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說這曲不肆曲將軍,被炎西平一喝,倒是清醒了幾分。他雖是莽撞,卻也曉得些利害關系。暗自打量閣羅鳳,又想了想以前的聽聞,暗忖其武功十有九成高于自己,打起來自己多半吃虧。即使眾人一起上制住了他,但若真鬧翻,以后于兄長大人面前,只怕也不好交代。
想到了這些,曲不肆的氣勢便弱了下來。
“哼。”只是劍已在手,曲不肆一下也拉不下臉面來認錯。自己堂堂蒙嵩詔將軍,給一個落在自己手上的他詔王子認錯,那自己臉面豈不是要丟盡了么,以后在同僚面前說話時,定叫人家看輕。何況六詔中以蒙舍詔為最弱,一個王子,有何可放在心上的?曲不肆如是想著,不與他斗便是給他面子了,要自己認錯,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炎西平也看出了曲不肆的意思,心里氣得發抖:誤國,誤國啊,我蒙嵩詔用人如此,早晚為他人所滅。只是這滿腔憤恨,他都沒法表現出來,也無力去改變。
“你倒是說個明白,好酒好宴招待本小王,圖的是什么機心?”炎西平喝醒曲不肆這當兒,閣羅鳳已搶到曲不肆跟前,一手抓住曲不肆的胸口,一只手上劍明晃晃地比劃,劍光閃處,人人自危。
曲不肆臉色一僵,胡子叉開,握劍的右手青筋暴出,只是片刻,那手還是垂下了。
“王子,誤會,誤會啊。”炎西平陪著笑臉,對閣羅鳳施禮道。只是眼里有些紅絲,氣色有些青白,笑得頗為難看。
“滾開。”閣羅鳳一把將他推開。
炎西平是文官,素沒習過武藝,被閣羅鳳一推之力,“噔噔”踉蹌退了兩三步之遠,心里叫苦不迭。
“王子,有話好說,有話好說。”炎西平又上前勸解,“曲將軍喝高了,一時糊涂,胡言亂語,王子胸懷寬廣,萬勿介懷。曲將軍,是不是啊?”炎西平對著曲將軍示意,暗示他權且忍耐,認了錯,其余的以后再計較。”
“一時糊涂?哈哈。”曲不肆還未表示,閣羅鳳便怒罵道,“你們當本小王是傻子么?”
“王子息怒,此言……”
閣羅鳳放開了曲不肆,轉而劍指炎西平道:“你們明里款待本小王,暗里實是拘留本小王,包藏禍心……”
“轟”此言一出,炎西平與曲不肆臉色一白,隨即又變得通紅。炎西平四處張望了一下,似乎坐立不安。曲不肆則緊握住手,“嚓嚓”有聲。
“王子,您這是……”
“王子,你喝醉了。”這時,林云風上前一步,對閣羅鳳耳邊低聲道。
閣羅鳳不動聲色,也不看他,反而大聲道:“本小王沒醉,咯,本小王清醒得很。你……”閣羅鳳指著炎西平道,“小小館驛令,招待本小王便罷了,卻搬出來軍隊,明目張膽,是要扣留小王,你們安的什么心?”
炎西平臉色又一白,還好喝了酒,臉色有些紅,難以看得出來。只是對這王子的厲聲直言,卻啞口說不出話來。
“還有你?”閣羅鳳突地一指林云風道,“你以為你個頭大,身形勇猛,咯,又身居軍職,本王,咯,本王便會怕你么?本小王,咯,本小王自幼習……”閣羅鳳打著酒嗝,劍卻不含糊,往著林云風招呼。林云風左閃右避,狼狽不堪,虛弱的身體大汗淋漓。
“王子,是我,我是逍遙啊。”林云風急急解釋。
“啊,啊?”閣羅鳳又舞了幾下,才使力睜眼看眼前人,似乎是真的打錯了人。又打了個嗝,劍轉而指向曲不肆,“本小王自幼修習武藝,還比不過,咯,比不過你一個不曾習武的館驛令么?”
“咳,王子,下官才是館驛令。”炎西平低聲道。
“呃,哈,咯。”閣羅鳳十分不滿地揮手,“本小王知,咯,知道,還,咯,還要你多說么?”說罷,踉蹌了幾步,大聲道,“記得十五歲那年,父王宴會,本,咯,他們欺本小王年少,哈哈,結果,咯,哈哈,本王將他們喝倒下了八……”閣羅鳳比了比手指,才神彩飛揚道,“八個啊,父王和群臣們目瞪口呆,那時他們那表情,哈哈……”
“王子,你醉了,還是回屋……”炎西平看著王子要站立不穩,急上前扶住了道。
“胡說,我像醉了嗎?咯,哼,我像醉的人嗎?咯,咯,你們看,本小王還能咯,還能喝。”閣羅鳳掙脫炎西平的攙扶,張望一下,就要去桌案上取斟滿了酒的酒杯,只是甫一走了兩步,便東搖西晃,險些摔倒。還好林云風和炎西平等人眼疾手快,堪堪扶住了他。
“呼。”閣羅鳳長呼了口氣,頓了頓,抓著林云風道,“你說,本小王沒醉,咯,本小王沒醉,是,咯,是不是?”
