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離開陽樹之后，四海被帶到鄰省那個他父親曾生活過的城市。抵達后不久，找尋到四海的人物為四海措置好一切該當準備的，便順理成章地將四海送到當地一所十分出名的私立學校中。四海被學校安排到高三的一個排名靠前的班級，恰巧雪柳也在那個班級，于是四海與雪柳做了同桌。
平日里四海將心神全部沉淀到書本里，偶爾會走出教室，但大多時候是外出抽煙，也因此結識了幾個煙友。偶爾不愿回家時，四海便至街邊游蕩，倒與那些流浪歌手混得相熟。于是四海便有些擺弄樂器的興趣了。
自此，四海的生活便是帶著旋律的枯燥。
過往這一年時光，四海便過著這樣單調的生活。甚至某些時候還會被海量的習題壓抑得沒有時間就餐，如此時刻，四海所不承認的母親便會適時出現，將悉心準備好的餐點交與四海之后又匆匆離去。
四海并未住校，是以家里為四海配備了一輛車。每日四海駕駛這輛車子與雪柳往返于學校，倒不會浪費太多時間。長此以往，四海與雪柳也處得親昵起來，只是與家里那位的隔閡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未曾被消解，直到四海十九歲的生日那天，母子才算是相認。
四海的生日恰巧是臘月二十三，正正是高三寒假剛開始的時候。那天四海一直關閉著手機，靜默著通訊從學校所在的省市驅車前往陽樹小區所在的城市。
花費三個小時，四海抵達了陽樹。
如同往常一般，四海以鑰匙捅開房門，在玄關處換過鞋子便徑直走入客廳。
四海略略地打量過客廳，與數月前相比并無變化。時至傍晚，便想著為劉月準備晚餐，于是投身到廚房里忙碌起來。
時間掐得很準，四海做完所有菜色時，劉月也恰好打開房門。
劉月一身職業女性打扮，踏著疲憊的步子走入屋子，將手里提著的標有zippo字樣的包裝袋輕輕放在身旁的柜子上后才俯身換了鞋子。
“回來啦。”
四海走出廚房，到客廳迎接劉月。
“你怎么來啦。”
劉月疲憊的神色中顯現出驚喜。
“今天不想留在那里，想想我在這兒還有個窩，就回來咯。”
四海微笑著。
“好久沒吃你做的菜了。”
劉月在擺滿餐盤的茶幾旁坐下。
“對了，這個是給你的。”劉月起身拿回了先前安放在柜臺之上的物事，“生日快樂。”
四海笑了，將封裝精美的打火機接到手里。
咚咚咚。
恰在四海要坐下的時候，玄關處傳來一陣敲門聲。四海便起身至貓眼處向外瞄了一眼，見得門外一位抱著粉色禮物盒的漂亮女孩。
四海并未打開門，而是轉身回到客廳里。
“幫我開個門，就說我搬走很久了。”
說著便避到臥室里。
劉月打開了門，以復雜的目光打量門外的女孩。
“請問，徐懷若在嗎？”
“他搬走了，幾個月前就搬走了。”
“那你知道他搬去哪兒了嗎？”
“他沒告訴我的呢。”
“那好吧，打擾了。”
那女孩垂著眉眼走掉了，劉月亦回到客廳里。
“為什么不見她？”
劉月望著從臥室里走出的四海。
“既已作了這個境況，見面還有什么意義。”
劉月不再說話，只是坐下默默就餐。
“你回來是為了逃脫鄰省的家吧。”
劉月忽然道，且以手勢壓住四海的應語。
“我每次過生日都會給我媽打個電話。”劉月道，“因為生日，其實是媽媽的受難日，不管怎樣，給她打個電話吧。”
四海深深地看了劉月一眼，將離開時便已關機的手機打開。隨屏幕一同閃亮的，是數十個來自鄰省的呼叫提醒。四海的神色略略變化了些。
四海沉吟片刻，終是呼叫了那個一直拒絕的電話。
“喂。”
“我可能晚點回去，你早些休息。”
四海掛掉電話，劉月露出微笑。
“早些回去吧，既決定不再避她。”
劉月將碗筷收拾起來。
“至于那個女孩……”
劉月終究沒有說出余下的話。
“我走了。”
四海拿起禮物徑直出了客廳，劉月站在客廳里說著再見。
四海發動車子，箭一般駛入公路。
車子趁著淺夜行駛在高速公路上，四海將車速提到違禁的邊緣，三小時后終于回到她所在的城市。
四海將車子停在別墅的車庫里時，夜色已深沉到極處，房子也已沒了光亮。四海想著她應是睡下了，于是緩緩走到院子里。
她竟坐在院子里，卻是受不住疲憊眠睡過去了。
四海靜靜地看著她，神色時刻變化著。良久，四海將外套脫下，走到她近旁輕輕為她披上。又輕柔地將椅子與她一同抬起，緩緩地走到門口，以鑰匙打開房門后又帶著她進了屋子。她或是真的倦了，整個過程竟未醒來。
四海輕柔地放下椅子，椅子之上的她仍未醒來。
四海打開客廳的燈。暈黃的燈光灑落在客廳里，讓得四海將擺放在客廳最顯眼處的十九個蛋糕與十九個禮物盒見得明晰。
四海神色復雜地將禮物盒一一拆開，從十九歲拆到一歲。直到最后拆出的搖鈴掉落在地，撞擊造成的聲響將近旁椅子上的她驚醒。
“兒子，你回來了。”
她迷蒙著眼。
“那些是媽媽為你準備的禮物。”
她忽地站起，這才發現四海已拆開了所有的禮物。
“媽媽只是想補上之前的空缺，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她變得有些局促，眼底又隱著些期望。
四海并未回答，只是撕開所有的蛋糕，一一切下一點，匯作豐實的一盤遞給她。
她很驚喜的模樣，容光煥發地接過蛋糕。
她將蛋糕細細地食盡，期間四海一直凝視著她。
她將餐盤放下，走上前去為第十九個蛋糕點上蠟燭，便抬起頭來以期待的目光望著四海。四海應著目光走到近前，輕輕地將蠟燭吹熄。
她笑了，盡管閃著淚光。
四海亦笑了，再一次為她切下蛋糕。
“這些東西我都收下了。”
四海的語氣第一次變得溫柔。
“以后就別在院子里等我了，萬一著涼了就不好了。”
“很晚了，媽，休息吧。這些東西我來收拾。”
她哭了，盡管那么高興。
她哽咽著笑了，緩緩從四海身旁走向臥室，幾是一步一回頭的模樣。
四海目送她回到臥室，轉身收拾那些東西。
“我好像，也沒那么孤苦。”
四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