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神情一凜。
古言玉覺得自己說得差不多了,適可而止道:“祖母別太擔心了,畢竟我也只是猜測。”
老太太頓了半晌,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你說得沒錯,不能讓人稀里糊涂地給害了,這件事你就別管了,我自由分寸。”
古言玉乖巧地應道:“是。”
回到祥和院,老太太徑直到了臥房,低聲囑咐容青道:“你去查查到底是誰將威遠侯和言玉的事情泄露出去的,著重查大夫人。”
容青驚訝地應道:“是。”
威遠侯府,秦荀殷送走各方來客,回到秋蘭院時已經很晚了,徐芳若特地命人給他熬了碗醒酒湯,秦荀殷雖然沒喝醉,但到底還是喝了不少,端起碗咕嚕咕嚕全喝了下去。
“孩子睡了嗎?”秦荀殷問。
徐芳若回答:“已經睡下了,古家大姑娘醒來后,不巧見到了兩個孩子。”
秦荀殷將碗放到桌邊的雕紅漆托盤里:“她什么反應?”
“奴婢看著,大姑娘好像很喜歡小孩子的樣子,還親手抱了五小姐,給五小姐喂桂花糕吃,五小姐很是高興呢。”徐芳若一邊說一邊觀察這秦荀殷的臉色。
可惜秦荀殷慣常不動聲色,徐芳若什么都沒看出來。
她試探道:“太夫人好像對大姑娘格外關心,如今外面又傳了那許多的流言,實在有損人家姑娘清譽,侯爺一直排斥議親之事,可如今您都二十七了,府里也確實缺個女主人,奴婢觀察了那大姑娘許久,至少表面上看著還是不錯的。”
秦荀殷道:“我問過她了,人家不愿意嫁給我。”
徐芳若一愣,暗暗猜測秦荀殷是不是問過人家姑娘,又想到秦荀殷的脾性,覺得這種事情他還真有可能做得出來,就暗暗好笑。
她琢磨了一陣,繼續繼續道:“這便是了,大姑娘不愿意嫁給您尚且能對兩個孩子好,想來她若是真的嫁給了您也絕不會虧待兩個孩子的,侯爺不妨考慮考慮。更何況男婚女嫁,尋常百姓家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侯爺您非尋常百姓,自然是不用非得走媒人這條路的。”
徐芳若苦口婆心,也是真的憂心。
無后乃是大事,兩個孩子再好,和秦荀殷再親,也不是他親生的,她照顧兩個孩子的時候,有時候就忍不住想,若這兩個孩子是秦荀殷親生的,那該多好的。
可惜,秦荀殷輸在娶媳婦兒這件事上。
而每日都被催婚的秦荀殷對于這些話早就聽膩了,只不過徐芳若乃是他的奶娘,是真心實意為他好,所以他才沒有發怒。
秦荀殷被這些日常催婚的話鬧得煩不勝煩,他琢磨了下,道:“媽媽不必掛心了,我自有分寸,知道該怎么做的。”
徐芳若見他有了主意,這才稍稍放心。
眨眼到了第二日。
隆安皇帝登基十七年,舉國綜合上來講,還算風調雨順,前前后后也只有三次大戰,一次是隆安五年,西北大戰,被秦業一舉平定。
一次是隆安十二年的西北十八部落聯盟進犯大梁,這場大戰前前后后持續了小半年,秦荀殷的父親秦業就死在這次戰爭中。
一次是隆安十五年的海戰,倭寇進犯大梁海域,被秦荀殷一舉趕出,并生擒了倭寇首領,讓大梁沿海百姓恢復了安寧的生活。
統共三次大戰,第一次靠秦荀殷的父親,第二次和第三次靠秦荀殷,總而言之,都離不開威遠侯這三個字,威遠侯自然是大梁的大功臣,大功臣手握十萬大軍,人人忌憚,包括隆安皇帝自己,他也忌憚。
此次招威遠侯回京,一則是因為太夫人大壽,二則是因為西北暫時不會有戰事,秦荀殷繼續留在西北也沒什么意思,時間長了,恐生異心,不比將人放在他眼皮子底下讓他放心。
而秦荀殷也確實是個守規矩的,回京后基本上不和這個大臣那個大臣交往過甚,連在外面喝個酒的事五根手指頭都能數過來,總體而言,和其他朝臣的接觸實在是不多。
且他在自己面前也總是規矩得很,動則叩拜,不動則站著,有時候和他商議事情,商議得久了,他親口讓他坐下,他也推三阻四,說君臣有別,哪有奴才在主子面前坐著的道理。
樁樁件件都讓隆安皇帝很滿意,他在秦荀殷的身上完全沒看到半點恃寵而驕和居功自傲,便也逐漸對秦荀殷放心下來,一日比一日和顏悅色。
今日早朝后,秦荀殷沒有立即離開,隆安皇帝便知道他有話要說,讓他先到御書房候著,待他特意在后宮溜達了一圈再到御書房的時候,見秦荀殷就站在御書房的屋檐下。
隆安皇帝沒有即可去見秦荀殷也是有自己的算計,他就想看看秦荀殷到底是進御書房里候著還是站在屋檐下候著,到底是站著候著還是坐著候著。
不同的選擇,都代表了秦荀殷不同的態度,而秦荀殷的表現讓隆安皇帝很滿意。
秦荀殷跪下朝隆安皇帝行禮,隆安皇帝道:“愛卿請起。”
轉而卻沉了臉色質問伺候的奴才:“外面天熱,朕不是說過請威遠侯到御書房里等候嗎?你們怎么伺候人的?怎么讓威遠侯在這里干等著?”
