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寢室的人里鮮少有正常的?！碧旗`雨在學校住了一段時間之后這樣想。在某些充滿偏見、惡意和狹隘的環境中，她能夠保持真誠和善良的原則，就已經讓她感到筋疲力盡。

我們在年輕的時候，大多是帶著偏見去看世界的——甚至即便老了之后亦是如此，只不過是偏見的多與少罷了。但惡意和偏見，又好像是兩種雖相互聯系，但本質上卻完全不同的東西，是兩碼事。

趙凜是個挺正常的姑娘，熱心且人緣好。雖然她有時候也愛管管閑事和拉扯拉扯八卦，但她絕對不會像宿舍里的其他人一樣，時時刻刻都會像憋不住一樣地散發或迸發出惡意這種東西來。她的思維模式和行為習慣中就沒什么惡意，屬于大大咧咧、糊里糊涂、沒心沒肺的那種類型。但也因此，她的耳朵根子很軟，極容易被壞人洗腦和被人牽著鼻子走。不過盡管如此，在唐靈雨的眼中，趙凜還是和宿舍里的其他人有著本質上的區別，并且能和其他幾個形成鮮明的對比。

宿舍里本就比其他正常宿舍少一名成員——雖說人越少越好，但唐靈雨待在宿舍里還是覺得沒什么安全感，甚至有時候還會因其他人的一些帶刺的言論和舉動而感到非常不舒服。和高中時期一樣，總是有人（很多人）喜歡成群結伙地鄙視和冷嘲熱諷那些落單的人或者是看著有點特殊的人。總之就目前的情況而言，222這間宿舍里除了唐靈雨和趙凜是正常人之外，其他三個人的三觀和人品全都毀得一塌糊涂——有的甚至都沒有三觀。在一群人里面，如果每個人互相之間的觀念都大相徑庭的話，那么產生矛盾就是必然的事。

宿舍群群主王洝佳是個陰陽怪氣的能手。她無論是吃個零食也好外賣也罷，或是得到點兒什么，都一定會大張旗鼓地發出聲音，或干脆直接說出來以引起別人注意——“這個黃燜雞米飯真好吃！吧唧吧唧吧唧！宿舍里不會只有我一個人在吃肉吧！吧唧吧唧吧唧！”、“這個黃山燒餅可好吃了！我買了一大箱！你們每個人我只給你們一人一個！你們還想吃了自己去買去！”、“我要吃肯德基的外賣啦！我對象遠程給我點的！今天又有大塊大塊的肉肉吃啦！開——心——”、“最近三只松鼠在搞活動誒！我對象給我買了一大箱呢！嘻嘻嘻嘻嘻！”、“太好啦！我爸爸剛剛說要給我買superme的新款衛衣！還有耐克的空軍一號！真好！宿舍里不會只有我一個人有吧！”……沒錯，她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在吃東西、吃肉、吃外賣或是新得到了什么衣服、鞋子。不過，盡管她在很努力地凹著“公主病且公主命”、“吃喝不愁”的小公舉人設，但她那骨子里的見不得別人好，以及毫無修養、家教的真實面目，就已經把她的真實格局與真實家境暴漏無疑。

開學第一天的晚上——于唐靈雨而言，那絕對是個難忘的夜晚，因為王洝佳就那樣四仰八叉、白眼兒翻到天上地坐在宿舍的床上，并極度自然地帶著炫耀的口吻，和大家大談特談她的男朋友家里有多有錢，以及她男朋友的親姐姐有多討厭。她一邊明目張膽、肆無忌憚地大罵特罵著，一邊大吃特吃挨著她床位的趙凜床鋪上的零食。同時，她的臉也沒有上午報到時那么白了。洗過臉后，她露出了她原本的深色膚色。她的眼睛也沒有先前唐靈雨見到的那么大了，而是直瞇成了一條短小的縫。王洝佳正罵得不知天地為何物的時候，她男朋友恰巧打電話過來了。于是，全宿舍的人又聽著她用她的家鄉話罵了她男朋友至少半個小時。用“罵”這個字來形容她的舉動一點兒都不夸張，用“訓斥”、“刁難”和“甩臉色”也可以。并且，她還全程開著免提，好讓全宿舍的人都去清楚地聽到和清楚地知道她的男朋友對她有多好脾氣，以及對她有多么的言聽計從。要不是唐靈雨為了有一個獨立的私人空間而早早地就安上了床簾，要不然這個時候，她一定會和趙凜驚恐地對視了。

