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神的神力使得那片大地上的花木能夠自己開花結果,以此生生不息,萬世綿延。而風神則化作萬里長風,于大洲之上日夜奔走。
春神作為生命之神,將生命之力永遠地留在了大地上,阻隔了地府中的死靈之神侵蝕大洲的光明。
百花宴上的歌聲和故事已經漸行漸遠,大洲上平靜的時光也就此遠去了。春神雖然神力不高,但她作為生命之神,是神族的精神領袖,備受尊敬。春神和風神所維護的和平的景象也很快破滅了。
玉徽大神開始在天頂昆侖舉辦宴會,與眾神一同討論建造天宮、為神族立威的事情。昆山宴比起百花宴要沉悶無趣得多,但眾神又礙于玉徽大神的面子不得不去。
第一次昆山宴的開場十分沉悶。玉徽的神侍宣讀了很久的《天宮記事錄》作為來日天條的草案,不少年紀尚輕的小仙聽得直打哈欠冒淚花。
直到那百花山的遺孤浮珠仙子乘著紅楓白鹿,攜著迷路的紅線小仙來宴會上找月老,這場沉寂的宴會才稍稍熱鬧了起來。
早聽聞百花山的花仙素來貌美,后生的小神們在這場宴會上才真正得見。柔而不媚,美而不嬌,姿態端方,神色淡然。而對于年紀大的神來說,浮珠并未另尋主神,是徹徹底底的百花山花仙,容貌氣質甚至靈氣都還保持著春神的風采,宛如沒有受過絲毫污染的美玉。看著既賞心悅目又倍感欣慰。
浮珠在那場宴會之后,名揚神界。倒不是真的因為她容貌驚世駭俗,而是因為另一件事。第一次昆山宴并不太平,闖進了一只羅剎。羅剎自是敵不過戰神玉徽。玉徽甚至都沒有動用靈力,直接一腳碾碎了羅剎的喉骨,留著被昭明天火燒得渾身發黑的羅剎一口氣,從昆侖臺上扔下,將那羅剎摔到人間,要他粉身碎骨。玉徽總是喜歡讓人痛苦地死去。這就是他了,暴虐殘酷的戰爭之神。
羅剎掉入昆侖臺的片刻,浮珠與紅楓白鹿不顧玉徽大神的警告也緊跟了上去,想去救他。那羅剎根本活不了了,不必再遭受這粉身碎骨之刑。羅剎還是摔死了,死時一雙眼睛死死地盯住天空怎么也不肯合上。羅剎被天火燒得時候,她也在,那時她就已經想阻止玉徽大神了。卻不知不覺猶豫到這一刻,她才真正地行動起來……她還是太怯弱了些。臺上的紅線被月老捂住耳朵,替她堵住從昆侖臺的石壁一陣陣地傳上來羅剎將死之時的凄厲的嚎聲,怕她來日做噩夢。
哎……
人群中有人微微嘆了一口氣。
云層中的紅色漸漸消失了,羅剎死后的嚎叫也平息了。玉徽浮去昆侖臺上的云霧,施了法看臺底的情況。那被燒得黢黑摔得骨碎的羅剎躺在花叢中央,似乎已經找尋到片刻安寧,十分安詳。
“浮珠仙子?”玉徽神威畢現,已經有幾分怒氣。
浮珠在那神威中扶著白鹿起身,朝玉徽行了一禮,神情有幾分釋然和不管不顧,淡淡道:“浮珠告辭。”
從那以后的昆山宴上多了一味甜點,花糕。也是從那以后,昆山宴花仙再不涉足。徒留那首次昆山宴上于百花從中驚鴻一現的傲骨浮珠,是沉悶的昆山宴里唯一的一抹亮色。到底只是春神手下的一個小仙,沒有神位,也沒有神山。好歹也是有稱號的仙子,居然仰賴著靈獸靈山生存,這也是她被人議論得最多的地方。
百花山向來與世無爭,浮珠只要心中寧靜,因此對那些議論也從不上心。只是常常坐在山丘上出神地看著遠遠的天邊。起初她是在看百花山,后來她是在看牛魔。她曾在她與牛魔初遇的那片桃林里種下一粒幽蘭的種子。那種子生根發芽以后便成了她的眼睛,幽蘭所見,便是她之所見。這株幽蘭,被牛魔發現帶了回去。
她只覺得牛魔傻,以為天下的蘭花都如同她一樣能治病療傷,將那株蘭花帶回了牛頭山。牛頭山窮山惡水,浮珠原以為那幽蘭命不久矣。誰知不多日之后,那株幽蘭的視野又闖入了她的腦海。她看見那傻乎乎的牛魔一次次到靈淵澤取靈壤,又一次次地回到牛頭山,她看得都快著急了,牛魔才想起一次多帶一些靈壤放在牛頭山,再分次施給那些株蘭花。那株蘭花呆在她曾經呆過的窗臺上,將牛頭山的景象盡收眼底,仍然是枯黃的一片。
或許觀望得久了,原本在人界安排花事的她竟然鬼使神差地來到了牛頭山的地界。不過這天她沒能見到牛魔,見到的是前者日子來投奔牛魔的羅剎女,鐵扇。鐵扇?浮珠似乎聽過這個名字,但無論她如何回想都想不起來在哪看到的。
她被鐵扇堵了回去。鐵扇還揚言要殺了她,好在白鹿載著她跑得快。
回程的路上浮珠明白一件事,她來到此地,是為了見他一面。告訴他,她還活著。可一想到鐵扇,她又猶豫了好些天。
命中注定該遇見的人,遲早都會遇見。而有的人,命運似乎就注定是要互相錯過的。
在與牛魔重逢之前,浮珠遇到了那個傳說中的大妖,美猴王。彼時的美猴王已經去地府里鬧了一圈回來,身上沾滿了地府里的陰氣,一張臉死氣沉沉的,隨意地躺在路邊的草叢里。
從他身邊路過的剎那,浮珠感受到了她丟失很久的東西,她的花。心口還蔓延著淺淺的疼。她一直以為她的花在牛魔身上,沒想到牛魔那個傻子居然把她的花拱手送給了別人。
猴子似乎被陰氣纏了。陰氣這東西,雖說也不至于奪人性命,但是難纏得很,一不小心就會一輩子都替你招魂引鬼。她是紫韻幽蘭本體,與花朵之間的牽掛尤其地深,有一種母性的關懷。好歹也是她幾百年來修煉的成果,總不能看著他以后夜夜做有鬼的夢吧?浮珠把猴子埋進了土里。她發誓,她絕對沒有想著要借機報仇憋死猴子的想法,只是幽蘭在與土地接觸之后靈力運轉會加快,猴子便能自己驅動靈力趕走陰氣。
她沒料到他會那么快醒。她剛剛才將猴子埋好,猴子就從土里蹦出來,濺了她滿身的泥。“小紫花,你沒有什么話要說的嗎?”猴子麻溜地倒掛到樹上問她,還不忘眨眨眼睛,像是已經認識了她很久一樣。浮珠平靜地撣去自己一身泥,“素不相識,無話可說。”然后繼續向前走,猴子在樹上蹦蹦跳跳地跟上她,“可老孫有話跟你說。”
“可我不是很想聽。”浮珠散了身形,棲息在附近的一株幽蘭上,隱去了自己的氣息。她的真身也是蘭花,就算猴子的火眼金睛也看不出她所附身的這株蘭花的異樣,無從知曉她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