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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驚奇檔案

《信條》:探訪時間倒流的世界

文/寶樹

諾蘭的新片《信條》千呼萬喚始出來,但口碑和票房都不甚理想:社交媒體上批評不斷,上映三周后,爛番茄新鮮度僅72%,而《盜夢空間》有87%,上一部《敦刻爾克》甚至高達92%!在美國票房也僅三千多萬美元,國際上雖有約2.4億美元的票房(其中中國貢獻了大約25%),但分賬后也未必能回本。以諾蘭的標準來說,這部電影也許算是砸了。

不過在有一點上,《信條》無疑還是相當成功的:電影中的高概念給了許多觀眾一次暈頭轉向的頭腦風暴,也引起了廣大人群的討論和熱議。這一次,正如《星際穿越》一樣,諾蘭玩的是時間,而玩法遠比《星際穿越》更加激進。

他逆轉了——或者說嘗試逆轉——時間的方向,這首先涉及物理學中一個經典謎題。

熵與間時

時間的方向性,常被稱為“時間之箭”,在物理學上一直以來都令人迷惑。物理學家發現,物理過程具有反演對稱性:比較簡單的物理運動,反過來也完全符合物理定律。比如太陽系整體的運轉,太陽的自轉、行星的自轉和公轉等等,甚至包括一些天體運行中的擾動,如果用視頻錄下任何一段,再倒過來播放,看上去并不會有違和之感,在物理上也是完全可能的。你可以想象,在另一個星系里就有這樣一個行星系統。

但這其實只是對真實世界的一種抽象,如果其中有一顆隕石墜到地球上并四分五裂,就無法想象倒放的情形也會出現:地上一些看起來靜止不動的石頭會忽然飛起來,拼在一起,又被地面的震動拋回太空。這是最奇特的一點:如果你觀察任何單個原子的運動,它們都是可以反演的,但加起來這種情況就絕不可能出現,至少在一億億個宇宙中也不會出現一次。

想象一副按大小順序疊好的撲克牌,只要隨便洗上幾次,就會毫無順序可言,而從混亂到洗成任何一種有序的排列卻需要極其不可思議的運氣。宇宙就是這樣一副其大無外的撲克牌,隨著物質運動,整體的無序性也會不斷增加,這就是所謂熵增。因此時間的流動似乎就具有了一個方向:朝著熵值越來越大的方向前進。這就是所謂熱力學第二定律。這令時間在物理學上擁有了一種確鑿的意義。

《信條》中發生了什么呢?既然時間和熵似乎是一體兩面,諾蘭就描繪了一種神奇的物質:這一物質具有“反熵”,隨著時間流逝,其熵值會不增反降。諾蘭企圖以此作為影片設定的依據:時間會因熵的降低而倒流。不過,這個設定顯然經不住細節上的質問:到底是什么能夠在分子運動的層面上增加其運動的有序性?比如電影中一顆嵌入墻壁的子彈被彈出來,飛回槍膛,那么是什么能讓墻壁上各種分子作用導致的電子斥力往一個方向疊加,最后令作為宏觀物體的子彈以高速飛出去呢?這并不是一個名詞能解決的疑惑。

更為嚴重的質疑是:局部的熵值和時間也不是一碼事。時間是運動的條件,運動的總和導致熵的增加,但這并不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人們早已發現,在耗散系統中熵值會降低,簡單如水中的漩渦,復雜如生命本身的自我建構和維持活動,都具有顯著低于周圍環境的無序性。但這既不違反熱力學第二定律,也不能說明時間在倒流。我們每天都在苦苦維持和提升自身的低熵,但歲月并不會停止腳步。即使像在電影《返老還童》和《重返二十歲》中那樣,老人在生理上變成年輕人,和時間倒流也是兩個概念。

