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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相識相知

  • 春花秋夢
  • 胡魯魯
  • 4687字
  • 2019-12-04 20:36:16

1.

“病人是不能喝涼水的。”梁俊文說著搶過宛桃的杯子。

梁俊文和趙宛桃是初二初三的同學,初二時兩人關系一般,主要的交集來自于體育課。

開學的第一節體育課,男生女生各兩排站,由于男生人數較多,為保持陣形的美觀,老師便要求第三排的男生補一個到第二排。正當發育的年齡,男生們怕被同伴嘲笑扭扭怩怩的不肯上去,老師一再催促,最后上去的竟是梁俊文。

梁俊文站在趙宛桃的旁邊,兩人于是成了分組練習的搭檔。

這樣才漸漸相識。

幾次體育課之后,宛桃發現這男生實在太笨了,個子雖然長得比自己高,老師教的籃球也好、排球也罷,學得特別慢,動作也很不標準,分組練習時宛桃不得不重新教他一遍。在宛桃的幫助下他取得了不少的進步,并對宛桃心存感激,宛桃卻沒在意。初二的時光,就這樣平淡無奇地過完。

到了初三,兩人又被分在同一個班。那時候,宛桃奶奶去世不久,宛桃的世界全然崩塌,她也因此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哀痛欲絕。

細心的梁俊文還發現了她情緒上的變化,并想辦法幫助她走出陰霾區————這就是一句話概括的全過程。

若要細分,最初的是早餐上的邂逅。

沉痛之中的趙宛桃每晚都睡不好,第二天一大早又爬起來到飯堂吃早餐。梁俊文每天早起晨跑,兩人就會在飯堂碰面。胸無城府的梁俊文向來敞開心扉跟人聊天,宛桃可不會,從小脫離父母懷抱的她很早就體會到人情的冷暖和世間的善惡,她很懂得保護自己,不會輕易向不熟悉的人傾注情感——憤怨除外。所以剛開始,話大多數是梁俊文在說,宛桃簡短附和。

宛桃來得晚了,俊文不想她在擁擠的隊伍里等待過久,便在打早餐的時候幫她打上一份。宛桃覺得這禮遇擔當不起,俊文告訴她初二時因為她的的幫助體育成績才得以合格的,現在幫她打點早餐也不算什么恩惠,僅是舉手之勞,所以一直為她打早餐。她接受了,有時自己來得早,也順便幫他打上一份。

一邊吃早餐一邊聊天,聊的話題與日俱增,宛桃的話也漸漸多了起來。俊文發現,宛桃雖然外表勇敢、強勢,其實心靈相當脆弱。別看她在公眾面前孤傲不群、不可一世的模樣,其實內心很熾熱,那些她輕描淡寫的事情不是不懂,相反,她比任何人都要清醒——不去理睬是不想招惹煩惱。她在暗地里可是一直留了心眼,若有不妥便未雨綢繆;若是直接侵犯,她立馬拍案而起,誓要討還公道——不這么做,她擔心日后會被別人騎在頭上。與其說偏激、敏感,還不如說是太急于保護自己。

宛桃則發現,平日里懵懵懂懂、溫良文弱、事事遷讓別人的梁俊文還是一個細心體貼、樂于助人的人。呆萌、自嘲、又有著肯吃虧的胸懷,這使得他周圍活躍著一群調皮開朗的玩伴。連宛桃跟他相處久了,也忍不住要“欺負”他。俊文知道是在開玩笑,自然不會去計較。到最后,宛桃不忍心“欺負”他了,有時還因為他一些細節上的關懷而深受感動。比如陽光下為她打傘,雨天困在課室時為她送傘,相處時各種事情上照顧她等等。

這一次,痛失親人而萬念俱灰的趙宛桃不注意身體,又落得了重感冒。她正要喝水,俊文一下子搶走杯子,并告知她,病人是不能喝涼水的。

“我去幫你弄點熱水回來。”還沒等宛桃回應,他已搶過她的水杯,徑直跑出了課室。

現在正值午后,初秋的太陽還沒完全消減夏日那咄咄逼人的氣焰,而且下課鈴也已響了很久了,飯堂打開水的地方距課室又那么遠,他怎可能趕得及?

宛桃正想要阻攔他,他已沖出課室奔向飯堂。又或者,宛桃壓根沒想到梁俊文會因為自己而冒著炎陽跑向飯堂。

上課鈴已經響起,宛桃焦急地望出窗外,俊文還沒回來。直到物理老師進來講課,俊文才冒失地沖進了課室。

大汗淋漓,氣喘如牛。

物理老師打趣道:“跑這么快,趕著去投胎嘛?知道上課鈴響了,怎么還不馬上回課室?”

