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呈跟過去看，只見小小一張矮方桌，堆放著各類畫具，雖沒有出版社里的齊全，但勉強夠用。這里便是方明潔在家中的工作臺。

方明潔拿起桌邊一個文件袋，遞給夏呈，笑道：“本來我想明天郵寄的，現在直接交到你手上，更方便些。”

夏呈接過文件袋，取出那一小疊畫稿，都已經按劇情順序排好。再看那畫面質量，即便在簡陋的條件下，也與之前無異。

不，應該說有所差別，家里沒有助手，就是一花一草，也是方明潔親自手繪，從筆觸可以看出，更為細膩。

“真是辛苦你了。”夏呈喜出望外，把畫稿小心翼翼地收回文件袋。

回頭跟方母再寒暄了幾句，夏呈帶著文件袋離開。對方說就一晚，挽留夏呈住下，但夏呈覺得只一對母女在，他一個單身男子，也不方便。于是，隨口編了個理由，找了間招待所登記住下。

入夜，方母做了場噩夢驚醒，迷迷糊糊之中，她感覺大廳外有微微的亮光，于是下床出去看。

借著昏黃的臺燈，方明潔坐在墻角的小方桌前。原來她又在畫漫畫了。這已經是方明潔這趟歸家之后，方母發現的第三次。

“唏唏唦唦……”

寧靜的夜晚，只聽得方明潔手中畫筆與紙張的摩挲之聲。方母抬頭一看掛鐘，已經一點有余。

“啪嗒啪嗒……”方母慢慢靠近，又怕嚇到專注的女兒，故意加重腳步聲，說道：“明潔，收拾收拾，睡覺吧。”

“我快畫完了，你先睡吧。”方明潔頭也沒抬，繼續勾勒人物線條。

“哎……”方母嘆口氣，回房躺下。她勸不動女兒，凡是女兒決定做的事，就一定會做，誰也攔不住，就像高考報考學校一樣。若是強行干預，最近母女間好不容易修復的關系又要出現裂痕。

“唏唏唦唦……”

即便這筆尖聲音極其細微，方母卻聽得明白，她想睡去，結果越聽越來精神。

畫漫畫有什么好的？不是個正經工作，騙小孩的玩意，都是搞創作，還不如小說作家有前途……方母越想越多，這下徹底睡不著了，她索性起身，想再催促女兒停筆。

“我看也挺晚了，明天一大早還得去市場備料呢。”方母不怕女兒嫌棄啰嗦，又湊近桌前念叨。

方明潔抬頭，對母親笑笑，眼神里絲毫看不出疲憊，甚至有精力充沛的感覺。她安慰母親道：“放心，我起得來，再說阿力我也交代好了。不需要我出面，他也能做得很好。”

說完，方明潔繼續畫，紙面上，狗夜叉戰斗的形象逐漸清晰。

方母看著狗夜叉俊俏的面龐，不知不覺間，才發現，原來女兒可以把人兒畫得這么美。

“為什么要畫呢？”方母輕聲詢問。

“因為我喜歡吶。”方明潔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方明潔喜歡畫畫，方母是知道的。打從小時候起，方明潔總能從學校拿回各類繪畫比賽獎狀。女兒的這項才藝，方母并不想開發，甚至還想出手屏蔽。

方明潔熱衷繪畫，別人溫習功課，她總背著畫板出去寫生。為了防止影響主科學業，后來方母把她放在家里的畫具全部扔了。因為這件事，方明潔跟母親鬧了一個月的別扭。

方母以前總認為，孩子是因為自己扔畫具的事情，賭氣才報考了美術學院。

但從現在看來，并不是。方明潔只是單純的喜歡繪畫而已，她的初心一直沒有改變，從前如此，現在也是如此。

在打理門店的時候，方明潔會跟客人嬉笑，只為給對方留下更好的印象。那些笑容大多是偽裝的逢場作戲，并不是真正的快樂。

方母注意到，現在女兒眉間放松，雖然沒有掛著笑臉，此刻心情想必是愉悅的。

漫畫？會好看嗎？方母此前就注意到，阿力也喜歡看漫畫，尤其喜歡看《狗夜叉》。

方母突然心生想要一睹女兒作品的沖動。她起身走進方明潔的房間，從書架上取下了《狗夜叉》第一冊，這套書是方明潔帶回來，用于記憶模糊，翻看之前設定使用。

反正一時半會也睡不著，方母決定，看看女兒畫的究竟是什么？

這下一發不可收拾，這種直白的畫面沖擊感，帶動劇情推進的模式，方母覺得比看小說還要更爽。她一口氣把全部單行本讀完，發現女兒早已入睡，這才躺下休息。

第二天，夏呈特意挑了晚飯后，待面館打烊了，才來拜訪。

剛進門，面館已經收拾干凈，方明潔和阿力都在，就連方母也在。

“阿姨，晚上好。”夏呈先跟長輩打了招呼。

方母見這懂事的年輕人過來，說道：“夏老師，你來得剛好。和我一起做評審吧。”

“什么評審？”夏呈搞不清楚什么情況。

方母指著女兒和阿力說道：“我打算在他們兩人之間選擇一位繼承人。等我退休后，我將把面館繼承給他。今晚，他們兩人就比賽制作鹵面，誰的鹵面更好吃，誰就能成為繼承人。”

原來是一場美食決斗啊，又有面可以吃了，夏呈自然是點頭答應：“就讓我來評評吧。”

方明潔撅著小嘴兒，得意地對阿力說道：“這場比賽，勝負很明顯了吧。”

“還沒比，誰贏誰輸還不知道呢！”阿力并不服氣，放大聲量道。

“之前已經9比0了，無非改成10比0而已。”方明潔平靜地說出了一個殘酷事實。雖然她擅長繪畫，在調制鹵湯上，她也有過人的天賦。

阿力是方明潔的遠房親戚，兩人同歲。他初中畢業后，就到面館里做幫工，逐漸成為方母最得力的助手。

小面館除了春節休假，每天都營業。方母也不是鐵人，總有生病的時候。這時候的鹵湯調配，就由方明潔和阿力輪番上陣。最后根據各自的營業額判定勝負。

方明潔在口感拿捏上，更勝一籌。至今為止，阿力仍未求得一勝。不過那都是五年前，方明潔沒上大學時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