另外,《信條》里令人“吐槽”無力的,還有“逆熵即變成反物質”的概念,這只能讓問題變得更混亂和糟糕。如果在時間中逆行者會變成反物質形態,那么和任何正物質的接觸都會導致即刻的湮滅。而事實上影片中,反熵物體和普通物體隨時隨地都在接觸。實際上,這些與其說有科學上的真正“背書”,不如說是為了讓故事顯得可信的裝點。但在科學的拷問面前,卻反而露出了破綻。

不過,我不覺得這是《信條》根本的問題。諾蘭真正要表達的,其實和熵增的物理學問題沒有什么關系,而是人類主觀體驗中的時間倒流,重點不是熵,而是意識本身。

在我看來,影片中最具內在震撼力的一幕,并不是復雜詭異的所謂“時間鉗形行動”,而是當主角一行從轉換門出來,進入逆向時序時,所看到的世界:人倒著走,車倒著開,風倒著吹,云朵倒著退去,浪花倒著縮回海面。這顯然不是影史上第一次展現這樣的特效:在表達“返回若干時間之前”時的概念時,電影經常采用這樣的倒放。不過通常那都只是寫意的表達,但《信條》中,這一切是實實在在的描繪。觀眾會感覺到,自己沉浸在這樣一個時間倒流的世界中。

流倒間時的中幻科

事實上,《信條》并非第一部深入這一想象的科幻作品。在此之前許多年中,科幻作家已經深入探討了時間倒流的各種可能性。

1964年,新浪潮科幻名家巴拉德(J.G.Ballard)寫過一篇短小而雋永的《時光流逝》(Time of Passage),平淡的標題下卻是時光倒流的詭異人生:

一具棺材從墳墓里被挖出來,在肅穆的葬禮后,尸體被抬進臥室,恢復生機,睜開眼睛,慢慢起身。復活者在退休俱樂部里待了幾年,然后回公司上班,他越來越年輕,人生也進入輝煌。但越來越多的老人不斷歸來,占據了他的位置,他又被迫降級。后來他辭去了工作,回到父母家居住,然后去上學,變得越來越小,最后消失在母親的身體里。在他消失后,他的父母就去度蜜月了……

故事中最令人感傷的一幕,或許是主角在市集上和他幾十年相濡以沫的妻子走失,并忘記了她:

忽然他發現三個姑娘不見了。他向人群中沖去,極力想追上他們。在人群中他似乎看到瑪麗安的紅頭發一閃即逝。他在貨攤中穿來走去,差點兒把一車蔬菜撞翻。他朝薩姆·班布里喊道:“薩姆,你看到瑪麗安了沒有?”

班布里把鞭炮放進口袋里,眼睛幫著他在人群中搜尋。他們找了足足一小時。后來薩姆索性回家去不再找了。晚間市場關閉的時候只剩下福克曼一人在暗淡的燈光下待在石砌廣場上。小販們都在收拾東西回家去,而福克曼在這些裝飾金箔和貨擔中游蕩著。

“請問,你們看見一個姑娘沒有?一個紅頭發的姑娘?”

“我說,她今天下午還在這兒呢!”

“一個姑娘……”

“……她叫……”

突然他哽住了,他意識到已忘了她的名字。

當然,在正常時間中這是他和妻子的初遇,倒過來看,最甜蜜的相遇就變成了最悲哀的離別。倒寫的人生令人耳目一新又感慨無限。或許《信條》的失敗之處,就在于沒有將時光倒流的設定與人生的悲歡離合結合起來,而是費力不討好地編造各種因果回環,去講一個過于做作的諜戰故事。

巴拉德的靈感還或許來自更早的一部作品:弗里茨·萊博(Fritz Leiber)發表于1947年的短篇《永不會變年輕的人》(The Man Who Never Grew Young),這個有點兒奇怪的標題指的是在一個時光倒流的世界里,故事的主角卻并不會變年輕而最終消逝,他以某種方式永生,經歷千萬年的倒流歷史,唯有他記得這個越來越衰退的世界曾擁有文明的過去(未來)。

