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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夜計

  • 倦云記
  • 二十二初
  • 2559字
  • 2019-12-21 23:18:57

江彬邀宴的前一天晚上,老侯爺的房間依然燈火通明,透過房門外的紗窗向里看,隱隱約約能夠看見三道人影。

徐印雄滿臉陰郁地坐在木桌前,手頭里緊握著茶杯,關節不斷摩挲杯壁,手指微微顫抖,“下午時分,李轄司在京城用千里鴿傳回了密報……”

伴隨著灼目的燭光和老爺子粗重的喘息聲,屋內陷入了一陣沉默之中。

半晌之后,徐印雄這才又從牙齒縫中吐出一句話來,“為什么南京城的那些個自詡‘股肱之臣’的混球們,從來都沒有學會安份?”

洪澤不敢夾話,他知道侯爺今晚的心情極差,這幾天里連續發生的瑣事,實在令侯爺感到異常的憤怒與惱火。

就連一向奉行“隱忍不發”的李字潺都在自己內宅中大發了幾次脾氣。

要說起來,得先從東院演武場的那次招兵比試,即將成為炬甲兵的吳塵被人暗殺算起。

徐府損失是小,可卻使得淮水城的百姓對侯府的尚好的感官降低了不少。

事后,縣衙雖然斷了案子,定了兇手,可是坊間仍舊流言四起,人們都在傳吳塵被殺之案即便是秦方所為,也與徐幸脫不了干系,覺得有老侯爺護著孫子,知縣不敢動手緝拿罷了。

只有為數不多的本地世家還算清醒,老侯爺多年為人擺在那兒,明白此事應當另有隱情。

“誰能料到,秦方竟真會不顧一切到直接出手殺人這種地步。”李字潺微微皺眉。

他之前也與秦方接觸過數次,知道他是兵部侍郎江武年推薦入職,所以明里暗里都有些防備,卻怎么也沒有想到這位滿口正義的秦捕頭,內心住著一個十足的瘋子,栽贓陷害,乘機截殺,若不是洪澤和少爺與他說了事情經過,他也不敢相信此事。

洪澤黯然無語,心中愧疚,知道秦方所作所為差點讓徐府陷入困境,而他身為侯府總衛長,未能事先察覺,因此難辭其咎,秦方已死,他怨氣沒處撒,不由地從心底里愈發痛恨起背后指使者江武年。

“秦方雖然做事極端,但也只是一個被逼得走投無路的可憐人。”徐印雄搖了搖頭,臉上的陰寒依然未散去,“相比較而言,江武年卻更加讓我憤恨,手段陰狠毒辣,辦事不思后果。衛國公極度溺愛長子,縱容放任,他的一世英名,遲早要敗在這個大兒子身上。還有在其背后推波助瀾的那些官員們,不顧皇家顏面,個個盼著我舊案重申,都想置我于死地啊。”

想他堂堂朝廷的高爵——武安侯,這一身功名可不是承繼先人,而是在刀山尸海的戰場上生死搏殺得來的。

他身上每一處疤痕都是光榮的象征,是大越安定的基石。

先帝在位之時,徐印雄深受器重與信任,朝中四方勢力無不拜服。

不過曾因為一場大案遭人陷害,飽受艱難,但也是先帝下的一道旨意赦免其罪,即使朝中有些人內心不平難忿,可哪個敢在明面上對他動手,全都得客客氣氣地相待。

如今,陛下登基將滿二十年,海清河晏,舉世鼎盛。

只因為皇帝是年幼上位,不通政務,大權難免有些許旁落,于是徐印雄的舊賬也被朝野中的死對頭們拿了出來重新算計,這種行為無疑是極度藐視皇權的舉動。

“侯爺不要過于憂心,我朝陛下并非上唐的傀儡皇帝,被人輕易拿捏。”李字潺寬聲安慰,只是語氣中夾雜著一絲莫名的意味,“再不濟,或許‘那處地方’可讓少爺躲上一躲。”

徐印雄想了想,微微點頭,面色稍見好轉,又瞥了一眼李字潺,發現他低下頭時的眼中閃過一絲冷意,不由地嘆了口氣。

“這天下要論輕視皇權的狂徒有幾何,你怕是首當其沖。”

李字潺的臉色有些不自然,這句話仿佛戳到了他的痛楚,讓他的音色都變得扭曲起來。

“侯爺既然肯幫我,又怎會不懂我的所思所想?大越皇室宗貴確實不少,但我真正看得上眼的,也僅寥寥數人罷了。”

“都是些陳年往事,你還是放不下。”徐印雄搖頭嘆道。

“歷歷在目,錐心之痛,豈敢忘卻?”