學校在對于“學生安床簾”這方面居然還有限制，宿管阿姨和學校導員在開學之后都有提醒大家最好還是不要安床簾。這讓包括唐靈雨在內的很多學生都很不能理解——顯然，無論是學校導員也好還是校領導、院領導也罷，這些老一輩兒的人顯然把年輕一代的人，以及年青一代的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想得過于單純和美好。于唐靈雨而言，私人空間對每個人來說都是極其重要，也是極其關鍵的存在。尤其是在“當你的室友里面有很多那種明明和你不熟，卻還喜歡想方設法地控制你的言行舉止，并努力拉著你陪她‘一榮只她榮一損俱損’、‘有福同享有難你當擋箭牌’的家伙們”的時候。那些人時刻想要讓身邊的任何人、所有人對其遷就、與其生活習慣同步，不僅如此，他／她們還喜歡監視別人的一舉一動，并時刻都貪婪地想讓所有人都注意到他／她們。在宿舍這樣復雜的環境中，有私人空間就意味著，至少當你在運氣不好的情況下，當你在遇到了無賴室友還受到了他／她們的惡意攻擊的情況下，你還能有一絲放松和喘息的機會——換句話說，還有條活路。

王洝佳非常喜歡幸災樂禍和看別人倒霉，囂張的同時，還仿佛十萬分地見不得別人好。只要她目光所能觸及的地方里，有人買了超過六百塊錢的衣服或鞋，她都會檸檬精上身了似的，擰起眉頭大翻白眼兒，冷嘲熱諷、陰陽怪氣地大聲質疑半天——“什么？你居然說你的這雙鞋是六百多塊錢買的？我不信！這不可能！除非你把證據發群里！我才信！你發呀！”然后直到對方真的拿出證據，并且真的發到群里之后，她才會不情不愿、極不服氣、白眼亂飛地閉嘴。

當她很快便在宿舍里當著所有人的面，毫不避諱地打電話給她的“閨蜜”，并且用她的家鄉話大聲說著：“我男朋友的姐姐長得好看嫁得又好，家里裝修得就和皇宮一樣，我靠我好嫉妒！不過她現在很難懷孕！哈哈！哼！她那樣兒就是活該！肯定是因為她年輕的時候亂搞男女關系流產了！所以才很難再懷上的！我靠反正我就是覺得她不配得到那么多，我真的好想搗毀她的家庭！真想把她的家庭拆散！”時，王洝佳以為在宿舍里的其他人聽不懂她說話，但唐靈雨能清晰地感覺到每個聽到這些話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而這些話王洝佳也和她男朋友講過。她幾乎每次和她男朋友打電話的時候都會開著免提，而唐靈雨她們也必然又會聽到一出王洝佳兇神惡煞地用各種臟話罵她男朋友、朝她男朋友發泄自己負面情緒的戲碼。而她的男朋友則是每次都會在電話里唯唯諾諾地哄著她、安慰著她，還會每個月給她很多零花錢讓她買奢侈品以及遠程為她點外賣來哄她。不過哪怕是這樣，王洝佳對她男朋友說話也永遠都是訓著、罵著、鬧著、發著脾氣的。

每到這時，趙凜就會給唐靈雨發：“太可怕了……”、“恐怖的女人……”、“我靠……她可真是個白眼兒狼??！”、“太囂張了！”……等等諸如此類的消息，而唐靈雨則會回復：“她男朋友不會是有受虐傾向吧……”、“從未見過如此惡毒之人……”、“這人心眼兒怎么這么壞呀……”、“真的從未見過如此囂張之人！”……之類的。