暴政和無知在生長。前線不斷地后退,倒下的人發動反叛,而他們也成了壓迫者。這些構成了歷史的下一幕。

我一度曾以為方向轉變了,一個強大而有秩序的民族——羅馬人——興起了,將這縮小的世界的大部分納入自己的統治之下。

但是這穩定時光也只是過渡性的。再一次,被統治者起來反抗其總督。從英格蘭,從埃及,從高盧,從亞細亞,從希臘——羅馬人都被趕走了。迦太基人從貧瘠的土地興起,挑戰羅馬的霸權并獲得了成功。羅馬人躲回了羅馬城,變得微不足道,消失在一群錯綜復雜的移民中。

最后他在尼羅河邊看著最初的金字塔也被拆解,和某個部落一起退回到撒哈拉沙漠中。

這一世界的成因,萊博暗示,是在世界末日戰爭中使用了某種武器所致。這一構想比巴拉德的故事更為宏偉壯麗,也反映了冷戰將臨的時代,人們對文明毀滅、野蠻復歸的憂慮。不過如果細究,這兩部作品都只是宏觀的倒流,而微觀上仍然是“正流”。在不多的細節描寫中,可以看到人們說話,走路和飲食都和正常生活一樣,甚至嘗試以某種意義去理解這個時光倒流的世界。這也好理解,如果任何一個細節上都是倒流,那么這世界將變得完全不可理喻。

那么,一個徹底的時間倒流的世界,會是什么樣子的呢?答案可能出乎絕大部分讀者的意料。

流倒間時的失消

讀者也許會想起劉慈欣先生發表于1999年的短篇小說《坍縮》。在其中,大劉設想當宇宙從膨脹轉為坍縮時,時間流也會逆轉(同樣,這個設定不必在科學上細究):

……星光由白色變為寧靜美麗的藍色,藍移開始了,坍縮開始了。

……

……了始開縮坍,了始開移藍,色藍的麗美靜寧為變色白由光星……

……點奇間時……

……色白的洞空為變色紅的躁煩人使由光星的中宙宇。

零,一,二,三,四,秒五時計倒移藍

“。道知會快很您,系關沒”

“!!能可不的真!能可不這”

……

上面說過,這樣的世界大概完全不可理喻,所以大劉也只是點到為止,很快結束了這個故事。其實,這的確只是略微寫意。仔細推究的話,整個過程或許還要瘋狂得多。比如語言的逆轉可不是文字倒過來那么簡單,每個字的發音都是聲母+韻母的前后順序,倒過來可就不是同一個讀音了。“理所當然”倒過來肯定不是“然當所理”,即便是按拼音倒敘排列“nar gand ous il”也未必對,因為甚至每一個元音和輔音的發音都是反過來的。在《信條》中,主角也聽到了逆向的語言,普通的英語變得仿佛是一種極為陌生的外語。

更大的挑戰也許在視覺上。在《信條》中,主角一再看到汽車倒著開,這的確是時間倒流的世界上會發生的事件,但你真的能“看到”嗎?你能看到一輛白色的車,是因為車表面反射白光進入你的瞳孔。不過在時間倒流中,光線的方向也應該是反的,沒有白光會反射進你的瞳孔。如果主角能看到某種東西,那很可能會是正常視覺成像的負片,萬物只是一些朦朧的暗影。光芒萬丈的太陽更是一個巨大的黑洞。

不過,假如你自己也在時間的逆流中,這一點又不是問題了:你視網膜上的物像仍然存在,只是倒著從視覺神經細胞中退回到瞳孔里,又飛到外面去。這就觸及一個核心的問題:你的意識如何體驗到這一切?

