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穎也站起來，學著江歆然的樣子雙手撐在辦公桌上，上身前傾，和她近距離對視著，一字一頓地說：“江總，我再重復一遍，我豐穎絕對不是輸不起的人。所以我的離職和你沒半毛錢的關系！”

說完，她離開辦公桌，走到茶幾那里為自己倒了一杯茶，又舉著茶杯問江歆然：“江總，要不要嘗嘗，我這普洱可是人家送的，味道不錯。”

江歆然轉身，靠在辦公桌上，雙手抱胸：“那你為什么離職？”

豐穎只覺得頭頂的烏鴉在嘎嘎叫著飛過，可又不得不再次解釋一遍：“我公開信里邊已經寫的很清楚了，我要回去照顧我媽。我媽不同意來魔都住，她身體不好，我不放心，就只能回去。”

“你說得是真的？”

“真的比那個什么千足金萬足金都真好嘛！”

“既然如此，你為什么要發公開信辭職？直接遞辭呈不就好了？你是做人事的，不會不知道一個公開信出來對于公司的震動。你這么做讓公司的人怎么看？”江歆然還是覺得不舒服，又問。

這次豐穎是真的扶額了：“我的江總，我鄭重聲明以下三點：第一，我那不叫公開信，我只發到了總監級以上人員。第二，我的辭呈已經遞交上去了，但是被打回了。第三，這個是正常的人事變動，別人怎么看我真的不在乎。”

“可你造成了公司震動！”

“不，我走了所有人會拍手稱慶的！”

“你……”江歆然突然像是被戳破的皮球，氣都泄了下去，“算了，我管你。你要知道你這么一來想繼續留在鴻豐都不可能了。”

其實有個東西她沒說，也沒法說——豐穎這一走，肯定有很多人會議論是因為她的升遷把人逼走的。問題是她不認為她自己的升遷流程有任何不妥，要怪只能怪豐穎她爸死的不是時候。可這話她不能跟任何人去解釋，連抱怨都不能有。別人聽了只會認為她太功利，還沒有一點同情心。這讓她到哪里去說理去！難道要她主動申請重走競聘流程嗎？還是說她主動退讓？憑什么啊！

江歆然帶著滿腹的委屈走了。

豐穎扯扯嘴角，又喝了一口茶水。她和江歆然只是對手，不是朋友。所以她犯不著幫對方去解釋什么。職場上，如果這點流言蜚語都面對不了，還不如回家算了。

哦對了，現在不是人家回家，是她自己回家了。

豐穎自嘲地笑了一下，再喝了一口茶水。然后端著茶杯回到辦公桌。

之所以發公開信是因為她知道如果指望著正常流程，她根本就走不掉。難道還因為辭職辭不掉跟公司打勞動官司嗎？那更丟人吧！她豐穎還要不要在職場混了。至于接下來的風風雨雨，隨他們吧，她豐穎不在乎了！

辦公室安靜了沒有五分鐘，門再次被撞開，成暉闖了進來。

小助理唐涵戰戰兢兢地站在門口，都快哭了。她已經努力地在攔著了，可這都是公司高管，哪個是她能擋得住的。

豐穎無奈地嘆口氣，只能揮揮手，讓小助理把辦公室的門關好。然后舉舉手里的茶杯，沖著成暉說道：“成總，喝茶請自己倒哈。不過我這邊的茶葉很貴。”

成暉沖到辦公桌前，和剛剛江歆然進來的時候一個動作，居高臨下地盯住豐穎：“豐穎，我就這么讓你討厭？讓你不惜離職也要躲開我？”

怎么你們一個個的都是自戀狂嗎？豐穎直接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就這樣往后靠在椅背上，昂著頭看著成暉：“成總，您未免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吧！同樣的話跟江總說完也再跟您重復一遍。我豐穎離職和你們真的一毛錢的關系都沒有。現在你可以出去了嗎？”

豐穎冰冷的眼神讓成暉僵在那里。

兩人相識多年，相知相戀也曾經有一年多的時間。成暉從豐穎的眼神中看到過愛慕、崇拜，也看到過失望、厭惡，唯獨沒見過冰冷。這幾年他之所以能夠堅持追著豐穎無非是他相信不管愛也好，恨也好，豐穎對他還是有感情的。只要有感情，兩個人就還有可能。可今天，豐穎眼神中的冰冷告訴他，他們之間只是陌生人，再無其他。這讓他如何繼續下去！

成暉垂了頭，長出一口氣：“豐穎。你真的沒必要如此。如果你真的煩我，我會申請調回新澤西，或者調去別的區，離你遠遠的。畢竟你走到今天，付出了多少努力，頂了多少壓力都是我們看在眼里的。”

豐穎氣得都笑了起來，有些無奈：“成總，我對天發誓，我走真的跟你們沒關系！真的沒關系成嗎？我就想回老家照顧我媽而已，有這么難嗎！”

成暉顫了顫嘴唇，還想說什么。這個時候，辦公室的門再次被打開。大中華區的總裁阿瑟·亞當斯就站在門口。唐涵站在總裁的身后，都快哭了。

豐穎覺得自己也要哭了。她立刻從辦公椅上彈起來：“亞當斯先生。”

阿瑟·亞當斯操著有些蹩腳的中文問：“我不知道里邊有人。我有打擾到你們嗎？”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成總已經談完了，正要走。”

這個時候，成暉知道自己確實不方便繼續留下去，只能是順著豐穎的話點頭：“亞當斯先生，您們談。我的事情已經說完了，就先告辭了。”他說完，深深地看了一眼豐穎，扭頭離開。

豐穎走出辦公桌，請阿瑟·亞當斯到會客區域坐下，又問：“咖啡還是茶。”

“咖啡吧，中國的茶我還是喝不慣。”阿瑟·亞當斯回答。

豐穎點頭，走到吧臺那里為阿瑟·亞當斯接了一杯咖啡，又為自己把茶杯蓄滿，端著兩個杯子回到會客區。她把咖啡向著阿瑟·亞當斯的方向推了推，才在沙發上坐下，問：“亞當斯先生，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嗎？”

“豐，你真的要……離開嗎？”阿瑟·亞當斯頓了一下，找了一個自己認為最合適的詞。

“是的，亞當斯先生。您也知道我家里的情況。媽媽現在只有我一個親人了。我要回家鄉去照顧她。所以沒有辦法繼續為鴻豐效力了。我也很遺憾。”

“可是……”阿瑟·亞當斯雙手比劃著手勢，拼命找著合適的說法，“工作和照顧家人并不矛盾，您可以到周末的時候去看你媽媽。現在交通這么發達……”

“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是中國人的觀念和美國人并不一樣。而且我家里的情況又很特殊。我媽媽需要我。”

“就沒有呃……回旋的……余地了嗎？”阿瑟·亞當斯又問。

“對不起，亞當斯先生。我確實考慮了很久了。”

“不后悔？”

“不。”

“好吧。”亞當斯先生站起來，當先伸出了右手，“豐。我很高興和你共事，你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希望我們今后還會有合作的機會。”

“會的。”豐穎也伸出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