趙凜的上鋪，也就是報道那天最后一個來到她們宿舍的女生，那是個典型的“表演型人格障礙”患者。軍訓完在班里自我介紹時，她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大家好，我叫呂小蓉，我家里很窮，希望大家能夠多多幫助我、照顧我……”——就差把“你們最好多請我吃幾頓飯！請得越多越好！請我請到一日三餐都不用我自己掏錢買！”的需求直接明目張膽地表達出來了。她一邊用扭捏的聲音小聲說話一邊低著頭，黑紅的圓臉上露出了讓觀看者感到很別扭的嬌羞神情。她的神色配上她那將近一米八的大個子和她那極為壯碩的北方人體格，再加上她說出口的話，不由得讓人覺得有點摸不著頭腦。

全宿舍只有唐靈雨、趙凜還有這個呂小蓉是北方人，其他兩個都是南方人，走掉的那個也是南方人。但呂小蓉此人的行事作風和行為舉止并不像唐靈雨和趙凜一樣正經——她是一個喜歡且擅長占別人便宜，還覺得占任何人的任何便宜都理所當然的女生。她在自我介紹的時候反復強調她來自小地方，家里很窮，并且時不時地做出害怕、扭捏和緊張、嬌羞的姿態。不僅如此，她還會時不時地悄悄抬眼——準確地來說是斜著眼打量一下大家。當她看到有同學自我介紹做得好的時候，她又會一反自己上臺時的扭捏姿態，而是活躍地抬起一只手遮住嘴巴，然后和旁邊的那個她已經巴結好的本地女生大膽且旁若無人地說著悄悄話。那動作、那幅度，像是生怕別人注意不到她似的。

呂小蓉平日里最大的樂趣，除了占別人便宜以及想方設法地占別人便宜以外，就是到處打聽別人的家境了。她每天都會到同年級的各個宿舍去，和別的宿舍的同級生套近乎、順便問別人討要各種東西，比如各種生活用品和吃的東西。在開口暗示要別人給她東西或者是借給她貴重物品前，她會大肆地宣傳各種自己新打聽到的八卦或者是剛沒皮沒臉地追問、討要來的八卦。末了，同年級的人里面也一定會有一些人能和她交換八卦，并會以此給到她更多的“信息”。至此，某種“社交模式”的雛形便建立起來了，然后，呂小蓉便會開始：“哇！你這個是什么啊能給我吃點嗎！”、“哇！你這個好好看能借我一段時間嗎！”、“哇！你這個好多能給我一些嗎！”……大多數和她剛剛一起八卦完的同學都會心里一邊后悔，一邊乖乖地把她想要的東西給她——聰明的會隨便拿點東西打發她。而，也有零星那么一兩個拒絕的。拒絕滿足呂小蓉需求的，會立馬被她拉入黑名單。然后，下次再八卦的時候，被拉入黑名單中的人就會被呂小蓉瘋狂抹黑和瘋狂扒家底了。而滿足了她的需求的，呂小蓉會在走之前再和她的“好朋友們”——實則“被迫的金主們”眉飛色舞地交代幾句八卦，最后，她會接上剛剛為了二次討好別人而補充完的八卦，然后邊抱著“戰利品”往門口挪邊語氣千嬌百媚、故作神秘、壓低聲線地拋下一句：“噓！剛剛我和你們說的一定要保密哦！不要告訴任何人！不要告訴任何人！我還會再來看你們的喲！寶貝們！”以此來收尾，并帶著一堆，或者是一兩樣“戰利品”滿載而歸。

不得不說，在“一得到一點好處就忍不住在宿舍里搞得人盡皆知，生怕別人不知道”這一點上，呂小蓉也和王洝佳有得一拼，不相上下。“這是我朋友給我的！”她經常在宿舍里這樣大聲嚷嚷。

