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武田信玄:風林山火(上下全集)
- (日)新田次郎
- 6254字
- 2019-12-27 13:20:49
湖衣姬
馬上的晴信一副痛苦的表情。侍臣們都以為那是由于過度疲勞所致。父親信虎的放逐、愛妾阿谷的死亡以及長坂之戰,其中任何一件對晴信來說都是大事。他們以為這兩天所發生的事,是造成晴信疲勞的原因。
雖然雨已經停了,但云層尚厚,不知何時才會放晴。
在韭崎休息的時候,晴信很想拿下鎧甲,擦拭身上的汗水,換上干燥的衣服。但身為軍中的統帥,他不能如此做。
晴信穩坐在寬板凳上。他的坐姿也是依照板垣信方平時囑咐他的方式坐著,并非出于他的本意。
“主公,有人求見。”信方說。
他在叫晴信主公時特別提高了嗓門,似乎有意提醒別人,他是放逐信虎而扶立晴信為新領主的幕后功臣。
“他們是以前的政務官:今井兵部、鐮田十郎左衛門、三枝半兵衛、日向三郎四郎等人。”
晴信點點頭。不久以前,他見過這四個人。前次騎馬到溫泉鄉勸晴信舉兵反叛的就是這四人。
四人跪在晴信的前面,由年長的日向三郎四郎代表發言,祝賀晴信成為新領主,并在成為領主的次日就攻克了諏訪及小笠原的聯軍。
“晴信公子能成為甲斐的領主,他們四人曾在背后花費了一些心血,希望您能召他們回來,委派適當的職務。”
信方予以美言。晴信默默地打量四人,陷入沉思。信方的身子向前挪了一下,當他想開口說如果一時想不出適當的職務,可以把這事交給他處理時,晴信開口說話了。
“他們四人是何時離開甲斐的?”
這句話并非對四人說而是問信方。
“記得是在天文五年。”
“那么已經有五年了。”
晴信以平靜的語氣說。他們拋棄政務官的職務奔走他國,固然是由于父親的作風令人難以忍受,有足夠的理由解釋。然而,他們擔任政務官的職位,也就是甲斐政治上的重要人物。他們背棄信虎奔走他國,無異于背棄了甲斐。倘若他們真的愛國,就算會被信虎誅戮,也應該留下。晴信正在思考這個問題。
“離開甲斐已經有五年了。”
“不!雖然他們離開了甲斐,但他們時常與甲斐的人民保持聯絡……”信方為他們說情。
“不!我知道。雖然如今父親不在了,但如果將棄國離職的政務官立即召回來,恢復職位,別人將做何感想呢?”
晴信的眼睛閃了一下,但又立刻恢復和顏悅色。然而,隨后他又陷入了沉思。
四名政務官無言以對。因為晴信說的話極合乎情理,因此板垣信方也無話反駁。同時,晴信說話的態度非常鎮定。他既沒有對他們在甲斐發生政變后即刻回來而感到高興,也沒有因為他們曾經背國棄職而加以譴責。
(別人將做何感想?)
他之所以這樣說,似乎只是把心中偶爾浮現的不安說出來,雖然他的語氣非常平靜,但他的眼光卻犀利地可以洞悉未來。他的眼睛炯炯有神。信方卻未發覺晴信的眼睛略顯疲憊,那是因為受了風寒而發燒的緣故。
“不過,我有事要托付你們。”晴信突然說,“現在是日本群雄割據的時代。這個時代似乎不會永遠持續下去。但除非有人出來統一日本,否則是無法讓百姓安居樂業的。強者征服弱者,強中又有強中手;弱者亡,強者存,這就是戰國時代。然而,戰國時代最需要的是什么呢?”
晴信的眼睛打量著四人。
“我們需要錢,也需要新的武器。此外,要興辦產業、興修水利。為了使甲斐的人民能夠豐衣足食,也需要法令。希望你們能去周游列國,調查他國對這些事務的處理方法,將所得的知識當作禮物回來復職。”
晴信說無論是當中的哪一項,都可以把它當作禮物帶回來。
“你們曾經離開甲斐,外表上已不似甲斐人,反而容易在他國走動。至于路費可隨時向信方申領。如果你們真的愛甲斐,有意擁戴我,希望你們能勝利地完成這項任務。這遠比戰爭更難,但結果卻能直接影響甲斐的成敗。同時,你們必須決心做我的幕后英雄,如此才能把事情做好。倘若需要隨從或探馬來配合你們,我會替你們安排。”晴信的語氣中充滿了熱情。
晴信仿佛自我陶醉一般,一面將心中早已想好的腹案說給他們聽,一面抑制自己過度興奮的心情。他對自己與平日不同的行為所作的解釋,是因為發燒,而發燒是由于昨日在阿谷的墳前淋了一夜的雨,受了風寒;而自己所說的話,似乎也是因不適的身體情況所致。
“謝主公恩典——”
日向三郎四郎代表四人受領晴信的命令。四人的眼睛里滿溢著感激的淚水。
“希望你們保重身體,我等你們帶好禮物回來。”
晴信對將從他面前辭去的政務官們說。四名武士離開晴信。晴信把手放在自己的額上,感到如火般燙熱。
回到躑躅崎城館,晴信還有一些需要處理的事情。當務之急是如何處理父親留下的大堆偏房及侍女。
“如果有人愿意追隨父親信虎前往駿河,可先和今川義元公聯絡,我會派人遣送過去;如果愿意留在城館,也可留下;想要回鄉的人,即日起我會遣人送回鄉去。”
信虎家中的女人,大多是因為貌美而被強押來的婦女,沒有一個愿意到駿河。晴信也曾問母親大井氏(信虎的正室)是否愿意前往駿河。
“現在前往駿河有何意義?”
