，是先把玻璃廠開起來。”
“是為了汽車廠做準備嗎？”歐文能想到的，只有這么一個原因。
愛麗絲點點頭，說道：“有這個原因。”
有這個原因？
那還有什么原因？
歐文疑惑的看向她。
愛麗絲沒說具體的原因，只解釋說：“溫斯特并沒有大規模的玻璃廠，我想它早晚會派上大用場的。”
歐文對愛麗絲的決定無條件的信任，于是也不多問，而是說道：“明天我就會著手辦理這件事。”
過了一會兒，愛麗絲看他站著不動，于是抬頭問道：“還有什么事嗎，歐文？”
“小姐……我……”歐文看起來很緊張。
“歐文，在我面前，你可以放心大膽的說話，我絕對不會因為你言語上有過失就責怪你。”
“我……我想辭掉管家的工作！”歐文的拳頭緊緊攥著，好像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才說出了剛才的話。
愛麗絲一時沒反應過來，“可是你剛才還答應幫我籌辦玻璃廠……啊，我明白了！你不想再做仆人的工作了，對嗎？”
歐文羞愧的低下頭，“是的，我很抱歉，小姐。”
愛麗絲笑起來，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腦門兒，“不，這是我的錯，歐文，只考慮了你們的物質生活，但是其他方面，我總是欠缺考慮。”
她看著歐文，面帶微笑的問道：“能告訴我你為什么選擇現在辭去這份工作嗎？或許我還會失去另一個仆人？”
歐文的臉紅了，“我……我想娶黛西為妻，但是我不想讓她做一個仆人的妻子。小姐，我想讓她當一個商人的妻子，我想讓她走到哪里都不用低著頭。”
“好樣的！”愛麗絲由衷為他感到高興。
而且歐文愿意提出辭職，本身就是一種進步。
愛麗絲說道：“我會物色新的管家，歐文。”
歐文大喜過望，“小姐，謝謝您！即使我不是雪萊家的管家，我也永遠是您最忠誠的下屬！”
“去吧，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黛西。”
愛麗絲沖他擺了擺手。
中午的時候，愛麗絲宣布了她的決定，“媽媽，歐文和黛西快要結婚了，我想他們需要一個更加體面的婚禮。”
“制衣廠可以為他們置辦婚禮的禮服。”卡羅以為愛麗絲希望她幫忙張羅婚禮。
愛麗絲搖搖頭，“不，媽媽，我是說，歐文以后不會再做雪萊家的管家了，他成為了我的副手。同樣，黛西也需要時間適應她的新身份。”
希爾太太看向歐文的神色變了，仿佛不敢置信，又仿佛大失所望。
“歐文，看來長久在雪萊家工作，并沒能使你學會感恩。”
愛麗絲趕忙打斷她的話，“不，希爾太太，我不認為歐文有錯。”
她放下刀叉，一本正經的說道：“今天我也把話一起說了，雪萊家所有的仆人，都有自己選擇工作的機會。如果有一天你們不想再從事家政工作，盡管告訴我，我不會因此責怪你們。”
“歐文做得沒錯，不但如此，我還非常佩服他的勇氣。他為了自己的未婚妻，可以冒著風險向他的雇主提出要求，這并不是不知感恩，而是有擔當的表現。”
歐文原本因為希爾太太的話，已經開始感到羞愧了。
但愛麗絲接下來的話，又讓他重拾勇氣。
在這個時代，仆人們有自己的理想，是非常難得的。
愛麗絲不希望這種勇氣被人為打消。
也許幫傭這個職業永遠不會消失，但愛麗絲希望將來家里擁有的幫傭，都是出于對家政行業的熱愛，才來到這里。
而不是社會強硬賦予他們的“階級”，迫使他們只能成為仆人，才能夠活下去。
愛麗絲不知道自己的話令多少人震驚，不過下午的時候，仆人們用行動告訴了她。
“希爾太太，家里出了什么事，怎么忽然這么吵鬧？”愛麗絲從書房走出來，皺著眉頭問道。
雪萊家之前可從來沒出過這樣的事。
希爾太太雙手交疊于腰前，說道：“樓下的仆人們……因為歐文和黛西的事在爭論。”
“爭論什么？”
希爾太太神色不太自然，“爭論歐文這樣做是否正確，小姐，在我看來，歐文已經得到了足夠的優待。從來沒有哪個雇主愿意和仆人分享股份，但歐文得到了那么多，卻想著離開這里。小姐，不管您怎么想，我都不會原諒這種行為。”
愛麗絲無奈的嘆了口氣，“好吧，希爾太太，我想你有權保留自己的立場，但是請你明白一點，所有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