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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兩黨的思想、理論與策略分歧

中國近代社會的特點是“窮”“弱”“落后”。國民黨和共產黨之所以能進行合作,首先在于兩黨都渴望改變這種狀態,拯救祖國,振興中華,并且都不僅以一般的“政治革命”為滿足,而要同時進行“社會革命”。孫中山聲稱:民生主義和共產主義是好朋友,甚至說民生主義就是共產主義。這應視為由衷之言,而不是基于一時的策略。但是,無可否認,兩黨的思想、理論也存在相當大的差異,這些差異后來發展為兩黨分裂的思想因素。

其一是對資本主義的態度。孫中山認為,資本公有、土地公有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但是,中國的問題是“大貧”和“小貧”,資本主義還沒有出世。這樣,他就在力圖預防資本主義禍害的同時,又為資本主義的發展留下余地。《實業計劃》宣稱,國家只經營對國計民生有重大意義的大工業,至于此外的事業,則不妨任由老百姓去經營,國家以法律保護并獎勵之。20世紀20年代,蘇聯從軍事共產主義改行新經濟政策,這更加強了孫中山的一種認識,連蘇聯這樣的國家都沒有資格建設馬克思所設想的社會,更何況中國!《民生主義第一講》,《孫中山全集》第9卷,第364頁,中華書局,1986。當時,西方某些有識之士已經在探求對資本主義進行改良,出現了若干為當年馬克思所不曾見到的情況,例如工時縮短,工人的工資、福利有較大增長等。孫中山據此判斷,資本主義還有強大的活力,從而對是否必須徹底消滅資本主義產生疑問。他說:“馬克思研究社會問題,用功幾十年,所知道的都是以往的事實。至于后來的事實,他一點都沒有料到。所以他的信徒,要變更他的學說,再推到馬克思社會主義的目的,根本上主張要推倒資本家。究竟資本家應該不應該推倒,還要后來詳細研究才能更清楚。”同上,第374頁。

三民主義(Three Principles of the People)是孫中山所倡導的民主革命綱領,是中國國民黨信奉的基本綱領。三民主義由民族主義、民權主義與民生主義構成,設想通過三民主義的實施能夠“人能盡其才,地能盡其利,物能盡其用,貨能暢其流”,進而實現國富民強、天下為公的大同社會。圖為孫中山題寫的“三民主義”。