在呂小蓉觀察了身邊的人好久，并發現了唐靈雨的吃穿住行有暴露了其家境良好（這個家境良好指的是物質條件很豐富，與精神狀態無關）的苗頭之后，她便總是對著唐靈雨一邊諂媚地笑，一邊明里暗里地向唐靈雨借東西（貴重物品）或者是要吃的。在知道了唐靈雨比較精通星座類的知識之后，她還給唐靈雨起了一個她自以為很恭維但其實很土的昵稱。但是，才同住了幾天之后，事情就開始變得很不對勁了。這個呂小蓉不僅是個話嘮，而且還會對著全宿舍的人問出很多很無腦的問題以博得關注。例如，在大家都在安靜地看手機的時候突然問一句：“你們說人為什么要吃飯?。坎怀燥垥粫溃俊薄ⅰ澳銈冋f大學里除了睡覺還能干嘛？”、“現在宿舍里好安靜！我是不是不該這樣大聲說話啊？”、“我好餓！我好餓！想吃漢堡！誰能讓我免費吃一年的飯我就叫他爸爸！”或者是“你們以后有誰暴富了之后能包養我嗎？”……等等諸如此類的問題。這時，由于大家都有被雷到，所以都不會回答她。而這時，她也就會沒趣地自言自語幾句，再打電話給班上剛加過她好友的男生或者是她的高中同學了。

在宿舍里大家都在互相聊天的時候，呂小蓉也會經常不禮貌地打斷別人說話，然后強行插嘴想要和別人開展一個由她自己引發的話題。更過分的是，由于唐靈雨中午和晚上休息的時候都會拉上床簾，而呂小蓉總想讓不太說話的唐靈雨和她們一起講話，于是，她就專挑午休和晚上的時間故意找話題不停地說話，還每說一上段時間就大聲地來上一句：“真是不知道床簾里的人現在正在干嘛！”、“我們都不要買床簾哦！這樣像我這種沒床簾的就不會孤獨了！”或者是“真不知道唐靈雨現在在干什么！她在睡覺嗎！”、“我想讓唐靈雨說話！我好想讓唐靈雨說話！”、“她為什么不理我？她為什么不看我？”……等等這類的話。而一般她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床簾里的唐靈雨往往都沒有睡著，是能聽得到的。有這樣的室友住在身邊，還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會讓人不由得感覺有不友善的人在時刻監視著你。唐靈雨在大學期間，住在宿舍的時候就是這種感覺。

在發覺了唐靈雨并不喜歡自己且不想搭理自己之后，呂小蓉便在他們那伙人中使勁地詆毀唐靈雨。很顯然，她害怕唐靈雨那種一點兒都不自來熟甚至還很清醒的女生。但，她依然還是很想從唐靈雨身上占到便宜。因此，她開始近乎瘋魔地想要控制唐靈雨，還一度在大庭廣眾之下揚言要調教唐靈雨——沒錯，就是用的這個詞。不僅如此，她還非常有意識地在努力地顛倒是非黑白，大有指鹿為馬的架勢——趙凜喝個蜂蜜，呂小蓉是這么說的：“你這種結砂的蜂蜜是假的，不結砂的糖漿狀的才是真的！我姥姥以前是造假蜂蜜的，所以我知道那種造出來的稀一點兒的才是真的！”趙凜無語，甚至有些害怕這么瘋狂的言行。但趙凜還是不相信地懟了回去，結果呂小蓉見趙凜不信她之后，就突然開始瘋狂地重復：“你信我！我說的都是真的！你信我！你這個就是假的！結砂的就是假的！那種稀的才是真的！相信我！我是不會騙人的！”這一系列舉動嚇得目睹全程的唐靈雨背上一陣冷汗。唐靈雨這是第一次見有人能這么直接地想要靠暴力的重復就把假的說成——抑或是變成真的，并且強迫別人相信“假的就是真的”。