李字潺苦笑一聲,望著窗外幽暗的黑夜,散落亂的目光中飽含著追憶之色,“侯爺不也沒有放下嗎?”

接受現實,不代表他能夠坦然,縱使他已經在這個盛著污水的大染缸里呆得足夠久,卻依然無法習慣。

洪澤端坐在李字潺身旁,一臉驚詫,他與李字潺相交二十多年,彼此也算得上無話不談的老朋友,卻不知道他心底里還埋葬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

面前這位端坐的清秀書生,不見老邁的面容之下隱藏著無盡的苦楚,難以猜測是何等痛苦的經歷所造成。

洪澤努力從眼角擠出一滴眼淚,然后輕抹了去,頗為心酸地說道:“老李啊,看你的樣子過去應該是受了大罪,卻還能撐到現在,不容易吶……”

“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這般逍遙自在。”

李字潺從過往的思緒中回神,輕聲說道:“因為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目,你或許只是想豪飲美酒,打架練兵,可我必須要為自己,為身邊的人考慮,考慮現在,也考慮將來。”

“什么叫逍遙自在?我洪某人每天練兵巡視不辛苦啊?你丫種個破花,還擺個兵陣驅蚊除蟲,咋好意思說我!”

洪澤立時就不滿意了,他看起來很自在么?

好吧,是有點小清閑,但那也得稱作“日理萬機,忙中偷閑”啊!

“既然如此,你更應該主動一五一十地稟告侯爺,你洪黑水每天在演武場都干了些什么事,好讓侯爺嘉獎你,省得自己費心,花錢犒勞自己。”

李字潺斜瞄著洪澤,心想“黑水”這個表字還真是適合他,因為他這張嘴從來蹦不出正話?

徐印雄聽了此言,眉頭輕皺,側眼看向洪澤,一副詢問怪罪的架勢。

洪澤頓時啞言,心道:“好你個李字潺!我是看你一臉悵然的表情,才大發善心好言安慰,結果你不領情,反倒攀咬我一口……”

這個賊狐貍!

洪澤見侯爺眼神漸冷,只能尷尬地笑笑,打了個哈哈。

“侯爺,我這么做是職責所在,不值當嘉賞。咱們還是把重心放在如何對付京都的奸佞小人身上吧。”

徐印雄平靜地望著他,語氣中卻蘊含著一絲涼意:“你是不是練兵之時,又偷偷飲酒?還挪用軍費?”

洪澤聞言立馬躥起,一臉嚴肅地大聲辯解道:“沒有!絕對沒有!軍餉可是士卒之根本,我哪里敢動?至于喝酒……”

他三指朝天,賭起了誓來。

“如若我偷喝過酒,必遭天雷降頂的懲罰!”

徐印雄見他信誓旦旦不像作假,將信將疑,又輕瞥了李字潺一眼。

李字潺搖了搖頭,笑道:“你當然不會偷偷喝酒,你那叫光明正大地喝酒,對是不對?這么多年了,我還不識你的那點小破伎倆?你以為瞞得了侯爺,就能瞞得住我?”

“老李!你咋就知道揪我小辮子不放哩,我是不是和你前世有仇,今生造孽?”洪澤狠狠瞪著清秀書生。

這么多年的交情全喂狗肚了?就不該心有感觸,同情起他來。

“今晚先散了……”

徐印雄有點鬧心,揮手示意二人,又伸手指了指洪澤,淡淡說了句:“明日自去演武場領五十軍棍,必須著實了打。”

“侯爺,我冤枉啊!”

“六十。”

“侯爺……”

“八十。”

“……”

洪澤默默恨言,一雙大眼滿是幽怨望著李字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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