原來,信虎也為正室大井氏所背棄了。
被迫成為信虎玩物的女人共有三十六名。這些女人異口同聲地希望回到故鄉。晴信分與每人充足的錢財作為補償,并派人一一遣送回鄉。
躑躅崎城館顯得一片混亂。因為不僅是信虎家里的女人可以被釋放,同時人質們也有望得到釋放,因此城館各個角落都洋溢著歡呼聲。
躑躅崎城館東西長一百五十五間,南北長一百〇六間,在山丘上圍有高一丈的土墻,四周設有壕溝。城館分為三郭。
北郭是人質的住所,一人一室,身份較高的人質與仆人一起居住。
信虎一向喜歡把人質當作戰利品。不僅是信虎,當時除了把人質留下之外,似乎也沒有別的方法可以牽制敵人。但由于信虎完全不信任別人,因而除了他國的人質外,甚至也向甲斐的土豪索取人質。有些部屬,也把自己的兒子交出來,由信虎看管。
“把國內的所有人質,依照約定送回去。倘若有人自愿交出人質,若是甲斐的人,一律不能接受。”晴信命令道。
“甲斐的人質可以這樣處理,但對其他國的人質又應如何安排呢?”
信方對晴信的作風略感不安。
“對于來自他國的人質,我將一一加以審核,如果是不必要的人質,就可以遣送回國;倘使人質已無多大價值時,也可與敵方交涉,交換適當的人質。”晴信以嚴肅的態度說道。
信方噓了口氣。當信方知道晴信這么做并非出于一時的興致,他便從懷中取出一張紙,默默地放在晴信的面前。紙上寫著他國人質的名單。
“諏訪賴重的女兒湖衣姬。”
晴信被第一行字吸引住了。
“她是誰?”
晴信既不知道諏訪賴重有個叫湖衣姬的女兒,也不知這位小姐被當作人質送到躑躅崎城館的北郭來。
“彌彌公主嫁給諏訪賴重做正室時,信虎公即要求以湖衣姬作為交換。”
“把她當作人質?”
“不!是把她當作客人。因為賴重公沒有兒子,因而把側室小見氏生的湖衣姬留在此處。”
其實,客人與人質的差異何在?晴信心想:就算對方沒有兒子,把人家的公主當作人質留下來,似乎也太過分了一些。信虎是否打算在賴重有背棄的行為時將她處斬?難道彌彌嫁給賴重做正室,并有領土做嫁妝,仍然無法信任賴重?
(不過,父親對這點可說是有先見之明。諏訪賴重果然出賣了武田,與小笠原長時共謀,企圖攻進長坂。)
然而,晴信并不打算就此而改變其客人的身份,把湖衣姬處死。因為如此一來,賴重可能會對彌彌做出報復的行動。晴信想到才十三歲的妹妹就成了政治的犧牲品。
“我想見湖衣姬。”晴信突然說。
“見面是無妨,但見她有什么用意呢?”
信方的臉上露出了明顯的不安。信方已經知道,在出征小縣時,晴信曾寄情書給彌津元直的女兒里美。他想,如果讓年輕而又容易被女色迷惑的晴信看到湖衣姬,必定會引起一場風波。湖衣姬是位名門閨秀,具有高貴的氣質和美麗的外貌。信虎把湖衣姬當作客人予以留下,其實在他的動機中便隱藏著對湖衣姬的迷戀。連禿鷹一般的信虎亦不敢輕易傷害這位名姝,因為諏訪是神氏的后裔。自古以來,只要是出身神氏的武士,地位便高人一等;而具有這名門血統的湖衣姬,同時又貌若天仙,這便是令信方擔心的事。信方之所以對湖衣姬的事只字不提,便是為了以防萬一。因為他想,如果為了湖衣姬而使晴信和信虎發生爭奪,不成體統,將會貽笑大方。
雖然這種情況如今已不可能發生,但晴信會看上湖衣姬的可能性頗大。
(而且晴信剛失去愛妾阿谷。)
信方似乎在猶豫著。
“你是說我不該見湖衣姬?”