孫中山的戰友廖仲愷、朱執信、胡漢民、戴季陶等都曾不同程度地受過西方社會主義思潮的影響。五四運動之后,蔣介石閱讀過馬克思、恩格斯的《共產黨宣言》和日本坊間出版的社會主義著作,也接受過日本具有空想社會主義色彩的作家武者小路實篤的“新村主義”的影響,認為有進行“社會改革”的必要。《蔣介石日記類鈔》,1919年11月4日、22日。從蔣介石早年的日記看,他對中國的地主和資本家均無好感,但是,他所設想的“社會改造”仍然限于“平均地權”和“節制資本”,改良和提高工人和農民的生活水平。1923年11月,蔣介石參加共產國際執委會會議,季諾維耶夫在報告中認為三民主義只是“革命初期的政治口號”,警告中國國民黨“不應用中國資本家階級的統治去取代外國帝國主義的統治”。《聯共(布)、共產國際與中國國民革命運動》(1),第336頁,北京圖書館出版社,1997。這些話蔣介石聽起來自然很不舒服,答辯說:“我們不是為資產階級而進行革命工作的。”幾天后,共產國際主席團作出決議,要求國民黨人“不僅要消滅外國資本的殘酷剝削,而且也要消滅本國資本的殘酷剝削”,蔣介石在日記中批評其為“浮泛不切”。在三民主義和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的關系上,蔣介石早期的認識可以概括為四點:第一,三民主義范圍廣大,包括一切社會主義,所謂共產主義、集產主義,“都是三民主義之一部分”;《校長第三次訓話》(1925年4月9日),《蔣中正先生演說集》,第69-70頁,上海三民出版部,1925。第二,三民主義和共產主義同為革命主義,利害完全相同,但在方法和時期上“有分別”,可以“互相為用而不相悖”;《校長第三次訓話》,《蔣中正先生演說集》,第70頁;《對第二期畢業生訓話》,同前書,第150頁;《第三期同學錄序》,《蔣校長演講集》,第209頁,黃埔軍校,1927。第三,三民主義適用于現在,共產主義適用于將來。“民生主義到最后一步,就是共產主義”;《校長第三次訓話》,《蔣中正先生演說集》,第70頁。第四,中國人大多數屬于小農階級、小資產階級,“使用共產主義口號將使他們加入反對派陣營”,因此,根據“現在的國情”,“無論如何只能夠實行三民主義,不能實行共產主義”。《有國民黨代表團參加的共產國際執行委員會速記錄》,《聯共(布)、共產國際與中國國民革命運動》(1),第331頁;《對商界代表演說詞》,《蔣中正先生演說集》,第121頁。基于上述認識,他一方面表示,“必能包括共產主義始為真正之三民主義”,同時又表示,“實行三民主義,則共產主義即在其中”。《第三期同學錄序》,《蔣校長演講集》,第210頁;《為西山會議告同志書》,同前書,第216頁。透過這些兩面兼顧而表述并不很清楚的話語,可以發現,蔣介石推崇和強調的重點始終是三民主義。1925年9月,他發表演說稱,“三民主義是我們中國革命唯一的中心”,“唯一的主義”。《校長在本校特別黨部第三屆執行委員會選舉大會演說詞》,《蔣中正先生演說集》,第156-158頁。12月,在《為西山會議告同志書》中稱,三民主義可以“垂之百世,推之世界”。《蔣校長演講集》,第216頁。次年1月,又發表演說稱,三民主義是“救國救民的根本主義”,“蘇俄同志,不但是不要我們施行共產主義,而且崇信三民主義”,“蘇俄目下所行的政策,就是我們總理的三民主義”。《再論聯俄》,《蔣校長演講集》,第15-16頁。“清黨”時,他用以反共的理由就是這種三民主義“唯一”說和“根本”說。參見《國民政府為國民革命奮斗實現三民主義宣言》,《革命文獻》第16輯,第2809頁。和國民黨人不同,中國共產黨在對資本主義的態度上始終是堅決而明確的。中共認為,由于中國落后,資本主義在中國雖有進步意義,可以在適當時期適當范圍內容許其發展,但是,資本主義是萬惡之源,有朝一日,必須堅決、徹底地消滅資本主義、消滅剝削。毛澤東在比較兩黨的革命目標后認為,國共兩黨的“最低綱領”大致相同,但是,共產黨在“最低綱領”之外,還有“最高綱領”,而國民黨則只有“最低綱領”沒有最高綱領。毛澤東所說的“最高綱領”就是建設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的長遠目標。共產黨最擔心的是,“國民革命”之后,中國會出現一個資產階級政權,向資本主義道路發展。1922年7月,中共二大決定和國民黨建立“民主聯合戰線”時就提醒自己,這種聯合只是“暫時”的,“民主派打倒封建以后,他們為自己階級的利害計,必然要用他們從封建奪得(的)政權來壓迫無產階級”。《關于“民主聯合戰線”的決議案》,《中共中央檔選集》(1),第65頁。因此,中共在參加“國民革命”的過程中,總是力圖確保這一革命要向“共產革命”轉化。

為了解決中國革命的前途與中國革命的現實兩者之間的矛盾,國共兩黨都曾有人作過“兩步走”的設想。中共二大提出:“我們無產階級有自己階級的利益,民主主義革命成功了,無產階級不過得著一些自由和權利,還是不能完全解放。”因此,無產階級還須“對付資產階級,實行‘與貧苦農民聯合的無產階級專政’的第二步奮斗”《中國共產黨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宣言》,《中共中央檔選集》(1),第144-145頁。。一年之后,蔣介石作為孫逸仙博士代表團團長訪問蘇聯,也在向蘇方提交的備忘錄中說:中國革命的第一階段是實行民族獨立和政治民主,第二階段才是宣傳共產主義,實行“經濟革命”“社會革命”。Memorandum of the Delegation of Dr. Sun Yat Sen with Relation to the Proposal Mentioned in the Telegram of A. A. Joffe Sent from Tokyo May 1,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藏。參見蔣介石在共產國際執委會會議上的報告,《聯共(布)、共產國際與中國國民革命運動》(1),第331-333頁。但是,兩黨對“第一步”所需時間的長短卻大有差異。1927年3月,國民黨的吳稚暉和共產黨的陳獨秀在上海有過一次談話。吳稚暉認為,在中國實行共產需要200年以上時間,陳獨秀認為,建成共產主義只需要20年,吳稚暉堅決表示不可能,聲稱即使建成了,也一定是“贗品”。他說,按照20年建成共產主義的說法,國民黨的生命不是只有19年了嗎?《吳稚暉致中央監察委員會請查辦共產黨函》,《革命文獻》第9輯,第1301頁。陳獨秀的說法當然只是他個人的一時估計,未必經過深思熟慮,但急于消滅資本主義,急于建成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社會卻是中國共產黨人長時期內的普遍愿望。