林云風大汗,以前極少應對這場面,不免有些手忙腳亂的。一面躲避那沖天酒氣,一面口里說著“是”。
炎西平也道:“是是是,王子自是海量,許些酒水,怎能醉倒王子。王子聰慧英明,仁善寬厚,還請……呃,王子?”
“呼呼……”
炎西平啞然。
閣羅鳳蹭著林云風,囈語兩聲,竟是睡過去了。一時大廳里靜得出奇,只剩下閣羅鳳粗重的呼吸聲。
炎西平怔了怔,心里突地松了口氣,王子安靜了,這時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不過感覺額頭清涼,才發覺自己起了好多的汗。
“你們,快快扶王子回去休息。”炎西平對著侍衛吩咐。
“是。”立即三四個侍衛過了來,小心地扶著閣羅鳳,往居處走去。林云風自然跟在了后邊,炎西平也招呼人跟了上去。
林云風等人一出,廳中便只剩下了曲不肆。只見他怒目圓睜,“呔”的喝了一聲,一跺腳,猛地將劍擲在地上,抬頭悶聲大步走了出去。
待得安頓了王子,炎西平等人才步出了王子的居所,長舒了口氣。
望向天空,夜色依舊環繞。黑漆漆的,不見半點星辰。
南方的風,大而急,又是寒冬時節。在白日,天氣倒不見得冷,但夜晚的風,卻頗為寒冷,人們不自禁要打了冷顫。
涼風襲來,燭光搖曳,照亮的一席之地,也若隱若現,闌珊之時,似也顯得昏昏欲睡了。
夜里風吹人更醒,酒醉欲眠見夢人。
他人,都已經安歇了罷。炎西平托著疲憊的身軀不由自主地想。
只是……
“嘶……”突地,本來要寂靜的夜晚,在館驛西邊不遠處出現了馬的嘶鳴。雜亂而急促,有心人細聽,便知曉至少有十來匹馬。
“嘶……”在幽靜的夜晚里,十分刺耳。
夜,還是不安寧的夜。
“怎么回事?”曲不肆望了一眼西邊,悶聲極不滿地問道。
“稟將軍,西邊不知何故,有十數匹馬在嘶鳴。”一侍衛朝西方仔細聽了會,然后回答道。
“豈有此理,館驛附近,何人大膽?”曲不肆本來今晚一直有股悶氣,聽得這馬嘶鳴,更是心煩氣躁,恨不得立刻撕了這縱馬的人,方解一點心中氣憤。
“你,你,你,還有你,跟我出去看看。”曲不肆指了幾人,當先去馬槽牽了馬,一甩鞭子,馬便消失在了黑夜里。
“將軍,請……萬要小心。”炎西平本要阻止,但曲將軍動作太快,而且又在氣頭上,炎西平阻攔不及,要請他停下的話,出了口卻成為了“萬要小心”。
夜里馬嘶鳴,本就不同尋常,黑暗里去追查,更有風險。若是平常,炎西平定然十分注意,只是今天發生了那么多,讓他心力憔悴。往王子住處掃了一眼,也想不出什么來。
“保護好王子。”炎西平對著守在門外的四個侍衛道。
“是。”侍衛低聲應答。畢竟王子在里面安睡。
炎西平點點頭,便去安排人處理大廳里落下的場面了。
閣羅鳳屋里,還留下了林云風。他畢竟是閣羅鳳的下人(炎西平等人認為的),留在里面,也沒什么可計較的。
屋里,初始還有閣羅鳳鼾聲大作,但漸漸地,漸漸地小了,似乎是沉沉睡去了。
“王子,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林云風輕輕道。
燈,吹滅了。
屋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吱。”門被推開,卻出了一陣大風,侍衛不由得遮擋了一下眼。再細看時,只看見三四丈遠有一個背影,穿著粗布衣裳,低著頭,拐了角,往下人房間走去了。
風里,遠遠傳來一個埋怨的聲音:“一個焉不拉幾的病鬼,出個門,還搞那么大陣仗,這幾天還真沒看出來他武功那么好,武功高了不起么?啊,門也沒關……”
“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