正如《信條》中必須安排主角一行逆時間之流前進,才能看到萬物逆轉一樣,要聽到有人倒著說話,或者看到負片般的世界,至少必須保證自己的意識仍然是“正”的。也就是說,必須有時間之流以外的至少一個“正常”觀眾,才能看到這一切。

但假如你在這宇宙之內的意識也和萬物一起倒轉又會如何呢?最詭異的事件發生了!時光倒流之后,你的意識過程其實和倒轉前是一模一樣的,在每一個時間點,你仍然在回憶過去和期待未來,雖然下一個時間點你的位置倒退了,回到了自己的過去,但對此你也毫不知曉,你仍然在朝向那個剛才還是現在的未來……

所以,假設我們已經在時光倒流中,肯定也會毫無覺察。也許我下一秒鐘會抹去這行字的最后一個字,但在我每時每刻的時間感受中,仍然是在繼續向下寫這篇文章。實際上,布萊恩·奧爾迪斯(Brian Aldiss)1967年的小說《一個時代》(An Age)就觸及了這個問題:時間的流向是一種幻象,我們認為的未來是過去,過去才是未來。

更進一步說,這個“幻象之假設”也有問題。河流的比喻有一個根本的缺陷,就是認為時間和河水一樣在客觀世界流動。但河水的流動需要河岸的不動來反襯,否則就沒有什么流動性可言。而時間并沒有這樣的河岸。唯一意識到時間變化的不是別的東西,正是我們的意識。從客觀角度講,時間只是一種存在的維度。公元1000年的人物和1000光年外的星星一樣,只是“在那里”。唯一可說是移動的,是我們的意識。

所以可以有把握地說,《坍縮》中的時光倒流體驗是不會有的,因為沒有一個主體能夠體驗到這一切。時間作為一個維度內在于宇宙之中,并沒有超越宇宙的絕對時間。說整個宇宙的時間倒流,只是說宇宙在那一刻完成了,時間維度到此為止,往前什么也沒有,甚至“往前”這個方向也不復存在。而在宇宙內部,仍然是日升月落,風起云涌,一個個人生老病死,世間萬物成住壞空。

在《信條》中,“大反派”薩托爾所追求的與其說是毀滅世界,不如說是“完成”這個世界,讓它免受未來環境污染和氣候劇變等災害的影響。這可能也導致了影片的張力不足,因為觀眾很難確切感受到這一舉措有何特別的恐怖與邪惡。不過薩托爾的舉措也是自相矛盾的,未來不會讓過去消失,正如過去也不會讓未來消失。正如上文所闡述的,時間倒流的世界和普通的世界在意識體驗上不會有任何區別。薩托爾只需要坐在游艇上看著海潮翻滾,想象時間正在倒流,也就是了。時光如大海,不去不來,永遠都在那里。

【責任編輯:艾珂】

人是鐵,飯是鋼——科幻里的吃飯問題

文/索何夫

在終于擺脫了“矩陣”所創造的那個虛幻的夢境后,將會成為未來救世主的尼奧在尼布甲尼撒號戰艦上醒來,并第一次吃到了一頓真正意義上的食物——一碗由來路不明的單細胞生物制成的、寡淡乏味的蛋白質稀粥。好吧,和虛擬現實中的大魚大肉相比,這鬼東西肯定算不上什么美味珍饈,但在陷入了“暗無天日”狀態的未來,縱然在虛擬世界里無所不能的英雄,回到現實后也不得不接受這一事實。

雖然在現代社會中,農業,乃至整個第一產業早已不是過去的“兆民本業”,甚至在經濟結構中出現了顯著的比例萎縮趨勢,但毋庸置疑,人類物質文明的生產,最重要的仍然是食物的生產——畢竟,人類的第一屬性是生物屬性,而一切社會結構的運行,最關鍵的一點便是確保食物的穩定供應。雖然不如遮天蓋日的巨型星艦或者其他技術奇觀那般顯眼,但如果要描繪一個完整的、自洽的未來社會圖景的話,第一產業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1有地自然要種,沒有地……也得種

在電影《星際穿越》的開頭,主角沖過了一片一望無際的玉米地,只為了追蹤一架恰好從空中飛過、頗有歷史的無人機。由于實在是不夠“科幻”,觀眾們通常會選擇性地忽略掉一個問題:片中設定的那個灰暗、壓抑、食物供應不足的未來,這些植物存在的合理性。