孫中山在進行“國民革命”時主張采取暴力形式,用武裝斗爭推翻舊政權,但是,在進行“社會革命”時,卻堅決反對暴力。他說:“社會之所以有進化,是由于社會上大多數的經濟利益相調和,不是由于社會上大多數的經濟利益相沖突。”《民生主義第一講》,《孫中山全集》第9卷,第369頁。因此,他重視“調和”的作用,主張調和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這兩種促成人類進化的“經濟能力”。《建國方略》,《孫中山全集》第6卷,第398頁。早年,孫中山曾經明確主張“不稼者不得有尺寸土”,但是,在設計“平均地權”理論時,孫中山卻主張由地主自報地價,當地價提高時,原價為地主所有,增價則由國家征收,為全民造福。這一理論剝奪了地主階級對土地的壟斷,但是,也照顧到了地主對土地的所有權,是一個比較溫和的改革方案。國民黨一大前后,孫中山提出“耕者有其田”的方案,顯示出他準備滿足農民的土地要求,但是,即使這一時期,孫中山所考慮的,也還是“和平解決”,即使農民得益,而又使地主“不受損失”的方案。《孫中山全集》第9卷,第424頁。孫中山去世后,國民黨人繼承了孫中山的“調和”思想,以全民利益的代表者自居。蔣介石明確聲稱:國民黨是代表“各階級利益的黨”。《高級政治訓練班訓詞》(1926年5月20日),《蔣校長演講集》,第88-89頁。1925年11月,蔣介石讀《泰戈爾傳》,贊許泰戈爾“以愛與快樂為宇宙活動之意義”,批評列寧“以權力與斗爭為世界革命之手段”。后來,又進一步批評馬克思“以恨人為其思想出發點”。顯然,他也是階級“調和”論者。《蔣介石日記類鈔》,1925年11月12日;又,《蔣介石日記》,1931年4月15日。

在革命屢遭挫折后,孫中山決定改組國民黨。圖為1923年秋,孫中山主持中國國民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前的預備會議后合影。

前期,蔣介石和共產黨合作時雖然說過,“有了階級便免不了爭斗”,“共產黨主張階級斗爭,國民黨也不必反對它”,但是,他主張,這種斗爭,“總以不妨礙國民革命為限”,而且要“在革命統一指揮的范圍以內”,“使農工運動得收實益而又不破壞聯合的戰線”。《中央執行委員會全體會議閉會日演詞》(1926年5月22日),《蔣校長演講集》,第84頁。到了“清黨”之后,蔣介石就完全反對階級斗爭,宣稱“要各個階級合作,不是要一個階級的專政”了。《告民眾書》(1927年4月18日),《革命文獻》第16輯,第2815頁。臺灣時期,國民黨人進行土地改革,兼顧地主與農民的利益,就是“調和”“合作”思想的體現。

