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儀式本身大家并不算太陌生，每過三年靈鶴幫都會進行一場招錄，所以大部分父母早把注意事項教給了自己的孩子。

這種教導有沒有用，看張小蝶的表現就知道了。

只見班云鶴在她面前站定以后大喝一聲：“因何而修煉？”

然后她哇地一聲被嚇哭了。

問心儀式講究的是直指本心，所以摻雜了一些類似“當頭棒喝”的技巧。沒有什么特殊工具，這點呂鳳歌第一次聽說的時候還挺驚訝。

不需要滴血，不需要把手按上什么奇怪的石頭，也沒有會發光的木棍這種東西。

就算是那柄戒尺，以呂鳳歌的眼力看來，估計也只是一個儀式性的東西，并沒有特殊功用。

所以呂鳳歌覺得可能是有一種特別的功法？看班云鶴一言不發地盯著哭泣的小姑娘，似乎就是在運行這種功法。

張小蝶哭了幾聲，在她爸小聲的鼓勵聲里恢復過來，抽噎著說：“我……我想練劍?！?

“嗯?！卑嘣弃Q朝楊一韋點了點頭，后者在紙上不知道記了什么，可能是標記。

也許張小蝶通過了？呂鳳歌并不確定。

不過接下來被問到的每個孩子都會被這樣記上一筆，所以似乎也不代表通過或者不通過。

接下來的過程就比較順利了，沒有小孩哭鬧，他們的回答也五花八門。

有的說要守衛靈鶴幫的，這估計是父母教的。

有的說覺得修煉會變好看的，這肯定不是父母教的，說出這話的時候那孩子的母親差點昏過去。

還有的說想飛。

這孩子估計晚上回家保不住屁股了。

……

等問到呂鳳歌的時候，他先是感受了一下四周，沒感覺出什么特別的東西來。

只是被班云鶴盯著，他突然發現原來想好的理由全忘了，結果只是支支吾吾出一句話。

“嗯，就是練劍吧?！?

看他母親的表情，估計他絕對不止屁股保不住這么簡單。

不過班云鶴并沒有特殊的表示，只是點點頭，照例讓楊一韋做上記號，然后準備進行下一個孩子的問心。

這時，呂鳳歌在對方的領子上看到了奇怪的標記。

盡管他個子比對方矮很多，但是依然看到了，他確定，那是兩個半圓交錯在一起的樣子。由于是用的深藍色的線縫上去的，所以遠看的時候還不容易辨別出來。

他似乎發現自己在記憶里見過，他那個妻子的耳朵上搖曳的耳環分明也是這個標志的樣子。

他還想起來，這是她第一年生日的時候，他送給她的。

因為她說過，這個標志象征……象征什么來著？呂鳳歌絞盡腦汁也沒想到。

象征快樂？似乎不是。

精致？有點像，不過似乎也不是。

他想得出神的時候，猛然間聽到班云鶴的大喝聲，一激靈順口就說出來了：“回家?！?

他的聲音不輕，把周圍人都嚇了一跳。班云鶴眼看對面的小孩一下子說不出話了，很是不喜。他轉頭盯著呂鳳歌，皺眉問：“什么事？”

呂鳳歌被他看著，有點微微發慌，不過還是鼓起勇氣說道：“你領子上的標記……是怎么來的？”

“噢，這個?！卑嘣弃Q的語氣突然不嚴厲了，不過沒有直接回答，“現在在舉行問心儀式，等結束了你過來我再告訴你。”

呂鳳歌心放了一點，他點點頭：“好的?！?

整個招錄儀式并不復雜，最耗時的也就是問心了，問心結束后是點金，整個招錄就算結束了。

點金儀式是由楊一韋完成的，他叫了幾個孩子上去，在他們的左手手背上用金色的墨汁寫了一個小小的符號，說不清楚含義，看上去有點像蝌蚪。

一共有三個孩子，分別是哭鼻子的張小蝶，鐵匠劉家的小兒子劉雙喜，他們兩個都是隔壁村的，還有一個是楊家灣的楊非凡，他家里條件相對不錯。

呂鳳歌沒有被選上。

還別說，被選中的三個小孩模樣都很周正。

選中的孩子的家人歡天喜地，沒被選中的垂頭喪氣不提。在一片混亂的場面里，不等母親過來抓住自己，呂鳳歌一扭身躲在人群里藏了起來。氣得他母親跳腳大罵：“小棺材，有本事不要回家。叫你好好準備，這下看你爹城里回來不打死你。”

這一罵開了壞頭，廣場上頓時一片雞飛狗跳。這個真不是家長苛責，而是每個人一輩子就只能參加一次招錄，參加完以后不論有沒有被錄取，都會在靈鶴幫存檔。

也許有人會說，那去其他仙門嘛。當然可以去，不過一處的問心都過不去，其他還能過嗎？白白浪費精力罷了。

好容易村長才把他們勸走，也虧得他身體好，這么多人中間走來走去難免挨上幾下。

呂鳳歌的母親也在呂素妮的攙扶下氣鼓鼓地走了。

等人走完了，兩名靈鶴幫弟子便與村長告別，正待要離開的時候，呂鳳歌從一棵樹上爬下來。

把三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他們看著這一棵樹，枝葉稀疏，也不像能藏人的樣子，剛才好像也沒人找到他。

“鳳歌，你怎么還在這里，快回家去?！崩洗彘L連忙想把他趕回家去。

呂鳳歌走到他們面前，說：“村長，我等會再回去?！?