“我并未這樣說。只是湖衣姬出身名門,因此身份極高……”信方事先安排了一些退路。
“喜歡炫耀出身而好擺架子的女人,在我們身邊就有一個。你的意思是說湖衣姬的架子比她還大?”
信方立即明白晴信所說的女人是三條氏。信方心想大事不妙,如此一來,只能讓他見湖衣姬。
但是見面之后,又會有一些麻煩的事,信方心想。
“信方,我并不只是為了要見湖衣姬而前往北郭,而是想了解一下北郭的人質,同時也想知道他們所受的待遇如何。”
了解北郭的人質后,躑躅崎城館中就再也沒有別的事可以讓他牽掛了。
(把人質做適當的安排后,我想好好地睡一覺。)
晴信感到發燒酸痛已經逐漸蔓延到全身,不久自己將會無法動彈。同時,他感到頭痛欲裂。
(你可以先去睡覺,不要讓病情惡化。至于人質的事,等病好再處理也不遲。)
晴信的心中有這么一個念頭。但另一個念頭又戰勝了他,他決定犧牲睡眠的時間,要先把處理人質的事告一段落。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
“我要到北郭,帶路。”
晴信的臉因發燒而變紅。雖然晴信的臉有些不正常,但信方卻以為這可能是因為他年輕氣盛、欲覓佳人,所以感到興奮所致;或者,也可能是因為他剛當上新領主,又從戰場上凱旋的緣故。但不論如何,依信方的看法,這一切都是由于他年輕的關系。
北郭籠罩在一片暮色之中。在北郭周圍的松林枝上,有松鼠豎起尾巴,以滑稽的表情俯視著新領主由此經過。
諏訪賴重的女兒湖衣姬被分配在北部陽光最充足的居處。她與五名侍女住在一起。
聽到新當上甲斐領主的晴信親自來看湖衣姬,侍女們大吃一驚。
“請在會見之前,給我們一些時間準備。”
領頭的侍女在地板上叩頭,向晴信請求。
“不用準備,這樣就可以了。”
“不行。即使男士可以如此;但公主有公主的禮節,何況公主是諏訪家之女,如不依禮節參見,我們下人會受到譴責的。”
侍女幾乎哀求地說道。晴信望著信方,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見。他想侍女提到禮節二字,是在炫耀諏訪的門第。雖然這令人感到氣憤,但因為對方都是一些女人,似乎也不應強行進入。
晴信和信方坐在隔壁房間等候。他心想連侍女都是這個樣子,湖衣姬必定也是個愛炫耀門第、自覺高高在上的女人。
“人質也有門第的高下嗎?”
晴信以諷刺的語氣問信方。
“雖說是人質,但湖衣姬是被邀請來做客的,和我們的彌彌公主進行交換的人。”
“盡管稱呼不同,但其實還是人質。要處理這些人質實在是很煩人,尤其是今后如果武田家每次打仗獲勝都帶一些人質回來的話,遲早會把這個狹窄的城館弄得擁擠不堪。光是信濃一地,就有不少服從我的武將,其中較重要的人物就有二三十人。如把土地擴大到駿河、越后,結果又將如何呢?是不是需要每年興建一座像躑躅崎的城館,否則如何來容納這些人質呢?”
晴信說著將頭低下去。他的語氣似乎在說,不僅如何對待人質是件麻煩的事,同時,繼續擴大領地也是一件麻煩的事。然而,他也說出了自己征服信濃、駿河和越后的野心,這使信方感到非常的開心。
信方在心中思量著,不知該如何來表達自己對這位年輕而又雄心萬丈的新領主的敬佩。
由于黃昏將近,房間顯得幽暗起來。當晴信和信方的對話中斷時,就仿如深夜一般的寂靜。
“主公,我想當前的敵人是信濃,信濃之后就是駿河。假如能擁有甲斐、信濃、駿河三國,那么進軍京都,挾天子以令諸侯必非難事。”
信方在晴信的耳邊透露他的抱負。晴信似乎點頭表示同意,但沒有回答。他坐在那兒開始打起盹來了。
(怎么可以在這里打瞌睡呢?)
信方去拉晴信的手,那是一雙滾燙的手。他用手去撫摸晴信的額頭,發現他燒得很厲害。
“主公,主公……”
聽到叫他的名字,晴信會點一下頭。但他一面點頭,身體也一面傾斜,似乎有隨時倒下的可能。
“主公,請抓住我的肩膀,我們必須趕緊回寢室休息。”
信方扶著晴信走出北郭。
晴信發燒并非突如其來。事實上,從長坂之戰以來他便一直在發燒,只是他一直忍著,沒有人知道他生病。直到為了等候湖衣姬而休息時,他才終于被擊倒了。
晴信的近侍石和甚三郎和鹽津與兵衛向信方報告,晴信發燒的原因是因他在阿谷的墳前淋了一夜的雨,受了風寒的緣故。
“你們怎么讓主公這么做?”
