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意剛走進電梯，秦正非就追上了她。

“羅小姐，這是弄壞你毛衣的賠償?！鼻卣沁f過來的不是現金，是一張支票。

羅意掃了一眼那支票的金額，一共有四個零，整整一萬塊。她嚇了一跳，連連擺手，“秦秘書，不用了。況且我那件毛衣根本不值這個數?！?

“這是我們老板的意思。不是我的錢。”

“那我也不能收?！绷_意在心里又批判了一次有錢人的奢靡，一件毛衣可以買她半柜子的衣服了。

“那你就當做是提前發的薪水好了?！鼻卣且恍?，“剛剛老板讓我通知你，你通過了面試，下周就可以來上班了，實驗室助理，實習期三個月?！?

“什么？”羅意不可置信地睜大眼，“下周上班？”

“沒錯，恭喜你?！?

“可我都還沒面試，為什么會……”

“我也不懂為什么，”秦正非聳了聳肩膀，“但老板有時候不按常理出牌。”

羅意明白，辛歸辰破格錄用她，是想從她身上找到些他想要的線索，羅教授留下的研究數據之謎。她想去鏡島，他想要數據，他們之間算是各取所需。

秦正非又說，“錄用郵件我已經發到你的郵箱了。所以這張支票，也可以算是你來公司的安家費。”秦正非臨時想了個送出支票的好借口。

“謝謝你秦秘書?！绷_意激動地握住秦正非的手，順勢接了那張萬元支票安家費，“也謝謝辛博士，辛總?！?

“不客氣。”

秦正非目送喜出望外的羅意走出大廳，微信響了，來自一個沉寂已久的頭像。兩張圖片，一段長長的文字，秦正非才看了一半，就在心里叫出來：這下壞了！他撥通了老板的電話，“老板，有個情況，我必須提前告訴你?！?

“嗯。”

“老板，是這樣……呃，這個……”秦秘書結巴著，半晌沒擠出一句措辭。

“到底什么情況？”

“蕭克舒回來了?！?

“蕭克舒是誰？”

秦秘書吸一口氣，吐出后半句，“他是辛總的前任?！?

那邊辛歸辰停頓了一下，聲音冷下來，“男人？”

“是的?！?

“跟我有什么關系?！?

“老板，你當然可以不見他，但他最近會來找你的，咱們處理這事……不能太草率?！睘閻郯V狂的知名小提琴手蕭克舒，是絕不在乎向公眾出柜的，秦正非早就清楚這一點，所以他小心翼翼提醒老板，這件事要謹慎處理。

“我不會在沒興趣、沒效益的人和事情上浪費時間?！?

“老板，我明白?？墒恰鼻卣沁€沒講完，老板已經掛了電話。他又打開那條微信消息看完后半段文字，弄清了事情脈絡：一年前蕭克舒和當時的辛歸辰分了手，雙方定下賭約，如果蕭克舒在一年內獲得三個國際比賽的第一名，兩人就復合。當時的辛歸辰以為蕭克舒絕不可能做到，他們倆也就能順理成章分手而不節外生枝。但沒想到的是，蕭克舒只用了339天就真的做到了。

“嘖嘖，蕭克舒可真癡情?！鼻卣呛苁沁駠u。他想，這下夠老板愁的了。

從聯圖大廈出來，羅意接到了化學院師兄蕭燃的電話。

“羅意，我檢查過了，那張便箋紙上沒有任何墨水的痕跡。你確定上面曾經寫過字？”

“那有沒有一些特殊的墨水，寫完之后會變色？”

“但那張紙是全新的，毫無疑問?！笔捜际挚隙?。

全新的。毫無疑問。羅意心里“咯噔”一下，她又問，“師兄，那你有沒有幫我查過這張便箋紙上面有什么線索？”

“便箋紙是特制的。我給設計學院的同學看過這張便箋，他們說，從印花圖案和設計上看，這種便箋紙是英國一個年輕奢侈品牌DP公司的產品?！?

“DP……”羅意忽然想起什么。辛歸辰的手帕，以及他的一身行頭全都是來自“DP”的設計。沒錯，又是辛歸辰。

蕭燃又說，“DP公司今年出了一款產品，專門為客戶訂制拜帖、便箋這類東西，當然價格也是很嚇人的。有的客戶會要求在紙張上印制屬于自己的標記。也就是說，這個‘TC219’就是為某個客戶特制的，但一般客戶會印上自己名字的縮寫，數字就很少見了?！?

“那就是說，‘TC219’很有可能代表的是DP公司的一個客戶？”

“理論上是這樣?！?

羅意對便箋紙上的印刷標記“TC219”印象太深刻了，字體微微浮起在便箋紙的右上角，像一排細微的幽靈圖騰，在指向某個未知的因或果。它到底屬于誰？是不是找到這個人就可以解開謎團？這幽靈便箋與辛歸辰有關嗎？她始終記得那行幽靈漢字，筆勢遒勁鋒利，一個形態模糊的駭人預言早已印刻在她腦中：你將會死去，這是幸運的事。

或許，某個不可告人的未知，正在靜靜潛伏著，蓄勢待發。羅意沒有害怕，只是心底探究真相的孤勇在漸漸消退。她很怕繼續往前，就會握住一些讓人無法接受的真相。鏡島之謎、幸存勘探隊員的變異，超出了當代物理生物學的界限，沒有任何公式可解。她很想知道父母在鏡島究竟看到了什么，經歷了什么。

陽光烈了起來，但穿不透聯圖大廈玻璃幕墻的青灰色冷調。羅意瞇起眼，迎光看過去，這棟漠然佇立的玻璃高樓，以及它的擁有者辛歸辰，變得越發撲朔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