梁俊文尷尬地回自己座位,拿起作業本猛烈地給自己扇風,等老師不再留意自己了,便把裝了熱水的瓶子往后傳,最后傳到了宛桃的手里。

看著俊文端上來的熱水,再看見他滿頭大汗的跑進來,又因遲到而被老師責怪,宛桃非常過意不去。但是,這個世界除了奶奶,還會有誰會像他那樣在乎自己、關心自己、肯為自己默默付出的呢?。接過熱水的那一刻,宛桃就下定決心:如果俊文需要幫助,她一定會全力以赴。

兩人漸漸成為了好朋友。他們依然在每天同一個時刻同一位置一起吃早餐。

雖然是好朋友,有些事宛桃還是不想讓俊文知道。比如她奶奶去世的事。俊文問過她為什么上初三后如此不開心,她也不愿意說。直到有一天夜里,她夢見了逝去的奶奶,驚醒后哀痛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容顏憔悴而精神衰弱的她,才憂愁地對俊文說:

“我問你一個問題,這問題我思考好久了。”

似乎是什么大事,俊文連忙停下手中的湯匙。

“人死了,會不會有鬼魂?”

宛桃的問題讓俊文吃了一驚。他不明白宛桃怎么大清早問這樣的問題。思考片刻,實在找不到風趣的答案,只好實話實說:“作為相信科學的學生、一個無神論者,我是不相信有鬼的。”

“但是……好好的一個人,活了幾十年,難道死了之后就什么也沒有了嗎?”宛桃很難接受俊文這種說法,激動得雙拳緊握,瞪大眼睛看著俊文,眼淚一點一點積聚在眶下,似乎稍一傾斜便會覆盆而出。

“就……就這樣……什么都沒有了?”宛桃激動地再次問道。

俊文真不知如何是好。這樣的問題平時閑扯一下就算了,干嘛那么認真?把它當一個嚴肅的問題來思考,是平常中學生所做的嗎?

“不……不知道呃……”這句話剛說出口,俊文就后悔了。因為這類復雜而含糊不清的命題,重要的不是對與錯,而是個人持有怎樣的觀點。如果連自己有什么觀點都說不出來的,那旁人只會很失望。于是俊文趕緊補充了一句:“鬼魂這東西,你相信它有,它就有了。”

“我也希望它有啊,可是……可是……”宛桃說著說著哽咽了,“昨晚我夢見我奶奶回來看我,我醒來,她又不見了啊……”后面的話讓她痛苦得咬字不清。氣氛剎那沉重,俊文嚇呆了,放下湯匙子,驚慌地跑到她這邊,和她并排而坐。輕拍著她肩膀,木訥地安慰她說:“沒事的沒事的,今晚再好好地睡個覺,奶奶就又回來看你啦……若不回來,那可能是她打麻將去了,改天再來嘛……”

得知宛桃有此等心事,俊文便時常給宛桃講笑話,逗宛桃開心。宛桃不是不知道俊文的用心良苦,出于感動,有時候即使不怎好笑也裝出笑容。

奶奶去世,宛桃父母在葬禮結束后又出外經營生意,想帶上宛桃,宛桃不肯,于是老家又剩下宛桃一人了。雖然時常到姑姑家住宿,但每次回到自己的家,面對空房、面對奶奶的遺物,宛桃都會油然而生一種被世界拋棄的感覺,從小伴隨她的孤獨感此刻被無限放大。就在她最傷心最難過的時候,一個處處為關心她、安慰她、為她著想的人出現在她身旁,孤獨的旅途里無疑是多了一個可扶靠的肩膀。像朋友,像親人,然而又超越了朋友和親人。這真是一種奇妙的感覺。

雪中送炭、枯木逢春,久旱逢甘霖等等,都沒法表達宛桃這種豁然開朗的心情了。

2.

俊文向宛桃提出一起晨跑的邀請。他希望每天的晨練能讓宛桃暫時忘記一些不開心的事情。如果能夠一點點地撫平她的的傷痛,那就最好不過了。

“你之前說你醒得很早,躺在床上也沒什么事,要不就起來和我去晨跑。晨跑的感覺很舒服,清晨的校園也相當有意境哦。”于是他開始描繪他認為有“意境”的情景了。

宛桃對他如夢的的描述并不感冒,她對校園的各處景物早就相當熟悉,不見得有這么多意境。不過俊文后面說的“清靜的環境使人的心靈都得到凈化,靈魂空曠得可以肆意奔跑,大聲疾呼”她倒是有那么一點相信。所以俊文那番話多多少少喚醒了宛桃對清晨的好感,并且在最后欣然地答應了晨跑的邀請。

俊文跑步跑得很慢,用他自己的話叫“做有氧運動”,但宛桃覺得,當初說的晨跑還不如改為“散步”更貼切。她只是心想,并沒有當面說,因為她看見俊文正煞有介事地跑著。開始是并排跑的,后來宛桃就跑在前面了,再后來宛桃只好小碎步在前面領跑。清晨的田徑場,除了他倆,還有兩個剛迷上籃球的正在努力練球的小男生,和兩個晨跑的女生。連她們都跑得比俊文快。宛桃兩人跑了兩圈,便停下來慢悠悠的走。

俊文問:“累不?”