當然,在這種場合,玉米的存在相當合理。

作為一種作物,玉米的產生堪稱奇跡——僅僅在7000年前,我們日常見到的玉米棒還完全不存在于這個世界上,野生狀態下的玉米祖先只能可憐巴巴地結出一根由單列種子構成的、重量不超過十克的穗子。多虧了印第安農民上百代的育種、雜交,這種植物最終變成了它們的野生祖先完全無法企及的模樣:高達兩米以上的植株,穩固堅韌的根系,極為迅猛的生長速度和驚人的產量,可以在除了西伯利亞這種極端地帶之外的大多數地區種植(就算在西伯利亞,玉米也是一種優秀的青飼料)。當然,最重要的是,與多數糧食作物不同,玉米是一種碳四作物,這賦予了它在惡劣環境下的巨大優勢。

所謂碳四植物,指的是那些在光合作中的最初產物不是3-磷酸甘油酸,而是四碳化合物蘋果酸或者天門冬氨酸的植物。由于可以利用強日光下產生的ATP推動二氧化碳同化過程,這類植物能夠在高溫干旱環境下更少地開放氣孔、保住水分,從而有著優秀的炎熱/干旱環境抗性,而且也能在二氧化碳環境含量相對較低的情況下,正常地生產碳水化合物,可謂極其適合糟糕未來的農作物。雖然玉米也有些缺點,比如缺乏煙酸等營養物質,長期作為唯一口糧會導致骨質疏松和糙皮病之類的風險,但在一個不容樂觀的未來,這些麻煩也是可以容忍的。

在科幻作品描述的惡劣未來中,能在陽光下種地本身就是一種幸運。許多時候,類似《黑客帝國》那樣的暗無天日才是常態——許多后核戰背景作品,比如《地鐵》系列、《美鐵之戰》系列中,人們因為地表遭受重創而不得不躲入地底,要搞像原來那樣的大農業就沒轍了。于是,在地下通過人工照明進行室內農業就成了唯一解決辦法。《美鐵之戰》的主角曾經被“下放”到地下基地的底部去當勤雜工,而在那里,24小時不間斷照明的巨大溫室里滿滿當當地培育著可以迅速生長的水稻、竹筍,以及套種的豆類,前者負責提供淀粉,后者則提供維生素和植物蛋白。而在《地鐵》系列中,那些瀕臨地下河的站點則建起了水電站,用電力點亮大瓦數電燈培植西紅柿、土豆和卷心菜。

不過話說回來,維持強力照明成本高昂,像《地鐵》中的車站社會這樣窮的社會體系通常不太容易負擔得起。于是,作為更省地方、也不需要奢侈的光照的替代農業選擇,真菌種植業的蓬勃發展自然也在意料之中了。《地鐵2033》小說主角居住的全俄展覽館站的“拳頭產業”就是蘑菇種植,大量生產的蘑菇不但用來充當口糧,也被當作茶葉的代用品,下腳料甚至變成了豬飼料。

就算不住在地下,真菌種植照樣也不失為一個好點子——在《基地》系列的前傳《鋼穴》中,巨大而不見天日的超級都市內,來到開闊空間都可能恐懼癥發作的地球居民,主要第一產業也是酵母農業。按照小說中的描述,巨量被回收的有機物每天都被送進發酵工廠,用于生產食品原料酵母,最終制成味道寡淡的食品。這些玩意兒與“鋼穴”內的水栽農場的產品一道構成了人們的整個食譜。雖說算不得什么美味佳肴,但這些無須陽光,可以在狹小空間內大量生產的食品至少拿來“湊合”吃,是完全過得去的。