呂小蓉的這種魔怔的狀態已經完全超過了正常人可以接受的范圍，達到了能直接讓精神病院的醫護人員、警衛來強制處理的程度。她仿佛想要讓所有人都相信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事實。但——唐靈雨也不是純正的軟柿子或者是可以被輕易強扭的瓜。而這就導致呂小蓉心里的那些極度不平衡以及那些與控制欲息息相關的東西都只能以過過嘴癮的方式爆發出來。不過即使是這樣，也夠可怕的了?？蓞涡∪卦趺纯赡軙槐弧白焐狭R罵”這種方式而滿足呢？她行為上當然是恨不得想把她身邊的所有人都做成自己的提線木偶。因此，她更加依賴她所謂的“小圈子”理論來保護她自己、增強她自己的氣焰。她會通過在某個小圈子里或小群體中不停地說話、逼別人說話，以及表演來引起別人的注意。她努力地試圖在這個過程中狐假虎威，以顯得自己很不好惹。可誰都知道，她只是在依附于她傍上的那個本地生罷了。那個本地女生認識很多混混朋友，平日里行事作風、穿衣打扮也很社會。而呂小蓉幾乎時時刻刻都粘在那個女生的身上。因此，所有人都更想離呂小蓉遠遠的，生怕和她有什么瓜葛。

唐靈雨的下鋪……那是一個周身充斥著戾氣的女生。她的行李很少，床下放著的鞋子很破舊。她那雙被深色眼影化出的煙熏妝所包圍著的眼睛里，溢滿著冷漠、攻擊性、警惕和……怨氣。開學那天她們見面時，唐靈雨只從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別惹我”這三個字。這個很不好惹的下鋪見了唐靈雨并聽過了唐靈雨友好的自我介紹之后，只簡短地說了兩個字：“何舟?！北憬又甄R子去了。

何舟明顯對那些生活習慣和她自己不太一樣的或是和“顛覆了她以為的情況”的人抱有極大的敵意和偏見。不僅如此，那些長得不太好看的、喜歡閱讀的、說話懂禮貌的、素面朝天不化妝的女生都是她重點攻擊的對象。何舟時時刻刻都在用她的言行舉止懟人，哪怕是最隱晦、最小心的言行舉止。她喜歡時時刻刻都把自己當作人群的中心，并且還很容易感到不爽并且把自己的不爽表現給周圍的女生。哪怕別的女生設個鬧鈴被她聽到了，她也會很不爽地惡意評價一句：“我不喜歡！”甚至于當她和別人同行的時候，她都會忍不住去使喚那些不化妝的女生(比如唐靈雨)，以及在和對方不熟的情況下就毫無分寸地頻繁對對方說上幾句：“你給我滾！”以上種種行為，何舟全部都只針對女生。何舟屬于哪個集體里都有那么幾個的看問題看事物非常表面的膚淺女生。當然，她也是個極擅長陰陽怪氣的主。她和王洝佳本質上一樣，只不過是表現得沒有王洝佳那么囂張而已。

何舟長得很像唐靈雨的一個小學同學。她們的個子都是將近一米七，皮膚都不是太白，且都是骨架子偏大的平板身材。最巧的莫過于，她們都持有一副飽含著輕蔑、不屑、高傲、低看別人的“姐誰都不在乎但是看人下菜”的同款嘴臉。軍訓期間，和何舟同樣化了精致的妝才去軍訓的女生被她小聲地罵道：“真是丑人多作怪！真討厭！”；唐靈雨來姨媽既痛經又鬧肚子，于是把水果泡在熱水里泡熱了才吃。何舟見狀，在宿舍里邊補妝邊不屑地冷笑著說：“臥槽！唐靈雨好嬌氣哦！我好想打她呀！”唐靈雨深知，造成這種局面的是因為前一天晚上班級同學見面會時她沒有換上私服而是直接穿著軍訓服去了教室，因此給別人營造出了一種“家庭條件不好自己沒有私服”或者是“家庭條件不好舍不得穿私服”的錯覺之后所導致的。

對付這種輕易就能向別人表現出惡意、無論何時何地都在挑別人的各種刺兒，并且習慣于看人下菜的人，唐靈雨先是用“我可是一個病人！”這句話懟了回去，然后第二天立刻換上了自己的私服。唐靈雨本想在生活方面低調一點，但是又實在是無奈于自己的運氣不好，碰上了一群看人下菜的。于是，她只能用某些表面的、世俗的東西來保護自己了。對付那些沒怎么見過世面還喜歡亂咬人的惡意者，還是表面的東西，例如那些財富權貴、沾染著資本且肉眼可見的物質才最能夠震懾他們。

