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潘原縣東門悄然打開。

李寇披一襲皮甲，手提大槍壓陣自東門出。

這消息瞞不住人。

同時，慕容彥達(dá)登上城頭下達(dá)宵禁令。

折彥質(zhì)全身披掛帶著大隊在縣城巡邏。

“他們向東邊去了。”一天一夜的時間足以使得潘原縣人得知渭州李大到了這里。

只是彼此分說時候，多少都有些輕視。

小小一個少年人能濟(jì)甚么？

黑暗掩蓋了一切行藏，有夜行人穿梭在街巷。

“魯達(dá)不見了，那個黃述也跟著去了，此外，在外頭游蕩的呼延灼部與姚平康部正向北原進(jìn)發(fā)。”軍情如火總能匯報到上頭的。

燈光一亮，黑漆漆的屋內(nèi)一張略微稚嫩的俏臉出現(xiàn)在燈光下。

正是那日李寇與曹子龍斗槍，在西夏軍中壓陣的少女。

她穿著一身合體的甲胄，手中抱著一把直刀正看著窗外的風(fēng)景。

窗外也是一團(tuán)漆黑，她眼睛里似乎有星光。

聞言，少女回頭看一眼彎下腰彷佛奴婢的潘原大戶。

她輕笑一聲道：“你想送我們離開？”

大戶駭然道：“娘子自管住下去就是了……”

“放心吧，你這樣的人，我們還有很多，潘原，呵，”少女抱刀而起，輕蔑道，“區(qū)區(qū)潘原何足掛齒，只不過，”她驀然恨聲道，“渭州李大，這廝哪里蹦出來的殺才？”

燈光后站著個人，臉色很白模樣雄壯。

曹子龍。

這廝垂首嘆道：“槍法高超不在灑家之下，又是個奸詐的人才，待他在北原立足……蕭小娘子，如今該當(dāng)如何是好啊？”

原來她姓蕭。

契丹的那個蕭？

必然。

她小小年紀(jì)竟能號令西陲高手，自然有她的出身呢。

少女道：“雖不知這廝怎么看破我的安排，但事到如今，守在潘原以無濟(jì)于事，反倒使得那廝迅速成長。”

大戶道：“李大再是奸詐也必定是貴人的手掌玩物。”

這諂媚的話少女并未聽進(jìn)去。

她神色時而冷靜時而憤怒，片刻又頹然一揮手轉(zhuǎn)身看著窗外暗黑的夜。

“北原，原本不是我所圖謀的，只是渭州內(nèi)應(yīng)傳來消息，這廝竟要在北原立個軍寨，此必定成心腹大患。”她很不甘心就此收手。

曹子龍嘆服道：“蕭小娘子才是高手，灑家只想著混跡渭州，伺機(jī)行刺折可適，想法子殺了那渭州李大，蕭小娘子想的是困那廝在渭州，待折可適離開，再伺機(jī)迫使渭州軍民逼殺那廝。只一招暗藏北原，趁機(jī)殺他一半手下，待蝗災(zāi)來時放火燒了軍寨，這便足以迫使李大數(shù)年不得成長——”

“你懂甚么。”少女冷笑，“只此一招，折可適便破解了。我原意本是毀壞潘原縣城，讓西軍不得不面對數(shù)萬流民，再使趙佶罷免折可適，至少限制他的權(quán)威，而后你們西夏大軍南下，奪取平夏城，”她惱怒地一揮手罵道，“可這李大——這廝怎么猜到我的人馬埋伏北原等待時機(jī)？”她驀然轉(zhuǎn)身喝問，“你們走漏了消息？”

曹子龍心下已經(jīng)急了。

曹秀便在北原埋伏。

他不是李寇的對手。

況且李寇調(diào)集兩路騎軍，自引一支騎軍直奔北原去。

這是要三路合圍絞殺那股軍馬！

“莫急，李大狡詐陰險，我不信他會如此孤注一擲。”少女略顯不自信。

在她看來李寇便是要出城，也不該把兩都精銳廂軍帶了出去。

這會造成潘原縣內(nèi)空虛。

倘若有三百人馬，她有自信把潘原付之一炬。

她輕蔑地道：“慕容彥達(dá)只是個草包，空有權(quán)謀城府，實(shí)在不是將門子。折彥質(zhì)倒是個人才，可惜他剛到潘原，廂軍并不服氣于他。”