一眾奴才當即跪下,御書房的管事公公戰戰兢兢地回答:“稟皇上,奴才請了,可威遠侯說御書房乃是您平日里處理政務的地方,書房里定然有許多折子,他不好在里面候著,所以您未到,說什么威遠侯也不愿意踏進去半步,就……就在屋檐下等著了,奴才伺候不周,還請皇上請威遠侯恕罪。”
秦荀殷拱手道:“皇上,各位公公并無伺候不周到的地方,是微臣執意不愿意進去的,還請皇上恕罪,不要怪罪各位公公。”
隆安皇帝無奈地看著他道:“滿朝文武百官,就數你最是小心謹慎,朕讓你進去等你就進去等,何必拘禮。”
秦荀殷汗顏道:“微臣是皇上的臣,等一等皇上是應該的。”
隆安皇帝滿意地笑笑,抬腳御書房內走去,坐到書桌旁的龍椅上,他問道:“你今日特意私下面圣,可是有什么事情?”
秦荀殷欲言又止,看上去有些難為情。
隆安皇帝心道:“奇了怪了,秦荀殷雖然素來畢恭畢敬,不愛說話,也甚少發表自己的言論,但是這還是他頭一次見到他既為難又不好意思的樣子。”
“愛卿有話直說,在朕面前,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隆安皇帝道。
秦荀殷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他這模樣讓隆安皇帝心中癢癢,更是好奇心大盛,半晌后秦荀殷雙腿一彎,跪在隆安皇帝面前。
隆安皇帝無奈道:“愛卿有話直言即可,怎么又跪下了?快起來!”
秦荀殷道:“臣有一事相求。”
隆安皇帝更是奇怪,秦荀殷入仕以來就沒求過他什么,如今他要權利有權利,要地位有地位,要富貴有富貴,還能有什么事是他想做卻做不到,非得求到他面前來的?
“愛卿請講,朕若是能辦到,一定答應你。”隆安皇帝道。
秦荀殷抬起頭,對隆安皇帝道:“臣想請皇上給微臣賜婚。”
隆安皇帝的腦殼頓時就大了。
不是他不愿意給秦荀殷賜婚,而是前兩次給秦荀殷賜的未婚妻都被秦荀殷給克死了,后來秦太夫人又找媒婆說了一個,也被秦荀殷克死了,隆安皇帝這婚賜的就賜出了心理陰影,不愿意再管秦荀殷的婚事了,誰知道秦荀殷如今卻主動求上了門來。
秦荀殷見隆安皇帝面色為難,臉上就顯出滿滿的無奈來,他道:“皇上也知道,臣如今已二十七,可府里別說女主人了,連個侍妾都沒有,母親為此傷透了腦筋,眼看著她老人家一天天老去,整日為子嗣煩憂,微臣這個做兒子的實在不忍,這次回京,身邊的人時不時地就在微臣的耳邊念叨子嗣的事情,微臣聽著也著實心煩,就想……就想早日解決了這事。”
隆安皇帝道:“你想娶誰,你自己上門去求娶不就行了。”
秦荀殷聞言,一臉痛苦地望著隆安皇帝,無可奈何道:“微臣克妻的名聲不知皇上知不知道,微臣就是因為頂著這個名聲,所以沒人愿意嫁給微臣,微臣就是踏破了人家的門檻,人家也不會把女兒許配給微臣,微臣無能,這才求到皇上面前,請皇上給微臣做主。”
隆安皇帝不愿意管這不吉利的事,琢磨著是不是可以找個借口將秦荀殷打發出去,但想了想,又覺得只怕不好打發,他道:“你先起來說話。”
秦荀殷跪在地上不愿意起來,望著隆安皇帝唉聲嘆氣:“皇上若是不愿意給微臣賜婚,微臣只怕就只能斷子絕孫了,微臣頭上這威遠侯的爵位也只有讓侄子來繼承,他日微臣若是在戰場上戰死,見到秦家的列祖列宗,微臣……”
他似乎想到了那個沒辦法向列祖列宗交代的場景,連話都說不下去了。
他頓了頓語氣,繼續道:“皇上乃是真龍天子,微臣相信,有真龍天子的庇佑,微臣此次定能得償所愿,讓秦家上下族人安心,還請皇上成全。”
隆安皇帝實在不愿意淌這渾水,但是秦荀殷所求這般合情合理,他若是不應允了他,只怕會寒了西北將士們的心。
前線將士作戰,不求自己能夠得以保全,但求家宅安寧和順,若是家中都無法順遂平安,守在陣地的將士們又如何能全心全意鎮守疆土?
尤其是主帥。
威遠侯府至今沒有女主人,太夫人身邊雖然有兩個兒子相陪,但到底不是自己親生,總是隔著幾層。自古忠孝難以兩全,秦荀殷長年在西北,無法陪在太夫人身側盡孝,已是遺憾,更心懷愧疚,若是因為國盡忠而斷了嫡系子嗣,豈不是更是不孝?
若秦荀殷沒有求到他的面前來還好說,如今他既然求了過來,隆安皇帝就算不愿意管,也必須得管了,否則定會惹人非議,說他這個為君者只知道吸將士的血,卻連將士的最根本訴求都不愿意理會,無后為大,可見子嗣的重要性。
“你想娶哪家的姑娘,自己心里有數了嗎?”隆安皇帝妥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