宛桃假意說道:“有點。”

“嗯。”俊文滿意了,“只要微微出汗就夠了,太劇烈反而不好。”

但宛桃并不曾有運動過的感覺。應該是跑得慢,再加上清晨如此涼爽的風。

俊文似乎也覺察到了,他上下打量著宛桃,說:“給我感覺,你體能很好。”

“是吧。小時候和村里的幾個男生鬼混,像個野孩子似的滿村子跑,什么都去干,時間長了便鍛煉了副硬身子。”宛桃說著想起小時候的事,不禁會心地笑了。

”哦,原來從小就隨便慣了……”俊文總算想明白。

“什么叫‘從小就隨便慣了’?”

“就是不會愛惜自己啊!你看你,天冷也好天熱也罷,涼開水到手就喝;時不時把面包和方便面當飯吃;吃水果的時候又不削皮……”俊文不停地數落宛桃生活隨便的毛病,宛桃聽著覺得特別親切,不由得“咯咯”發笑,這些正如往日被奶奶訓導一樣。

“聽你這口氣,活像我奶奶。我奶奶經常在我耳邊嘮叨個不停,但是我知道她關心我才會嘮叨的,所以我一點都不厭煩她。”宛桃說著沉浸在往昔的幸福當中。

“哈,我還以為你會說我像你媽。”俊文打趣道。

“我媽才沒這么好心。他們從來不管我死活,更不用說關心我的起居飲食了,他們只不過是銀行里的提款機。從小到大都是奶奶帶我的……你父母應該很關心你吧,我看你成個大少爺似的,少不了各種寵愛。”宛桃對這“大少爺”有點妒忌和鄙夷。

“是啊,”俊文露出燦爛的笑容,“他們很關心我。只是自己從小身體不好,給他們添了很多麻煩。每次看著他們為自己犯愁,我心里就非常過意不去。所以我要求自己每天起來跑步,努力讓身體好起來,為自己也為他們!”

俊文握起拳頭,神情無比堅決。

俊文的事宛桃早就了解過,現在看見他在病情前面依然如此樂觀如此自信,不由得心生憐憫和敬佩,接著又有些自愧不如——他在大好年華里遭遇疾病仍能如此樂觀,自己卻在老人順其自然去世的這事情上憂傷了那么久。連忙關切地問道:“到現在還沒好起來嗎?”

“好的差不多。我爸媽不讓我吃藥,要我靜養。”

“對哦,你好像跟我說過你爸媽是醫生……”。

“我爸是醫生,我媽是護士。”俊文糾正說。

“這樣真好,看病吃藥從來不用發愁。”

“那你爸媽呢?”俊文反過來問。

宛桃思考了片刻,一字一頓地回答:

“奸、商。”

說完還代替聽眾深深點頭,以表示“聽著的人都認可這觀點了”。

俊文卻忍俊不禁:”哪有這樣說自己父母的?這得是多大的仇……”

“仇倒沒什么大仇,是對他們沒感情。”宛桃直截了當地說。

“那你跟你奶奶的感情肯定最深了。”話一出口,俊文就知道說錯了話,因為自己不經意間揭了別人的傷疤,不由得愧疚恐慌而慚愧地看著宛桃。

——只希望她不要因此而回憶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是的,然而她已經過世了,在暑假的時候。”宛桃說完勉強地咧嘴一笑。

“真不好意思,我不應該提你的傷心事。”

宛桃沒回話,悵然若失地走向那棵銀杏樹。正是深秋,銀杏樹金黃的葉子紛紛落下,凳子上,泥土里,跑道內外,密密麻麻全是黃燦燦的葉兒。宛桃在樹下的一張石凳坐下。俊文靜靜地跟在她后面,不過他沒坐,而是站在凳子前,看著宛桃。

良久,宛桃抬頭凄然一笑:“其實你用不著向我道歉的。在以前,我從不敢向別人說起這事情。我想,只要不讓人知道,那大家就可以像平常的過日子,我亦能當它沒發生過那樣地活著。但無意間總會有一個念頭撞擊我的心靈,這念頭就是:它真的發生了。我永遠都沒法靠想象來復活一個人,我一再不敢面對,不敢承認,不過是自己欺騙自己。跟你說這事的時候,我以為我會堅持不住哭出來,沒想到我還是堅持住了。現在倒覺得身心舒暢了許多——應該是直面了,就坦然了罷。”

俊文的若有所思。但是,沒經歷過這樣的事,他無法理解:人為什么會自己欺騙自己呢?不過,宛桃能看開這事,倒真的替她高興。

東方乍現陽光,黑夜完全被驅逐。光明的一天到來了。

“生與死,本來就是人之常情,要知道,我們有一天也會死掉的,對不對?”宛桃輕輕告訴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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