羋蒙好不容易才支走了隨同的護士，自己在走廊里找了處不礙事的地方倚墻而立。把不太合身的病號服裹緊了些，回頭去想這兩天所發生的、所遭遇的，一切都顯得太過不真實。可自己身上左一處右一處疼得要命的傷卻是實實在在的，還有杜小月、何寧，她們也都是實實在在的。羋蒙尋思：可能她們和自己一樣，都活在一個人的夢里！這個人，就是能在大火中逃出升天的“他”。他和自己，好比莊周夢蝶。那時，他是夢中的蝴蝶；此時，自己正身在他的夢里。要不然，就只能用鬼上身來解釋了！

羋蒙有過幾次短暫失憶的經歷，細細回憶每次在失憶之后，都像是做了場夢。只是那些夢，從沒有像今天在宿舍樓火災里這么的清晰，身臨其境。羋蒙現在所想的是：難道自己失去的記憶，原本就不屬于自己？

羋蒙心中赫然產生了一種恐懼感，假如哪一天自己又做了這樣的夢，會不會再也醒不過來了？羋蒙越想越覺得可怕，自己把自己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思忖當中，羋蒙目送一位女醫生從面前經過。走廊里人來人往，女醫生路過少說也有半打，偏偏這位引起了羋蒙地注意！說是醫生，因為她口罩遮臉，身穿白大褂。可她穿的白大褂，相較普通版的要短，要亮眼，著重突出女性的曲線美。女醫生低著頭邁著兩條筷子似的長腿快步走過，在走廊盡頭一轉彎就不見了！

“都用不著看臉，就知道是你！”羋蒙納悶，她打扮成這樣鬼鬼祟祟地想干什么？于是羋蒙悄悄追了過去。

走廊盡頭轉過彎是樓梯間，羋蒙追進樓梯間時沒見到人，只聽到一串清脆的腳步聲，腳步聲傳來的方向是地下一層。腳步聲有著特有的節奏，就像羋蒙那只老爺鐘的滴答聲。循著腳步聲的指引羋蒙向樓下走去。

樓梯剛下到一半，突然腳步聲消失了，羋蒙只覺心里一空，腳下失了準頭沒踩正臺階，險些從樓梯上骨碌下去！磕磕絆絆地下到地下一層，迎面仍然是一條走廊，走廊一眼望到頭還是沒見女醫生！走在走廊里，感覺溫度一下低了不少，與樓上人來人往相比，這里空蕩蕩、靜悄悄反倒有種壓迫感，顯得格外瘆人。走廊深處，右手邊出現了兩扇緊閉的大門，門上各有一道細長的玻璃窗，玻璃窗內擋著白布簾，看不到里面的情況，女醫生應該是先一步進到了門里。抬頭看去，只見門牌上寫著“太平間”三個字。羋蒙立時打了個寒顫，還隱隱有點兒想上廁所。

太平間里都是死人，有開腸破肚下不了手術臺的，有缺胳膊斷腿出事故橫死的，膽兒小都容易給嚇出毛病來，羋蒙怕看到一些自己接受不了的畫面。可羋蒙心里又跟有貓抓似的好奇，女醫生究竟在里頭干嘛呢？

躊躇之時，太平間里傳出了幾聲不大的響動，勾的羋蒙腦袋一熱。羋蒙輕輕把門推開條縫，盡量不讓它發出聲音，側著身擠了進去。

太平間里沒有開燈，借著走廊里的燈光勉強可以視物。羋蒙是平生第一次見識太平間里的景象，房間中央擺著幾副用來搬運尸體的擔架車，兩側整面墻都是帶金屬門的柜子，應該就是裝尸體用的冷藏柜。那個打扮X感的女醫生，正在逐個查看柜子上的標簽。片刻后女醫生選中了最下層的一個柜子，她打開柜門，拉出抽屜，彎下腰仔細查看里面的尸體。

羋蒙躡手躡腳地向女醫生靠近。走廊里的燈光透過門玻璃上的布簾，將羋蒙的影子越拉越長。羋蒙現在的發型比較感人，頭頂燒禿了三分之一，還不太對稱，影子在地上形成了一個奇特的形狀。影子一直延伸到女醫生的腳下，等羋蒙意識到這個問題的時候，為時已晚，女醫生已經發現了他，或者說發現了他的影子。女醫生的呼吸變得急促、粗重，小腿也在微微發抖，彎腰的姿勢就這么繼續又保持了幾秒鐘，接著她猛地轉過身，面向羋蒙發出了一聲凄厲的尖叫：“啊——”

羋蒙萬萬沒想到女醫生是這個反應，更沒想到她能叫得如此驚心動魄，下意識伸出右手去捂她的嘴。女醫生也不含糊，一口咬了下去，這一口又準又狠，正咬在羋蒙的手腕上，咬著就不松口，同時手刨腳蹬……混亂當中只聽幾聲紐扣繃落的輕響，緊跟著太平間內燈光大亮。

“你們兩個混帳東西，咋不上天呢？這是啥地方？跑到這兒來作啥妖兒？”太平間門口站著一位身穿正版白大褂的老大爺，威風凜凜正氣凜然地瞪著這對男女。

再看女醫生，白大褂丟了好幾個扣子。羋蒙也好不到哪去，脖子被撓了四五道血痕，手腕上印著牙印！

“怎么是你？裝什么僵尸呀？”此時惱羞成怒的女醫生，正是我們的美女法醫杜小月。

“咋地？你倆，還認錯人了？”老大爺困惑了！

“呃咳……不是！她以為不是我，所以……大爺，雖然我們看著像……但——其實，眼睛看見的——未必就是真的！”羋蒙啞著嗓子試圖用人類的語言進行解釋，可在這種情況下怎么能解釋的清呢？

老大爺氣哼哼地說道：“哼！行了，別解釋！咱老頭子親手抓住的野鴛鴦，不止你倆這一對兒，沒啥出奇的！”

杜小月見形勢不妙，低頭就要溜。

“那丫頭，你站住！你是哪個科室的？你們主任是誰？”杜小月的偽裝起到了作用，老大爺還真以為她是醫院里的醫生！

杜小月眼珠一轉：“大爺，這種事兒，最好——就別驚動領導了！”

老大爺考慮了一下：“說的也是！年紀輕輕就背上個生活作風問題，往后想進步就難了！這樣吧！你寫個保證書，就寫——決不再上太平間搞對象。你倆都簽上字，擱在我這兒，這次的事兒就算過去了！要是死性不改再讓我抓住，我就把保證書交給院領導，來個二罪并罰！”

杜小月狠狠瞪了羋蒙一眼，咬牙切齒地說道：“讓他寫，他生活上、作風上都有問題！”

老大爺嚴詞拒絕：“我不同意！你對象是個病號兒，不是咱院里職工，寫了也不作數！”

無奈之下，杜小月一筆一劃地給老大爺寫下保證書，她和羋蒙倆人都簽上了名字，才得以脫身。

與老大爺周旋時，羋蒙留意到，老大爺剛推來的擔架車上，用白布單遮著一具佝僂焦黑的尸體，扭曲的四肢在白布單下支棱著，那慘狀簡直無法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