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千城知道他這是想起自己的母親了，不免替他感到心疼。

要說這沈清竹，年幼喪母后，便被沈家帶回柳城，從此沒了自由，每天被逼著修煉沈家法術，沒有任何人在乎他的想法。只因他母親出生青樓，而他父親因為一個女人跳崖身亡。那沈家家主若不是因為后繼無人，怎么會要這個給他抹羞的孫子。

從小到大，只有娘親才會喚他阿竹，在他受傷時為他心疼。

是以此刻聽見仙人掌這般叫他，沈清竹才會心里難受。

一旁的仙人掌見他半天不說話，以為他真的討厭自己，不免有些失落，“原來阿竹，真的嫌我煩了。”

仙人掌屏氣凝神，剛想自散妖丹，忽聞沈清竹道：“你叫什么名字？”

“啊？”

“你叫什么名字？”

仙人掌癡癡地望著他，呆呆地回答：“我沒有名字。”

“那就，喚作傾城吧。”語畢，沈清竹勾唇一笑，這是顧千城第一次看見他笑，亦是舞傾城初來人間時看到的第一幅景象。

后來，沈清竹只要有空就會來這看看。

幾年后，舞傾城終于化成了人形，那時的她和她的聲音一樣，僅是個七歲的小女娃。

沈清竹平常最喜歡做的事情，便是一邊為她彈琴，一邊讓她躺在自己懷里睡覺。

數不盡的星河之下，或是艷陽高照之日，顧千城都會在一旁看見小小的，像個糯米團子似的舞傾城頭枕著沈清竹的大腿，在他的琴聲中安然睡去。

有時舞傾城睡不著覺，便在他懷里翻滾著要他講人間之事，每到這時，沈清竹都要用盡畢生所學的知識，再動用文學上的虛實結合，一邊想象著，一邊滿足她的好奇心。

不知在哪一天，舞傾城忽然問他：“既然人間這么有意思，那阿竹為何還要呆在這里？”

沈清竹睫毛一顫，些許無奈地道：“世上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就能去做的。”

舞傾城這才意識到自己提到他的傷心事了，連忙道：“不好玩不好玩，咱們不要講人間了，阿竹快彈琴給我聽。”

“好。”對于舞傾城的要求，沈清竹從來都沒有拒絕過，這次自然也不會。

顧千城看過了他們相濡數年的生活后，突然有些理解舞傾城最后為何會奮不顧身了。可惜她早已知道了他們的結局，現在看著曾經的生活再過美好，也不禁覺得有些凄涼。

很快，沈家家主的身體大不如從前，沈清竹掌管沈家的日子終于要來了。

這天沈家鑼鼓喧天，鞭炮連連，不知明的人還以為這家是要結婚了呢。

顧千城在心里吐槽了番這沈家的儀式后，忽聞沈家家主道：“清竹，從今天開始，你便是這沈家的家主。家主二字代表著責任，有保護沈家的責任，有光大沈家的責任，亦有維護國家的責任。”說完，沈羅天手一揮，一棵全身冒著黑氣的大樹出現在半空中。

顧千城一瞧見這棵樹，眸光立刻一凝。

沈羅天伸出手，一把劍在掌心形成，這才道：“這棵樹前些天修煉成人，便在我沈家支堂為非作歹，今日你作為家主，理當殺了這樹妖，還沈家一片安寧。”

沈清竹接過劍，俯身拱手道：“孫兒遵命。”語畢，沈清竹轉身一躍，顧千城還來不及吼出一聲不要，那把劍已經刺破大樹的身體，鮮血沿著劍刃流淌出來。

下一秒，沈清竹幾乎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因為這棵冒著黑氣的大樹，竟在他的劍刺穿她身體的那一刻，突然變成了他最熟悉的身影。

那是，舞傾城。

沈清竹立刻拔出劍，二話不說飛上去接住了她，與她一同落到地上。

此刻她已是十六歲的模樣，蒼白的臉蛋甚是好看。

“傾城。”沈清竹哽咽著，一雙眼睛被淚水浸得發紅。

“阿竹，阿竹，”舞傾城抬起手，指關節因為身體虛弱而微微顫抖著，“阿竹，我……”眼看指尖差一點就要碰到他的臉，舞傾城卻突然沒了力氣，眼睛一閉，整個人再沒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