在發覺了唐靈雨在衣、食、住、行、習慣、生活品質，甚至是取快遞的數量等方面的條件完全比自己甚至是大多數人都好得多之后，何舟對唐靈雨這個上鋪的態度，暗戳戳地從剛來時的輕蔑、不屑、從來不正眼看，變成了不僅聊天的時候會接唐靈雨的話，而且還會順帶加上幾句在極不情愿的心態下強行逼她自己說出的酸溜溜的恭維——沒錯，因為恐懼，為了生存，何舟在為了顯得自己厲害而主動選擇了挑釁別人之后，又發現自己挑釁的好像是自己惹不起的，于是，她又不得不自己逼自己去恭維那個曾經被自己主動挑釁過的人。要知道，開學第一個星期的時候，何舟只是網購了一小箱面膜，帶回宿舍拆快遞的時候，她就忍不住地邊拆快遞邊對著在一旁正在脫鞋準備上床的唐靈雨不停地大翻白眼了——那時候，唐靈雨還不著急網購，所以就還暫時未買任何快遞?？傊沃圻@一系列態度的轉變，當真是360度大轉彎啊。

唐靈雨取回一箱又一箱的快遞，呂小蓉為了揩油像打了雞血似的問東問西、嘰嘰喳喳。而王洝佳則是立馬把她男友為她唱歌的語音打開，公放，還邊聽邊不停地說著：“煩死了！”。趙凜一如既往地在淡定地玩兒著手機。而何舟呢？卻只是坐在床上，背對著唐靈雨，異常安靜，沒有冷嘲熱諷。平時，她和王洝佳所說出來的話，以及她們倆的行為，本質上沒什么區別。只不過，何舟發牢騷的聲音倒是比王洝佳小得多。

王洝佳一整個軍訓期間都在仗著自己被教官指派的臨時舍長的身份而對著別人指手劃腳。她指揮著別人打掃衛生，而自己卻什么都不干。受不了她趾高氣揚的女生也開始給她“分配工作”，但是，已經成功地偷了十幾年懶的慣犯當然能輕車熟路地找借口蒙混過去，或者是再偷個小懶——用“究極·懶上加懶之瞞天過海大法”把大家忽悠過去。最后，王洝佳當然是干得最少還最受教官夸獎的“指揮家”。白天，她化著最精致的妝容，在教官面前用最甜美的聲音和出現頻率極高的最甜美的笑容和教官聊天，并且對其施予看似溫暖的關心。

然而，一到了晚上，當教官在社交軟件上給王洝佳發消息想和她聊天的時候，她就會給所有人表演一個大變臉——一邊對全宿舍的人大聲笑罵著：“哎呀，這個教官好煩哦！”、“嘻嘻！他問的問題都好無聊哦！搞笑！”、“真搞笑！他不會是喜歡我吧！”、“哎呀！他土死了！還傻兮兮的！”、“我覺得他好土！”……等等之類的話，一邊在手機上給教官發一些能顯得她像是個天真的、不諳世事的單純小女孩兒的消息。而這時，呂小蓉也會跟著附和道：“對哦！我也覺得他好煩！”、“他確實挺土的?！币约啊鞍パ侥銈冎绬幔∩衔缥覀兡侨喝撕徒坦倭奶斓臅r候，教官和我們說了可多了！哎呀！他可可憐了，他媽早就死了！他爸也不關心他！他后媽還對他不好！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呂小蓉在如此這般給別人分享自己剛聽到的八卦時，還不忘忍不住地流露出得意洋洋、沾沾自喜、眉飛色舞的神色，仿佛自己正在說的是什么了不得的驚天大秘密一樣。

這些話題，都不由得令唐靈雨和趙凜二人感到不寒而栗。近距離地去體會別人的惡意，絕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而且，那些散發著惡意的人們手舞足蹈、幸災樂禍地對自己的惡意毫不自知，并且還在不停地炫耀似地說話的樣子，真的讓人感到萬分的寒涼與惡心。

唐靈雨感到絕望。雖然這種絕望已經不是她只一次、兩次體會過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