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很奇異地靜止了。羅意的臉頰貼在辛歸辰的右胸，那有力的心跳聲撞進她耳朵里，她只覺得十分溫熱，像是貼上了一個暖爐。

“羅……”辛歸辰木然語塞。羅意柔軟的面頰蹭著他的胸口，一手環(huán)抱他的腰，另一只手在他的腹部輕撫兩下，就停在那不動了。

她的掌心微涼，卻令他感到燥熱無比。他直覺血液從身體的每一處沸騰起來，向上沖，直沖到頭頂，已經遠不止微醺了。

他分明是最抗拒酒精氣味的，但此刻羅意的醉氣卻帶著一縷香，一縷牽人魂魄的酥麻，這種滾燙的、史無前例的酥麻，發(fā)出脈沖強磁場一般的巨大引力，令他進退維艱，驚慌失措，他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辛總……”羅意囁嚅著，抬起頭來，一把推開辛歸辰，“原來是你啊，對不住，對不住……”

辛歸辰深深吐出一口氣，竭力維持冷靜，“羅小姐，請你自重。”

羅意瞪著無辜的大眼睛，“什么？自重？哦……對對，不好意思辛總，剛才不小心……不小心撞到了你的胸肌，還有腹肌……”

辛歸辰又被狠狠噎了一把，他看著羅意，那對黑亮的瞳孔里，此刻居然只有嬌憨的純真。

“沒想到……你這么不矜持。”他咬咬牙，卻毫無辦法，只得攙扶著她走出車庫。

“說實話，辛總的身材真的好好……一般來講，你這種男人一般會很吸引異性……所以啊……怪不得你有過那么多緋聞呢……你又有錢，又有相貌，怪不得他們都喜歡你啊……不過，你跟鐘博林比，還是差那么一點點的……”羅意說完瞇起眼，用食指和拇指在他眼前比劃了一下。

“你……”辛歸辰從沒像此刻這樣語無倫次。等等，鐘博林到底是誰？他在一片混亂中捕獲了一個令他不快的名字。

羅意又說，“但是呢，我知道你其實過得還沒有大多數人開心。”

辛歸辰詫異地看著羅意，等她繼續(xù)往下說。

“你呢……一個科研狂人，刻板苛刻，你肯定是沒有朋友的……哎，那些緋聞女友呢，也是一陣風就過去……對了，你肯定沒有真心喜歡的人……你每天啊，就知道做研究，搞計算，單調又無聊……你是非常有錢，可是你沒朋友的啊！你看，當初你去鏡島，都只有我勸你……那么危險，就沒有別人也來勸一勸你嗎……你說，你是不是好可憐？所以說你根本不可能開心嘛……是不是好可憐？”

辛歸辰沉默下來。自出生起，他的生命就已經程式化，從生到死，從稚嫩到成熟，每一步都有既定的流程和使命，一切都無所謂開心不開心。然而，正常的人生，是該有開心二字的。

羅意仰著臉，又一笑，“看你這么可憐……我就抱抱你吧。”她伸出手，環(huán)住他的腰，臉頰再次回到他心口的位置。

這個突如其來的擁抱，將辛歸辰徹底麻痹了。那些代表著“返祖”的愛情激素們沖撞著他的每一個細胞，他從頭到腳僵住，就連手指都沒法動彈。

他在微茫的意識和邏輯中提醒自己：絕不能被愛情這種古老事物攻占，“退化”、“返祖”也都別想沾他。

但在下一個瞬間，那種被他定義為“微醺”狀的感受，就被心顫和愉悅替代了。他快要在這種心顫和愉悅中緩緩下沉，向一個抽象的溫存里沉下去。

果真要退化返祖？！

辛歸辰突然驚醒過來，慌張地推開羅意。

她緋紅的臉頰上仍掛著那個綿軟無害的笑容，她抬手拍拍他的肩膀，一臉仗義地說，“不過你也別氣餒，以后敞開心扉，多結交新的朋友就好了……做人呢，開心最重要，加油哦！”

辛歸辰有點惱恨，那陣心顫的愉悅也稍稍平穩(wěn)了些。此刻的羅意，滿身無厘頭的醉態(tài)，但并不惹人厭。

羅意湊近來，在虛晃不定的視線里找辛歸辰的眉梢唇角。她瞇起眼，從他輕微上揚的唇角中看他的笑意。她盯著他說，“你……你在笑？”

“我沒有。”辛歸辰把那個并不明顯的笑容收了回去。

“你……你在笑話我？笑話我什么？”

“我沒笑。”

“你明明有笑。”

“沒有。”

“哈，沒事沒事。”羅意很大度地擺擺手，“你笑話我也是應該的……我的人生啊，本來就挺可笑……”

羅意的話沒說完，整個人就靠著墻壁滑了下去，辛歸辰及時接住了她。

他在接住她的那一瞬間恢復了冷靜和克制，他離了她兩米遠，隔空將她送進二樓最盡頭的臥室。冷靜克制，保持距離，送走她，這樣才能將他還原成從前那個純正的、精良的辛歸辰。

辛歸辰在關上房門的瞬間，聽到了羅意的夢囈。她的聲音很輕，他卻聽得清清楚楚。

“博林……在嗎……”

她的聲音有點哭腔，這哭腔讓他心里一顫。他不由得走進去，聽見她又喊了聲“博林”。于是他又走近一點，看見她眼角滑出的一滴淚。

理智告訴他該離開了，但他的手卻情不自禁地伸了出去，順著她的眼角往下，撫過她的發(fā)際。

那眼淚涼涼的，滲入他的手指皮膚，滲得他手涼涼的，不知為什么他心里也有點涼，有點酸，還有點疼。

突然，她一把抓過他的手腕，就像抓住了什么失而復得的寶貝，緊緊攥在胸前。

辛歸辰感到心臟驟然緊縮，幾乎快要迸出胸腔，他想走，卻又渾身僵直。她囁嚅了幾句，手上一用力，將他拉下來。這一瞬間，彼此間不過幾厘米的距離。

辛歸辰從未遭遇過如此折磨人的距離。

羅意閉著眼，細柔的氣息吹在他的額頭：“博林……今晚我就聽一回自己的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