信方雖然在嘴上斥責二人,但卻發現年輕的領主是多么的善良。有一顆惻隱之心乃是一個領主所應具備的條件,但如果晴信為情所困,對武田來說實在是一件令人擔憂的事。信方望著因發燒而不斷夢囈的晴信,整晚寸步不離地守在他的枕邊。
約過了六日后,晴信的病似乎已經脫離了險境。然而,發燒雖比過去稍微減退,但仍遲遲不見好轉。醫生說對病人身體最不利的就是沒有食欲,最好能讓他吃點東西。但他似乎對任何食物都沒有興趣,每次只吃幾口就把筷子放下了。
雖然燒已經開始退了,但咳嗽卻沒有停止。雖然咳得并不算很嚴重,但當他咳嗽時卻顯得非常痛苦。
過了十天,燒繼續在退,咳嗽的次數減少了許多。但他仍然無法起床,問題仍然在于沒有食欲。
這時三條氏帶了侍女首次前來問候。
“老爺的病情漸愈,令人感到欣慰。”
三條氏只是客套地問候,她并沒有走近晴信的枕邊去探問他。晴信用眼神向三條氏表示感激后,問她孩子好不好。
“即使不照顧他,孩子也會長大的。”
三條氏若無其事地說。晴信放心地頻頻點頭,然后以比平時更痛苦的表情咳嗽。
“會不會是被阿谷的肺癆傳染了?”三條氏望著因咳嗽而痛苦不堪的晴信說,“咳嗽的情形頗為嚴重,必須從京都聘請良醫來治療,在這個窮鄉僻壤,根本沒有可靠的醫生。”
三條氏囑咐坐在枕邊的甘利虎泰之后,說聲保重便告退了。
晴信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變化,他根本不理會三條氏所說的那些話。三條氏一回去,晴信便使了個眼色,命人把三條氏坐過的椅墊拿開。
晴信的病情遲遲未見好轉,燒也一直沒有減退,食欲不振。沒有人能預料病情的好壞。
自晴信臥病以來已過了二十天。晴信生病的消息傳到鄰國,雖然沒有引起他國的覬覦,但時常有鄰國的使者前來探病,目的在于刺探晴信的情況。
湖衣姬表示愿意前來探望晴信。但是,接受人質的探望是史無前例的事,前來傳話的侍女說:“因為老爺是在等候小姐時病倒的,故小姐對此事一直十分掛懷。另外,小姐聽說老爺沒有胃口,她說想親自下廚讓老爺嘗嘗她的手藝。”
信方心想也許調劑一下心情會有好處。晴信本來就想見湖衣姬,如果湖衣姬帶著親手烹調的佳肴前來探病,說不定能改變他的情緒,增進食欲。
“但這樣做是否合乎諏訪的禮節?”信方揶揄地對侍女說。
“剛才小姐說要到親屬外的男士病榻前探病,這本身就是史無前例的事。但因為小姐堅持,我們也只好答應。”
信方把侍女所說的話依樣傳達給晴信。
“主公是否要接受湖衣姬小姐的探病?如要接受,必預先準備一下。因為對方是喜歡炫耀的諏訪之女,因此可能會變成一場極為拘謹嚴肅的探病。”
信方的話中略帶畏縮的語氣。
“雖然我們前不久才和諏訪交兵,但并沒有斷絕邦交,湖衣姬依然是我們的客人,務必要以禮相待。”
許久以來,晴信第一次叫人替他修剪胡子及梳理頭發。
“聽到湖衣姬要來,主公好像變得有精神了。”
信方打趣地對晴信說。他有個預感,湖衣姬和晴信見面,可能會使晴信的病情好轉。因為眼前有許多難題等著他去處理,因此他希望晴信的病能早日痊愈。
第一個問題是諏訪的動向。諏訪賴重仍然對小縣野心勃勃。假如晴信臥病不起,武田的根本動搖,諏訪很可能會立即從小縣向佐久出兵。此外,駿河的今川義元的動向更是微妙。今川義元也可能把信虎當作人質,進攻甲斐。北條方面也不可掉以輕心,兩三日前便曾捕獲企圖潛入的北條奸細。
板垣信方望著坐在床上準備迎接湖衣姬的晴信。晴信瘦了,臉色也非常蒼白,但他的眼睛卻如明鏡般剔透晶瑩。代表理性的寬額,富于決斷和充滿愛心的明亮眸子,晴信正等待著諏訪賴重的女兒湖衣姬的到來。“湖衣姬小姐駕到。”
從走廊傳來通報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