但是,正所謂“一切短缺都是相對的”。在需求龐大的情況下,就算能夠敞開了種地,要確保大伙兒都能吃上飯還是相當麻煩的。喬治·馬丁的早年作品《圖夫航行記》曾經描述過一個以崇拜生育為宗教的殖民世界斯·烏斯蘭,這個行星的自然條件算不得多好,但卻塞著數以百億計的人口。于是,主角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前往這個世界協助改良農業。因為意外而僥幸搞到了一艘塞滿古代生物技術的超級“播種艦”,主角先是將幾乎一切可耕地都種滿特別改進過的高產作物,然后再將已經被捕撈一空的海域種滿海藻——后者所生產的有機物無法直接食用,而是會被送進工廠再加工成各種“再生”食物。最后,幾乎每一塊土地都被見縫插針地塞滿了作物,以此緩解隨時可能到來的饑荒。

當然,更加極端的情況則是讓自然環境整體為食物生產“讓道”。這種景象經常出現在《戰錘40000》這個素來以“冷酷的黑暗(Grim dark)”著稱的宇宙觀中。在日暮途窮的人類帝國里,那些被開發到極端狀態的“巢都”通常有著動輒百億甚至千億的人口。要指望這些環境完全破壞,地表上城市疊城市的鬼地方自給自足顯然不現實。而作為對應措施,商品谷物農業的極端形式:工廠式“農業世界”隨之登上舞臺——按照官方小說中的描述,與那些田園牧歌式的一般農業世界不同,這類世界一旦被選中用于開發,整個地表就會被機械神教全面鏟平、重塑,本土物種被一律滅絕,土地則按照氣候帶和緯度變成大陸級別的巨型農耕基地。來自工業世界、裝滿數以百萬噸計化肥的飛船每個月都會抵達行星,通過從行星地殼內抽離碳元素而蓄意制造的溫室效應(用以增加空氣中的二氧化碳濃度和降雨量)則讓整個世界常年悶熱,就算在不是陰雨連綿的日子里,也只能看到被大氣環流卷入高空的肥料形成的昏黃色天空。自然,這種世界壓根就不適合人類居住——數量極為有限的農業工人甚至需要戴上氧氣泵、穿上環境防護服才能到露天勞作,反倒更接近于在嚴苛的工廠內工作的人們。可以說,到了這一步,整顆行星事實上就是一座巨大的糧食工廠,源源不斷地消耗作為原材料的碳、氧和水,生產出讓衰朽帝國繼續茍延殘喘的食物。

2關于吃肉的問題……

雖然人類整體上是一種機會主義的雜食動物,但古人類學研究早已證明,食用動物類食物——尤其是動物的骨髓——是南方古猿得以繼續進步,發展出更大的腦容量的原因之一。在漫長的狩獵采集時代,純粹依靠采集獲得的碳水化合物總量非常有限,動物蛋白和油脂一度在數十萬年中構成了人類食譜的主體。這一切一直持續到農業社會建立,植物類食物供應量大幅提升為止。

自然,在諸多科幻作家所描述的未來中,肉類食物也是絕對少不了的。但和植物類食物不同,第一產業中的畜牧/養殖業是一個相對“低效”的產業:畢竟動物不像是植物,通常無法直接將太陽能轉化為自身能量。即便是食物鏈里最底層的動物,也是生態學意義上的一級消費者,而非生產者。眾所周知,隨著食物鏈層級的提高,能量也會不斷流失,因此在資源有限的情況下,吃肉屬于很“不經濟”的行為。

不過,補救方法也并非沒有。

省去從動物身上“生長”出來的過程,讓肉類直接被“種植”,可以算是一種很不錯的主意——事實上,在2014年,英國科學家就已經在實驗室里培育出了真正意義上的人造肉。雖說到目前為止,因為技術問題和生產規模不足等緣故,人造肉仍然難得一見、極為昂貴;但從理論上講,一旦實現了批量生產,這玩意兒的價格就會出現指數級別的暴跌。畢竟,如果只需要水、有機物和能量就可以直接培育,肉類的投入產出比自然會極大地提高。經常作為喬治·馬丁的太空歌劇中“常客”出現的“肉獸”就是人造肉的典型——這些圓滾滾的大動物本質上是一群“無限繁殖的可食用癌細胞”,幾乎不會生病、無須照料,也沒有一般意義上的動物福利問題。只要有持續的原料供給,這些生物就會無限期地繁殖下去,雖然吃不出多少“肉”的味道,但在解決有無問題方面已經足夠了。同理,《黑客帝國》里的稀糊糊也可以算是一種“人造肉”:假如構成那東西的生物能算是動物的話。