共產黨人高度重視“階級斗爭”,視“階級斗爭”為社會發展的直接動力。中共二大宣布中共的“目的是要組織無產階級,用階級斗爭的手段,建立勞農專政的政治,鏟除私有財產制度,漸次達到一個共產主義的社會”。《中國共產黨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宣言》,《中共中央檔選集》(1),第115頁。1924年,陳獨秀在廣東演講,明確宣稱:共產主義者“立腳于階級斗爭的原則上面”,“每個步驟都必須用革命的方法,不能采用改良的方法”。《六大以前》,第132-133頁,人民出版社,1980。自然,中共堅決反對“階級調和”。二大宣稱“資本家與工人中間沒有相同的點,他們中間利益的沖突,是不能調和的”。《關于工會運動與共產黨的議決案》,《中共中央檔選集》(1),第77頁。1925年1月,中共四大批評國民黨“在群眾中有造成階級調和觀念之危險”,要求共產黨員在國民黨的工作中,“對于各種運動,須努力保存階級斗爭的成分”。《對于民族革命運動之議決案》,《中共中央檔選集》(1),第339頁。中共指示:即使“遇著那種民族主義的官吏、軍閥、企業家”時,也應該“指導工人對他們進行決不讓步地斗爭,只能使他們讓步以求工人的贊助,決不能使工人受他們的影響而滅殺自己階級斗爭的攻勢;并且我們應當利用民族主義者對工人的聯絡,而得步進步地向資本進攻”。《對于職工運動之議決案》,《中共中央檔選集》(1),第349頁。中共所提倡的這種“階級斗爭”不僅體現于以暴力奪取政權,而且體現于以疾風暴雨式的群眾運動在社會和經濟領域進行革命。毛澤東的名言“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不是繪畫繡花,不能那樣雅致,那樣從容不迫,文質彬彬”,所指并非戰爭暴力,而是湖南農民對“土豪劣紳”的各種各樣的斗爭。

還在《民報》時期,孫中山等人就主張廢除“不平等條約”。提出“不平等條約”這一概念,可以說是孫中山等人的一項貢獻。但是,在策略上,孫中山由于孤立無助,在相當長的時期內不能不盡量爭取資本主義列強的援助。因此,《民報》六大主張中有一條,就是要求世界列國贊助中國之革新事業。武昌起義后,孫中山風塵仆仆,奔走于美、英、法諸國,目的是爭取他們的經濟援助和政治中立。只是在晚年,孫中山在蘇聯和中共的影響下,才逐漸對列強強硬起來。國民黨二大前后,國民黨日漸左傾,反帝的態度愈益鮮明強烈,蔣介石也多次表態,要堅決“打倒帝國主義”,但北伐進行中,他逐漸傾向于“首先單獨對付一國”,避免帝國主義組成聯合戰線,使中國“處處受敵”。《告全體民眾書》(1927年4月18日),《革命文獻》第16輯,第2813頁。1926年8月,他在長沙發表對外宣言稱:“其有贊助吾國之國民革命者,皆以最親愛之友邦視之;其有妨害吾國之國民革命者,皆與四萬萬人民共棄之。”《蔣校長演講集》,第277頁。同年11月,蔣介石派邵力子出使共產國際,目的之一是爭取共產國際贊成國民黨對列強的態度:利用矛盾,區別對待。參見拙作《邵力子出使共產國際與國共兩黨爭奪領導權》,《蔣氏秘檔與蔣介石真相》,第131頁,重慶出版社,2015。同一時期,國民黨中央決定派戴季陶訪日,目的即在于安撫日本,使之與中國友好相處,“冀其朝野賢達,知武力侵略乃自害害人,終歸失敗”。戴季陶:《跋特種外交委員會檔》,宋子文檔,第40盒,美國胡佛檔案館藏。1927年初,漢口發生群眾集體沖擊英租界事件,漢口和九江租界相繼收回,英、美、日擔心上海租界的命運,協議增兵來華。此后,蔣介石多次向列強傳遞訊息,說明自己奉行的外交方針是:尊重歷來的條約,不采取非常手段和直接行動加以廢除,一定負責償還外債,充分保護外國企業。《最近中國關系諸問題摘要》第2卷,《日本外務省文書》,SP166。他私下對他舊日的日本老師小室靜透露,上海租界自應收回,但“若各國對于此合理的要求不予采納,則更講求他種手段”。《蔣介石最近之重要表示》,《臺灣民報》,1927年3月27日。

