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建，天子已下定決心，以后這天下共主就交到你手里，萬里江山和億兆士民也一并壓在你肩上。”曹節說著說著，眼淚就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禪位后，我和你姐夫只求能平平安安，平平淡淡地生活，他已拜太醫令吉平修習醫道，以后懸壺濟世。治不了國，只能去醫人了。”曹節娓娓道來，話語如同高山流水，溫婉而哀傷。

我們也不由地一陣悲傷襲上心頭。

曹操也許永遠也沒想到，大漢天子就這么輕而易舉地認輸，主動禪讓帝位。

他眼圈微微泛紅，滿臉不信地望著女兒曹節和女婿劉協，欲言又止，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國丈啊，這天下大勢，浩浩湯湯，順之者昌，逆之者亡。半點不由人。縱是天子，亦要順天應人啊！勉為其難，硬撐又有何用？半點不由人。”劉協仰天長嘆，“與其硬撐，不如順其自然，取一個最佳的結果。”

曹植見曹操默然無聲，于是跪倒在地，問道：“父王，姐夫天子說的都是肺腑之言，也是鐵的事實，我們就接受了吧。”

“魏王殿下，副丞相所言極是。正如《述志令》所言：今孤言此，若為自大，欲人言盡，故無諱耳。設使國家無有孤，不知當幾人稱帝，幾人稱王！”

“這天下本來就是您的豐功偉績，大魏代漢大勢所趨，非人力所能擋。您就接受天子這一番肺腑之言和好意吧。”阿父見狀，抓緊時機，下拜勸道。

良久，曹操緩緩張開眼睛，朝劉協深深鞠了一躬，神情嚴肅，沉聲道：“既然天子執意如此，老夫就代替這滿朝文武和天下士民謝謝天子天恩了！”

“如此甚好！有國丈此言，聯心甚安。”劉協聞言一臉輕松，欣喜道，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他轉而拍著曹植肩頭，面帶微笑，語重心長道：“副丞相，從此朝廷內外再無保皇黨和反曹派，他們會全部服膺于你的麾下，盡心盡力，共同治理好這天下，為老百姓謀福祉！”

“陛上英明，洪福齊天，萬歲萬歲萬萬歲！”

包括曹操，屋里所有人都跟著曹植叩拜天子，山呼萬歲，都是發自肺腑的呼喊。

話音剛落，殿外就傳來了祖弼急促的尖叫聲，“陛下，皇城執金吾有重大急事求見天子、魏王！跪在殿外以頭搶地已久，哭喊著要闖殿，灑家怎么擋也擋不住！”

祖弼一路急跑，氣喘吁吁，一臉驚惶之色。

“大膽涼茂，竟敢喧擾圣駕，不要命了嗎？”曹操勃然大怒，怪眼一翻，滿臉寒霜，呵斥道。

“父王稍安勿躁，涼茂身為皇都執金吾，負有治安維護秩序之責，必定是有重大案件才會如此。以臣下之見，先由本副丞相詢問清楚，再由您和天子定奪，可否？”曹植眼珠一轉，向曹操拱手道。

“陛下，副丞相之意，如何？”曹操眉頭緊鎖，問道，他不敢馬上表態，而是征詢劉協意見。

“很好！子建甫一到任副丞相，就迅速上手國事，行事果斷，判斷準備，算是選對人了。魏王，就依他吧。”劉協笑道。

“就遵天子旨意！汝先去處理，吾稍后就到。”曹操面帶喜色，點頭道。

“遵旨！”曹植向劉協和曹操分別行了一禮，帶著阿父和我快步走出殿外。

“姐夫！定是那賈詡沒了。”我邊走邊說。

“這老狗終于死了，死得好，死得妙！”曹植和阿父相視而笑。

“涼茂拜見副丞相大人！”執金吾涼茂一見到曹植，連滾帶爬，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淚。

“這不是執金吾涼茂涼伯方大人嗎？”曹植裝出一副大驚失色的神態，問道。

“臣有罪啊！”涼茂頓足捶胸，涕淚俱下。

曹植看著滿頭是血的涼茂，不動聲色，沉聲問道：“汝有何罪？”

我看著曹植一本正經的樣子，心里暗暗好笑。

這個涼茂是曹丕的親信，曹丕任五官中郎將時，他被選任長史，又升左軍師。魏國建立初期，涼茂升任尚書仆射，后來任執金吾。

如今，他看到曹丕失勢，惶惶不可終日，現在賈詡被殺，他這個負責治安的執金吾不定是做到頭了。

“那賈詡死了！”

“死就死了唄！這么老了，也該死了！”

“問題不是老死的？”

“病死的？”

“被人射死的？”

“死于非命？！”

“是啊！”

“這是罪有應得啊！”曹植仰天長嘯，淚流滿面，長跪不起，“大哥老賊死了！你聽到了嗎？上天有眼，終于遭到報應了！”

我扯了扯阿父的衣袖，阿父會意，走到涼茂前面，問道：“涼大人，查清楚何人所為嗎？”

“據調查，現場有征南將軍次子曹楷、典韋之子典滿，賈詡身上的箭矢也是征南將軍府上的，但沒有一個人承認。”涼茂滿頭大汗，一頭都是血水，都快成汗血寶馬了，“崔令君救我呀！”

“涼大人，這不是很明顯嗎？證人證物皆已齊備，你就拿人就是。哭哭啼啼干什么呀？”阿父安慰道。

“這個是自然。然而征南將軍是何人？”涼茂沮喪道。

“何人？不是曹仁曹子孝啊？”阿父詫異道。

“曹仁手握兵權，又是大魏宗室，而且態度非常強硬。”涼茂幾乎哭出來。

“俗話說，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大王親自審定的《魏律》說得很明白的呀。你依法拿人就是了。你跑來皇宮干什么呢？”阿父質問道。

“我去拿人時，那曹子孝自恃魏王兄弟，態度極端蠻橫，大怒之下，把我等執法隊打將出來。”涼茂擼起袖子，顯示出累累傷痕，大聲哭訴道，“崔令君，這都是那曹仁的杰作啊。”

事情到了這里，我和阿爹皆是無言以對。

其實，我知道，涼茂說的都完全是事實。

在曹魏，所謂《魏律》是針對外人用的，對曹魏宗室就是個家法，在曹操面前就是一個擺設。

宗室違法犯罪都由曹操一錘定音，隨他的心意而定。一句話，就是刑不上宗室。

故而諸曹夏侯肆無忌憚是有原因的，這也是他們飛揚跋扈，敢在許都挑事，間接導致賈詡死亡的原因。

“罪犯不敢去抓，哭哭啼啼的要汝何用？”涼茂正在喋喋不休哭訴的時候，一陣腳步聲急速傳來，曹操趕來了。

曹植聞言如夢初醒，跳將起來，臉色如鐵，高聲怒斥：“大膽涼茂，身為治安重臣執金吾，不思按《魏律》捉拿罪犯，反而前來皇宮哭訴騷擾，想陷天子和魏王于不義乎？該當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