當然,對于沒有這類“黑科技”的伙計們而言,不挑食且能量轉換率高的植食性昆蟲也是個不錯的替代品。在科幻電影《深空失憶》中,好不容易逃脫船上的食人生番(事實上是失去文明、嚴重畸形的旅客們)追擊的男主角在稍作休息后,就從女主角那里得到了“款待”:在船上的生物培育區內長出來的蝗蟲。雖然比不上“癌細胞”的水準,但植食性昆蟲的生命周期相當短暫,能量轉化效率頗高,而且蛋白質含量不低,對于能夠適應這種口味的人而言,其實也還算是不錯的選擇……當然,如果具體到蝗蟲這個物種的話,還得稍稍在意這些家伙的種群密度。畢竟,一旦密度過高,蝗蟲會為了避免遭到捕食而開始在體內生成有毒化學物質,到時候的口感可就很糟糕了。

要是你不喜歡昆蟲,另一個選項——魚也可以考慮。當然,這里的魚并不包含位于食物鏈頂端的金槍魚之類的掠食性魚類。這些“名貴”的家伙不但不容易養、不夠經濟,而且因為占據著高級捕食者的生態位,往往有著嚴重的重金屬超標風險,吃太多甚至還會導致汞和鎘中毒。相反,生長迅速的中小型雜食魚類才是最為合適的選擇。這些食譜廣泛的動物可以適應廣泛的、甚至包括那些看上去相當骯臟的環境,將各種各樣的有機質(包括人類生活中必然產生的大量廢料)轉化為可以食用的魚肉。在為數眾多的科幻作品中,大規模養殖魚類都被當作為巨型社會提供動物蛋白的關鍵手段,而最大的“陣仗”莫過于銀河帝國的首都川陀——雖然通常而言,多數人對于川陀地方的了解不過是一個覆蓋著厚重的金屬城市外殼的、幾乎沒有任何自然地貌留下的鋼鐵世界,但事實上,這地方原本好歹也是顆海洋面積占了表面積七成的類地行星。雖然在沒了陽光、能源供應斷絕之后,原本的海洋生態系統顯然不太可能存留下來,但按照《基地》中的描述,這顆行星的海洋,有相當一部分被改造成了用于為城市提供食物的魚類養殖場。耐人尋味的是,在以描述灰色末日世界為主的漫畫《少女終末旅行》中,主角二人組在覆蓋全世界表面的巨型城市廢墟里發現的最后一種養殖動物也是一條孤零零的魚。被養在水箱里作為儲備食物的“最后的魚”和水箱外的“最后的人”,一道構成了對這個不可避免走向末路的異化世界的最后諷刺。

不過,如果實在是沒有條件,幾乎一切能吃的動物都能拿來養——在《地鐵》系列和《拆船工》中,半放養的老鼠被人們視為很好的燒烤原材料;《未來水世界》里的“機動人(Smoker)”甚至養起了鯊魚。而食性雜、啥都能吃的豬同樣也是不錯的選擇,和狗一樣并列為各類廢土作品里的兩大常見家畜。而在所有可以和“畜牧”扯上關系的行當中,最駭人聽聞的還是“高祖”輩的經典之作《時間機器》。這部小說中,居住在地下工業城市里的“莫洛克人”直接把他們地表的退化表親們視為自己“飼養”的食用牲畜。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種未來大概是最不可能發生的了:畢竟,以肉用標準而言,人類自己實在是種“排不上號”的動物,而且食人本身有很高的患病風險。除了少數實在缺乏家畜的太平洋/加勒比島嶼外,單純為了“吃肉”而食人的社會幾乎從未出現過(阿茲特克和中國商朝的食人活動主要基于宗教意識形態因素)。