與國民黨相反,中國共產黨則始終主張堅決地不妥協地打倒帝國主義。1922年6月,中共二大明確提出,中國的反帝運動要并入全世界被壓迫民族的革命潮流,“迅速打倒共同的壓迫者——國際資本帝國主義”。《中共中央檔選集》(1),第108頁。為此,中共批評國民黨在列強面前表現軟弱,“有親近一派帝國主義的傾向”,“反對帝國主義的英國或美國,卻與日本親善,或反對帝國主義的日本,卻與英美親善”。陳獨秀將這種情況稱為“半國民運動”,是“不徹底的國民運動”。《中國共產黨對于時局的主張》,《中共中央檔選集》(1),第37頁;《陳獨秀關于社會主義的演講》,《六大以前》,第137頁。中共尤其激烈地批評國民黨寄希望于列強援助中國革命,稱之為“求救于敵”。《中國共產黨第三次全國代表大會宣言》,《中共中央檔選集》(1),第165頁。

孫中山在長期爭取世界列強援助中國無效后,轉向蘇聯,確定聯俄政策,但是,國民黨內有一部分人始終懷疑蘇俄援助中國革命的目的,不滿意于蘇聯對蒙古的控制。蔣介石1923年訪蘇,要求在庫侖建立軍事基地,并自蒙古向北京進軍,推翻直系政權。這一要求遭到蘇俄的堅決拒絕。此后不久,蔣介石即在致廖仲愷函中尖銳地批評蘇聯是赤色帝國主義,對中國懷有禍心。蔣的這一態度被孫中山批評為“顧慮過甚”。蔣介石:《蘇俄在中國》,《先“總統”蔣公全集》第1卷,第288頁,中國文化大學出版部,1984。此后,蔣一度高唱聯俄,否認蘇俄有侵略中國的意圖,甚至表示:“對于俄國同志,只怕他對于世界革命不肯負責任,而不要怕他來攬權竊柄。”《再論聯俄》(1926年1月10日),《蔣校長演講集》,第15頁。但是,蔣介石是一個要求“獨立自主”的人,北伐開始后,蔣介石即逐漸表現出擺脫蘇俄顧問控制的企圖。1927年初,鮑羅廷在武漢一次宴會上借批評張靜江為名,當眾、當面批評蔣介石,使蔣感到“奇恥大辱”。參見拙著《中華民國史》第2編第5卷,第140-141頁,中華書局,1996。“清黨”時,他就公開喊出:“中國民族當有處分自己之權”,“東交民巷的太上政府斷不能代之以鮑羅廷的太上政府”。《革命文獻》第16輯,第2825頁。

中共則在長時期內相信和依靠蘇聯。1922年,中共二大在《關于“世界大勢與中國共產黨”的議決案》中提出:“蘇維埃俄羅斯是世界上第一個工人和農人的國家,是無產階級的祖國,是勞苦群眾的祖國,也是全世界工人和農人與世界帝國主義的國家對抗的壁壘。”《議決案》號召中國工人加入世界工人的聯合戰線,“保衛無產階級的祖國”。《中共中央檔選集》(1),第59頁。在國家關系上,中共則要求“中俄親善”,經濟、政治合作。《教育宣傳問題議決案》,《中共中央文件選集》(1),第204頁。

孫中山題贈給蔣介石的字幅:“大道之行,天下為公”。題中稱“介石我兄”,表達了對蔣介石的期望。

“扶助農工”,這是兩黨一致同意的政策,分歧主要表現在對以農工為主體的群眾運動的態度上。蔣介石在北伐開始時,即斬釘截鐵地宣布:“在本黨和政府之下,罷工就算是反革命的行動。”《戰時工作會議之第三日》,《廣州民國日報》,1926年6月26日。北伐進程中,在中共的領導或影響下,廣東、湖南、湖北地區的工人運動風起云涌,有“三日一小罷,十日一大罷”之勢。運動中,工人的社會地位、工資水平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提高,但是,也出現了若干“左”的傾向,例如,“工資加到駭人的程度,自動縮短工時到每日四小時以下”,以及捕捉店主,捆綁游街,等等。參見劉少奇:《關于大革命歷史教訓中的一個問題》。對此,蔣介石曾主張雙方“調和”。他向商人呼吁:不要拒絕工人的“急迫的要求”,保證“本黨與國民政府斷乎不會蔑視商人”;又向工人呼吁:“急須受本黨指揮”,“非但不該仇視商人,并且須在可能范圍內急謀諒解”。蔣介石:《告武漢商界同胞書》,《忠告武漢工商同胞書》,均見《廣州民國日報》,1927年1月5日。但是,此后的工人運動并沒有按蔣介石所允許的軌道發展,蔣介石對工人運動的不滿和敵視日漸強烈。1927年3月,新編第一師黨代表倪弼槍殺贛州工人領袖陳贊賢,左派要求嚴懲,而蔣則對倪持明顯的袒護態度。

