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幾個鮮紅的打勾,陳建設內心砰砰直跳。
他身為副科教師,又沒有任職班主任,生活可以說是十分清閑,沒有任何壓力。
可當他得知以前不如自己的同學,一個個脫穎而出,跑到了自己的前頭時。作為高材生的他,內心焦慮瞬間被擴大了無數(shù)倍。
陳建設有想過建立物理奧賽班,以此來打出自己的名氣。
可他來到二中也有些年頭了,自然清楚學校的生源質量、學業(yè)水平如何。那些雇傭過來的考霸,只是在應試考試上有心得,但在面對奧賽題目時,并沒有多少優(yōu)勢。
本已磨滅的希望,沒想到在今天忽然出現(xiàn)了轉機。雙目炙熱的陳建設,已經想好了要將余修平收歸麾下。
拿著A4紙的尤飛宗,面色有些陰晴不定。
其實,他在這隨堂練里頭夾雜了一些私貨。
倘若余修平弄虛作假,那隨堂練的前幾題,基本能讓他現(xiàn)形。
倘若有點真才實學的話,里頭那幾道壓軸題,也能挫挫銳氣,讓他曉得物理不是那么簡單的。
可他萬萬沒想到,余修平竟然全部寫對,而且還做得如此之快。
尤飛宗抬起頭,望向了余修平,尷尬地笑了笑,“這張隨堂練的難度系數(shù),應該挺合適的。”
旁邊的陳建設一聽,頓時不樂意了。
他甩了下三七分的劉海,抓過尤飛宗手中的A4紙道,“老尤,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什么叫應該挺合適的?
把你們十四班物理考前五的喊過來,讓他們當場做這張隨堂練。
我估摸著,那五人能達到均分70,就已經很不錯了。”
已經余修平視為自己得意門生的陳建設,拍了拍余修平的肩膀,給了他一個贊許的眼神。
尤飛宗摸了摸有些稀疏的頭發(fā),給始作俑者徐衛(wèi)東遞了個眼神。
老徐頭輕咳一下,瞥了眼桌上的物理卷子。
尤飛宗連忙拾起那疊月考卷子,放到余修平手中,笑呵呵地道,“這是你們班的月考卷,幫我發(fā)下去。”
余修平捧著卷子點點頭,隨后便準備離去。忽而間,半空中橫出一只手掌,壓在了這疊卷子上。
“同學,想參加物理奧賽嗎?”陳建設露出了自認為和藹可親的笑容。可在其他人看來,這笑容似乎有點兒諂媚......
余修平眨了眨眼睛,古怪地看著陳建設。
他很清楚學校沒有物理奧賽班,所以才計劃準備走高考路線,逐漸提升每一科的成績。現(xiàn)在這不知名叫什么的老師,卻突然問他想不想參加物理奧賽,著實讓人有些摸不著腦袋。
“感覺好像有些......”
“我可以給你申請一間教室,讓你在里頭單獨學習,不受他人影響。”余修平話講一半,突然被陳建設打斷。
“老師,現(xiàn)在都高二了,會不會有點晚?”余修平問道。
“哪里會晚,這還有一年的時間來準備。你要知道,有些人參加了兩門,甚至三門。”看到余修平意動的神色,陳建設又拋出了一個誘惑,“除了單人教室外,你平時可以不用上課,也毋須參加考試,由你自己來分配時間。”
尤飛宗與徐衛(wèi)東相視一眼,均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疑之色。
這陳建設打著什么鬼主意,難道就料定余修平能夠拿下省一的名次?
奧賽保送,聽著很美好,但它實則為九死一生的鬼門關。門里頭站著的,乃是各路大神,而門檻外躺著的,卻是累累白骨。許多成績本來還湊合的學生,就是因奧賽而荒廢了學業(yè),最后去了不盡人意的學校。
余平沉吟片許,出人意料地點頭道,“如果不麻煩的話,我倒是可以嘗試下。”
“不麻煩,怎么會麻煩呢?我待會就去找校領導申請。”陳建設眼前一亮,拍了拍余修平的肩膀,大喜過望道。
徐衛(wèi)東干咳了兩聲,“建設啊,我這班主任還在這,你就準備挖墻腳了?”
“這小子月考成績排名多少?”陳建設微瞇雙眼,露出了勝券在握的微笑。倘若余修平是尖子生的話,根本就不會被喊來寫什么隨堂練,他這樣問,就是料定余修平屬于‘棄子’。
“28名。”徐衛(wèi)東順口道。
“老徐,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按照往年的排名來算,這小子若是正常參加高考,最好的去處便是本省那幾所普通一本院校,沒錯吧?”
