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噩夢與渴望

這天晚上，紅紗女躺在樹上，越想越傷心，她沒想到人類原來如此可怕，對待其他生靈如此無情，可憐她還幻想能變成人類呢。要是有一天，她被人類捉到，是否也會被剝皮抽筋？她不寒而栗。夜里，她突然從噩夢中驚醒了，風吹著她的紅紗和長發，在枝椏間飄動，如她的心一樣不能平靜。

“咕咕呱呱，咕咕呱呱……”遠處，青蛙的合唱此起彼伏，比一個大樂隊還熱鬧。他們永遠有說不完的話，抒不完的情。有他們在，田野就生機勃勃。他們你咕我呱的合唱，不知驅散了紅紗女多少寂寞。可是今天，即使有十個這樣的樂隊，也驅散不了她的恐懼，她緊緊抱著臂膀，像是怕冷似的，不停抖著。螢火蟲提著燈籠，圍著她飛來又飛去。

這時，她想起了那只老綠蟲，朝頭頂的樹枝可憐巴巴地喊著：“老綠蟲，老綠蟲！”可是回答她的，是震耳欲聾的鼾聲，比一頭老牛的聲音還大。老綠蟲年紀大，睡得沉，就是將他從樹上扔下去，大概也不會醒來的。

紅紗女只好枕著手臂，從綠葉繁茂的枝椏間看著滿天繁星，星星也朝她擠眉弄眼，好像對暗號，顯得古怪莫測。莫非，星星有什么話要對她說嗎？

第二天，紅紗女跟老綠蟲的關系莫名其妙地好了起來。一個不再用樹枝抽打桃葉了，一個再不吹胡子瞪眼地罵人了，桃樹上少了這一老一少的吵鬧聲，變得和諧起來。紅紗女開始沒完沒了地問這問那，老綠蟲總是不厭其煩地作答。由于紅紗女的問題特別多，老綠蟲就親昵地叫她“小問號”，他們找到了各自的尊嚴和位置，從此相安無事了。

老綠蟲不愧是這片山野的活字典和百科全書，他好像從地球誕生那天就存在了，什么都知道。他不發脾氣時，像飽經滄桑的山石一樣深沉。

他說，人類曾經和其他動物一樣弱小，并不可怕，是后來逐漸變得強大起來的。在混沌的遠古，人類赤手空拳，在野獸瘋狂的追捕中艱難生存；后來，才有了對付其他動物的能力，他們用棍棒和石器對付野獸的侵襲；再后來，又用弓箭和刀槍，將那些虎視眈眈的野獸追得東奔西跑，上躥下跳。

人類將那些馴服的動物圈養起來，以備在需要的時候食用，如豬、羊；他們還圈養了另外一些動物，讓它們為自己耕種、運輸，如馬、牛、驢、騾等，它們年輕時為人類干活，老了被人類吃肉。一切就這樣沿襲下來。人類群居在一起，男耕女織，安居樂業，未馴服的動物被視為野獸躲藏在荒山野嶺中。現在，盡管那種互為天敵的對峙已不再那么激烈，但人和動物間仍然戒備森嚴。野獸們有時會襲擊人類，人類則把獵殺動物當成了本能，獵戶豹膽就是代表。

聽了他的話，紅紗女對人類的向往和好奇再次動搖了。但總得有一種渴望，代替另一種渴望。她想飛出森林和群山，到山外世界去看看。然而，老綠蟲聽了連連擺手，告誡她說：山外世界，是最不能去的地方。據說，那里是高度發達的文明世界，是這個地球上最可怕的地方，在那里一切都發展到了不可思議的程度，像陀螺一樣在瘋狂地旋轉。對他們來說，山里世界還處在原始蠻荒的狀態，山里人就是原始人。

于是，紅紗女只好提出去森林深處看看，老綠蟲答應了，他心里想：也許她就是從那里來的，只不過她已經忘記了而已，這事誰說得清呢！

森林真是幽深廣大、漫無邊際啊，遮天蔽日的古樹，稀奇古怪的鳥鳴，藤蔓纏繞的懸崖，吃不完的野果子，透心涼的小溪水……紅紗女邊走邊飛，不知過了多少天，也沒走出它的懷抱。

她吹起樹葉，喚來了小猴子“一撮毛”，他倆在樹上互擲著野果，玩得瘋天瘋地。但最后，她還是悻悻地回來了，因為只有在這棵住著一只老綠蟲的桃樹上，她才會睡得安心。無論她去哪里，走多遠，老桃樹才是她最穩妥的家。

游蕩倦了，她的夢想又從起點回到了原點，她探尋的目光，又落回到河對岸的村莊里。盡管那些可怕的故事讓她心有余悸，卻仍阻止不了她的遐想和對人類生活的渴望。

那個在驅趕儀式上見到的少年，他是哪戶人家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