1924年孫中山于北上前夕,簽署過一項命令,減少佃農田租百分之二十五。鮑羅廷演講,見《鮑羅廷在中國的有關資料》,第103、111頁,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3。參見《惲代英文集》下卷,第893頁,人民出版社,1984。1926年7月,中共中央將之納入《對于廣東農民運動決議案》。《中共中央檔選集》(2),第164頁,中央黨校出版社,1983。同年10月,國民黨在廣州召開中央及各省區聯席會議,將之納入《左派政綱》,成為兩黨一致同意的綱領。《中央各省區聯席會議錄》,油印件。北伐軍進入湖南后,減租減息斗爭掀起。這時,社會尚無明顯反對意見。不僅如此,由于湖南等地的農民、農會歡迎北伐軍,積極為北伐軍帶路、擔架、偵探,因此,國民黨將領對農民運動頗有好感。蔣介石曾在日記中寫道:“各村人民與農會有迎于十里之外者,殊甚可感。農民協會組織尤為發達,將來革命成功,當是湖南為最有成績。”《蔣介石日記類鈔》,1926年8月3日,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藏。關于“耕者有其田”,國民黨人,包括蔣介石在內,理論上都是接受的。1926年8月,蔣介石曾從湖南前線致電在廣州的張靜江和譚延闿,要他們和鮑羅廷商量,在國民黨中央設立土地制度委員會,研擬解決土地問題的辦法。《革命文獻拓影》,第6冊,《蔣中正“總統”檔案》;又1926年9月12日《共產國際執行委員會遠東局使團關于對廣州政治關系和黨派關系調查結果的報告》稱:“蔣介石重新轉向了社會輿論,他的政治行為又變得更明確了。國民黨中央收到了蔣介石要求起草《土地法》的建議。”見《聯共(布)、共產國際與中國國民革命運動》(3),第477頁,北京圖書館出版社,1998。分歧主要在于實行時機、辦法、手段和對兩湖農民以各種方式斗爭土豪劣紳,自行插標分田的態度上。自1927年2月起,毛澤東多次為湖南農民運動喊好,稱頌農民完成了“四十年乃至數千年來未曾成就過的奇勛”。毛當然也看出了運動中存在“左稚之病”,如:有五十畝地,即為“土豪”,穿長衫,即為“劣紳”,以至提出“有土皆豪,無紳不劣”的口號,以及農民斗地主的手段“出于法律之外”,當時的鄉村已“陷于無政府狀態”,等等。但他認為,“矯枉必須過正”,這一切都是“革命斗爭中所必取的手段”,“過分一點也是對的”,“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怎能不嚴厲一點”。以上引文,參見《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1927年版)、《視察湖南農運給中央的報告》《湖南農民運動目前的策略》《湖南省第一次農民代表大會宣言》,均見日本毛澤東文獻研究會編《毛澤東選集》及《毛澤東選集補卷》。蔣介石、汪精衛等人則與毛澤東的態度完全不同,他們聲稱湖南農民運動是“無條理暴動”,視為對社會基礎的“大破壞”。《武漢中央執行委員會告中國共產黨書》,《革命文獻》第16輯,第2833頁;《國民政府為國民革命奮斗實現三民主義宣言》,同前書,第2815頁。武漢國民黨中央于1927年5月發布《保護公正紳耆訓令》,指責農民“擾亂破壞公共秩序”,“無異于反革命,應由各地黨部隨時制裁”。《漢口民國日報》,1927年5月25日。一個贊譽為“奇勛”,一個憤而要“制裁”,兩者的距離真是不可以道里計了!關于解決土地問題的分歧,不僅表現于國共兩黨之間,而且深刻而廣泛地表現于國民黨和共產黨的內部,限于篇幅和本文主題,這里不能詳論。

1924年11月3日,孫中山視察黃埔軍校,并作北上前的臨別演說。前排孫中山右側者為蔣介石。

國共兩黨在思想、理論、策略上還存在其他種種分歧或相異之點,這里不能一一列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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