徐衛(wèi)東萬萬沒想到,陳建設會在學生面前,講出赤裸裸的現(xiàn)實。騎虎難下的他,只能不情愿地點點頭。
“但要是參與奧賽的話,他就擁有了無限可能。而且新年也快到了,給我三個月時間。倘若這小子達不到省一水平,我親自將其勸退,你倆意下如何?”陳建設嘿嘿一笑,撩了下厚厚的頭發(fā)。
尤飛宗抓起茶杯,起身走到飲水機旁接水,全然一副局外人的態(tài)勢。
壓力瞬間給到了徐衛(wèi)東身上。
在陳建設注視下,徐衛(wèi)東只能硬著頭皮道:“我尊重領導安排。”
陳建設暗罵一句老狐貍,隨后對余修平說到,“你在這等下,我去去就來。”
言罷,他雷厲風行地跑出去,全然忘了自己待會還有課的事情。
上課鈴響,年段室的老師陸續(xù)離去。
徐衛(wèi)東臨走前,同余修平說道:“好好權衡,省內一本學校也不錯了,奧賽不是人人玩得起的。”
徐衛(wèi)東接受了余修平物理成績,但他只是將這表現(xiàn)歸為偏科的結果,并非真的適合奧賽。
雖然被看輕,但余修平還是恭敬地頷首道:“感謝老師的教誨,倘若真的不合適,我會盡早退出奧賽班的。”
“你曉得就行,其它老師那邊別擔心,我會向他們說明情況的。”
徐衛(wèi)東走后,年段室便空蕩蕩的一片,獨留余修平一人在此。
“唉,都怪自己,被壓抑了太久,一時沒收住勁。”余修平走到洗手槽,擰開水龍頭,清洗了下臉龐,“不過這樣也好,有個獨立的教室,看書不用再被打擾,而且依靠過目不忘所取得的進步結果,也能推給那三七分發(fā)型的老師。”
十來分鐘后,陳建設滿頭大汗地跑回來,他一來便喜不自禁地說道:“搞定了,這是知悉書,你簽個字,一份給你,一份我留著,一份再拿去歸檔。”
看到陳建設這副模樣,余修平內心暖暖的。
他接過文件,刷刷簽下了名字。
“謝謝老師。”
“甭客氣,以后若有什么需要盡管和我講。還有這是電教館四樓的鑰匙,以后那間教室便屬于你了。”陳建設從褲兜摸出兩把鑰匙,交給了余修平。
辦完事,他匆匆捧起月考卷子,離開了年段室。
余修平拋了拋手中的鑰匙,嘴角露出幾分笑意。
回到教室后,張國棟問他死哪去了,別人都回來了,就你沒回來。
余修平只說了兩個字有事。
“對了,你小子怎么做到的,物理竟然能考100分。”
旁邊的人看似認真聽課,但他們都豎起耳朵,等待著余修平的回答。
這妖孽般的100分,實在是讓人難以相信。
余修平看了眼講臺上的尤飛宗,隨后神神秘秘地說道:“真想知道?”
“你這不是廢話。老師說出你考100分時,坐前面的幾個分奴,那表情像是吃了蒼蠅似的。”
“很簡單,我做過類似的題目。”余修平推開張國棟的肥爪,微笑地說道。
“切,鬼才信。不說拉倒,我還不想知道。”張國棟哼哼地回道。
任誰聽到這番話,都會覺得余修平在敷衍了事。
他們心中所想的,其實與老徐頭一開始認為的差不多,都是覺得余修平應該是從哪拿到了答案,所以才會突然考這么高分。
因而瞥過來眼神,就帶了幾分鄙視。
余修平受過那么多年的白眼,這種程度對他來說,只是家常便飯。
下課鈴響,大伙飛奔離去,教室內只剩沒幾個人。
在余修平去而復返后,生活委員問到余修平是忘了什么東西嗎?
余修平搖了搖頭,將手中的紙箱放下來,問生活委員拿了卷透明膠布。
待那幾個講話走后,教室內剩下的人,都在伏案疾書。
余修平撕扯膠布的聲音,成了整個教室最大的噪音。
不過現(xiàn)在是放學時間,那幾個人也不能說啥,只能祈求余修平趕緊整完滾蛋。
加固好紙箱后,余修平將它翻過來,而后將一摞摞書放進去。清空完書桌,余修平朝那些人說了句不好意思,便捧起這兩箱子書,離開了十五班。
前邊那幾個人,大多生性涼薄,對余修平的舉動,完全不為所動。
有兩個互為前后桌的,甚至譏笑道:“那人是不是因為作弊而被勒令退學了?”
“作弊最多被警告或者記過,哪里會到退學的程度。”
“這就奇了怪。”
在那兩人小聲嘀咕下,周悠然同桌抬起腦袋,若有所思地望著那空蕩蕩的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