3換個思路——五花八門的代替手段

雖說總有人覺得“辦法總比困難多”,但事實上,由于諸多客觀因素的影響,在特定的時間和地點,“沒辦法”的情況也很是不少。對于傾向描述極端可能性的科幻作品而言,第一產業供給不足,或者壓根無從維持的可能性從來都沒少過。而對于那些不甘心餓死的伙計而言,可以直接或者間接解決吃飯問題的替代手段,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在諸多替代手段中,最為極端的莫過于索性徹底不吃飯——把人類從食物鏈上的“消費者”變成“生產者”,自己進行光合作用。《垂暮之戰》系列小說中那些接受了全面基因改造,皮膚內含有高密度葉綠素的殖民軍士兵就是其中的典型(戰錘系列中的綠皮們也是,雖然它們并不算人)。只要能夠有最低限度的飲水,攝入少量隨處可見的礦物質,以及存在于空氣中的碳和氮,他們就能靠著曬太陽在極端環境下大大延長生存時間。當然,從理論上講,這樣的點子并非完全是異想天開:雖說多數動物都沒法進行光合作用,但也并非絕對。動物們從光合作用中“蹭飯”的方法有二:其一是較為常見的互利共生,比如珊瑚蟲與蟲黃藻,或者一部分海綿動物與單細胞綠藻的共生;而另一種則更加極端,典型是多種海蛞蝓。它們可以在吞食藻類之后,直接讓葉綠體與自身的細胞組織共生,從而具備進行光合作用的“本錢”。因此,只要有了必要的技術,讓人類具有一定程度的光合作用能力,在未來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但是,直接跳過“中間商”去干生產者的活兒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對于海蛞蝓這種行動緩慢、能量耗費稀少的小型軟體動物而言,也許光合作用補充的營養還勉強夠用,但對人類這種體積不小的溫血動物而言,這點兒“入賬”就實在是有些不夠了。因此,如果你不是經過基因改造的超人,那多少還是得吃點兒東西……哪怕是很不適合吃的玩意兒。

之前已經提到過,在人類社會的生活中,不可避免地會產生大量有機廢棄物。雖然可以通過制成肥料或者飼料的形式予以再利用,但顯然,這種間接方式仍然意味著相對可觀的能量流失——而直接把這些有機廢棄物變成食物,至少在理論上可以避開這種損失。《戰錘40000》世界觀下的巢都世界中流行的“尸體淀粉”就是基于這種概念的產物:這些據說吃起來只算是“能夠食用”的硬塊或者糊糊,倒也并不完全是(至少不主要是)用人類的尸體制成的;而是廣泛地利用了從工業廢棄物到有機垃圾在內的一切“冗余”的有機物質,經過再處理后生產成口糧。《黑客帝國》中那些用于維持人造子宮中人類生存的營養液,在某種程度上也可以視為這玩意兒的另一種形態。唯一差可告慰的是,至少《黑客帝國》中的人類可以在虛擬現實中“吃”到他們想要的東西,心理健康狀態至少不會太差。

除此之外,在實在缺乏條件的情況下,通過工業——尤其是石化工業——直接合成食品,換言之,用第二產業代替第一產業,也算是一種解決方式。畢竟,在理論上,構成我們所食用的各種糖、蛋白和脂肪的元素也全都能在石化工業的原料中找到,直接用這些玩意兒在工廠里生產出食物并非不行。在許多賽博朋克作品中,那些已經對現實生活喪失了一切希望和興趣、蜷縮在狹小的格子間里,在數字世界中度過自己“生活”的人們吃的就是這類徹頭徹尾的“工廠食物”。此時,沒滋沒味、與他們使用的電子設備一樣來自化工車間的“食物”已經不再僅僅是食物,同時也成了人類被龐大的、外在的利維坦徹底異化的象征。

【責任編輯:艾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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