村長的胡子隨風飄揚起來。

班云鶴當然知道這孩子要做什么，便笑著對村長說道：“村長，便讓他送我們一段路可好？”

村長自無不可。

“你什么時間藏起來的？”在路上，楊一韋問了一句，剛才在村長面前不好說話，現在他終于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

呂鳳歌先看了看自己母親離開的方向，確定沒人后才回答：“我鉆出去的，他們都在吵架，沒人看到我?！?

“那你在上面他們怎么沒看到你？”

“只要我不動，他們就看不到我。”

“嗯？”

“大家都在下面找，沒有看上面。”

楊一韋看了看師兄，后者想了想，笑了。

這么個小孩躲在大樹杈上，一動不動的話一下子還真想不到。

其實人的眼睛對活動的東西很敏感，不動的就不一定了。

“有意思?！卑嘣弃Q說道。

他又問小孩：“你剛才想問什么？”

楊一韋問：“師兄，什么？”他并不知道呂鳳歌留下來原來還有事情，還以為自己師兄只是單純喜歡這孩子。

班云鶴沒有回答，呂鳳歌說道：“我想問下，你們領子上的標記是什么？”

“這個啊?！卑嘣弃Q拉拉領口，剛想說話，卻發現自己師弟躍躍欲試，“你說，你說?！?

于是楊一韋將這個標記的來歷告訴了呂鳳歌。

其實這來歷也不是什么秘密，過程也不復雜。話說靈鶴幫是在五百年前建幫的，建幫師祖是一對夫妻。丈夫叫叔牙，善琴。妻子叫柳妙音，善劍。兩人先后踏入大宗師境界，合稱琴音鶴劍，一時無兩。

這時楊一韋給呂鳳歌普及了一下修煉境界劃分。他們靈鶴幫內部是分為入門學徒，登堂，入室，宗師，大宗師，然后就是劍仙了。他們師兄弟現在只能算是登堂，祖師的大宗師嘛，反正非常厲害就是了。

嗯，靈鶴幫一直就沒有出現過劍仙，實際上似乎沒人聽說過哪里出過劍仙，所以很多時候這只是修煉者的一個目標而已。

后來建立靈鶴幫以后，在一次意外里，柳妙音中埋伏身隕。叔牙悲痛交加，竟以琴音溝通天地，破開了時空壁壘，這是只有劍仙才可能做到的事情。

只是他終歸只是大宗師，破開的時空裂隙存在了僅僅幾息便合攏了，他也因為身體透支而隕落。臨死之前，他在地上畫下了這個標志，說這是在虛空裂隙里看到的。

為了紀念他們，靈鶴幫從此以后便在領口縫上這個標記。

“當然師祖的仇我們肯定報了。”楊一韋說道。

他沉浸在說故事的氣氛里，沒注意到呂鳳歌突然停下了。

班云鶴倒是發現了他站著發呆：“呂鳳歌，孩子？”

楊一韋看了看自己的手，有點懷疑：“難道我說的故事這么好聽？”

兩人也不敢走了，只能等待呂鳳歌有反應。只見他怔了半晌，突然說道：“我也要進靈鶴幫?！?

微風吹過筆直的大路，帶來田野里的草香味，路旁的樹葉沙沙作響，樹干紋絲不動。

楊一韋愣了，班云鶴看著呂鳳歌，后者抿著嘴一言不發。

沉默了很久以后，班云鶴問他：“為什么？”

呂鳳歌的嘴巴蠕動了半天，堅定地吐出兩個字：“回家?！?

風大了起來，連帶著草香味更濃了，吹得他的衣袖沙沙作響。

靈鶴幫的師兄弟兩人對視一眼，然后笑了，接下來師兄朝師弟努了下嘴。

楊一韋無奈地一笑，然后對呂鳳歌說：“當然，靈鶴幫歡迎你的。只是按規定，你沒有通過問心，所以我們不能招錄你?！?

呂鳳歌問：“修煉了是不是就能破開時空？”

師兄弟兩人又對視一眼，師弟回答他：“得劍仙?！?

“那我要入靈鶴幫，隨便做什么都行，只要能修煉?！鄙倌晷乃紙远ā?

楊一韋無奈地看著師兄，后者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于是他嘆口氣：“好吧，我們可以推薦你?！?

呂鳳歌突然覺得心跳得厲害，然而接下來的話讓他冷靜了下來。

楊一韋接著說：“可是規矩就是規矩，他們走的是招錄，進幫以后會直接開始學習修煉。你不行，我只能向幫里推薦你去做雜役?！?

他頓了頓又說：“做雜役也可以修煉的?！?

于是呂鳳歌心又熱了：“好?！?

“那你回家吧，別讓你媽急了?！卑嘣弃Q笑道，“噢，師弟，來給他也點一下金?！?

楊一韋掏出筆，在呂鳳歌的手背上繪制了一個標記，和另外三個孩子的卻有所不同。

兩人在離開前最后一句話是：“到時候可以來找我們的?！?

呂鳳歌看著手背上的標記，覺得有點恍惚。

正如他母親看著這標記，也覺得有點恍惚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