忽然，少女想起一個人。

“那個張?zhí)┑呐鐾蓿猩趺粗苋傻模缃裨谧錾趺矗俊鄙倥畣枺斑@廝是李大一手帶來的，既不懂軍務(wù)也生疏政務(wù)，他來做甚么？李大又令他守在甚么地方？”

大戶茫然道：“只看那廝整天帶人這里看那里瞧……”

“不對，李大用人必出于才智，周三……不對，不對，周三此來怕是為蝗災(zāi)，”少女驚忙道，“軍情政務(wù)之外便是農(nóng)事，去，找人問一下周三往常最愛做什么事。”

正此時，有兩個壯碩的漢子闖進(jìn)來。

“主人！”他們只是少女的仆從，竟視曹子龍如無人般，徑直匯報說，“折彥質(zhì)下令廂軍守住城門，又號令弓箭手土兵，隨從渭州禁軍挨家挨戶搜查，他們似乎不等了。”

這消息倒出乎少女預(yù)料。

她蹙眉奇怪地自問自答：“他們不是要守住糧食，以戶口偵察我們藏在哪里嗎？怎么會如此急躁？這不是李大的作風(fēng)，難不成折二自作主張？”

她奇怪的是明明這是無用的功為甚么要做呢？

大戶隱藏十?dāng)?shù)人極其方便，頭一次偵察只怕……

“你們怎么看？”她抱著刀問別的。

曹子龍道：“只怕要敲山震虎，并使得我們無力照顧北原。”

北原？

少女怒斥道：“曹氏不振興，正在你們這些人手里。枉顧一家之利益何來力氣對付西軍？”

曹子龍心下已經(jīng)急了。

他辯解：“若不這樣那還有甚么？”

是啊。

少女只是找不出另外的理由。

“小賊，何處來的小賊，壞我大事了。”少女眼見連自己的仆從也很著急，也只好答允說夜半之后倘若沒有消息便安心待著。

言下之意倘若有消息便出城去。

她傾向于在潘原待著的態(tài)度明顯。

這可急壞了曹子龍。

曹秀倘若有失，曹氏在西夏國內(nèi)的勢力必定有折損。

可他不敢違逆少女的意志，那是手握蕭氏一支鐵騎的人。

驟然，城內(nèi)有火光沖天。

街巷里有千百人呼喝：“賊人出現(xiàn)了！”

什么？

少女正在院內(nèi)踱步，聞言連忙登上院墻。

她已號令手下人員埋伏，誰在冒險出擊？

她不信。

然而街巷里民居中埋伏的千百人果然一起殺出。

折彥質(zhì)親率一軍自城頭殺出。

火光中人影亂竄的確有人在四處放火啊。

這是什么人？是誰的計謀？

少女在院墻上窺探良久，只見有一伙人員到處……

不！

“李大，是這廝！”少女疾奔出了后院，咬牙切齒恨道，“好狠的手段——快整頓人馬，趁亂沖出城去，李大親手營造內(nèi)亂，他要迫使各戶人家出門，一體檢查藏匿人員，快走——這小賊，奴誓殺之。”

片刻中大戶家后門敞開，曹子龍一馬當(dāng)先殺將出來。

俄爾有數(shù)十彪悍軍馬殺到街頭。

曹子龍沖到前頭，心下憂懼埋頭只管沖鋒，抵擋者很少，他心下稍稍有些驚訝。

如真的是李寇詭計宋軍怎不抵擋？

不及他細(xì)想，身后有人大叫著落伍。

折彥質(zhì)引一支人馬俱各弓箭盾牌一起自后頭殺來。

曹子龍只好硬著頭皮往前沖，到了城下驚見城門洞開。

中計矣！

曹子龍心下叫苦，他已經(jīng)明白前頭有甚么等著他。

回頭看，火光中少女咬著貝齒痛恨至極。

“沖出去，快——李寇這小賊，他利用了張監(jiān)押被殺一案，沖出城立即繞過大路，本北原叫他們一起出擊，快！”少女手中的刀還未出鞘但緊握著。

一彪人馬沖出城門，往前走不三五里，果然城頭火把照明，潘原城門又封閉了。

而城內(nèi)火光竟很快消失。

是計！

一彪人馬繞過大路直沖北山小路，方到山腳下時只聽一聲呵斥。

前頭火把點(diǎn)起，一支軍馬擋住去路。

火光中坐一匹踏雪烏騅，提著大槍嚴(yán)陣以待的卻不正是李大？

“蟊賊，哪里走。”李寇不善騎馬，當(dāng)即跳下地來一槍橫空直奔曹子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