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三夫人邀請,只是我剛醒來,身子還有些乏力,不想多動,今日本是來給太夫人祝壽的,沒想到卻打擾至此,竟然太夫人親自來探望,讓我實在忐忑,不好再繼續叨擾,這便告辭了。”古言玉輕輕福了福身道。
“言玉身子還未好全,確實該回去好生休息,我們就不過多打擾了。”老太太接話。
太夫人笑道:“既然老姐姐和大姑娘去意已決,我們便不多留,惠清,派人給老姐姐和大姑娘安排馬車。”
古言玉如釋重負地一笑。
太夫人親自送他們到垂花門前,古言玉和老太太各自上了馬車,往古府而去。
一坐進馬車里,春花就憤然道:“姑娘,那威遠侯已經有一雙兒女了,您可知道?他竟然還想著娶您,他克妻便也罷了,竟然要娶您去做后娘,簡直太過分了!”
“那兩個孩子不是威遠侯的,”古言玉輕聲說,“是威遠侯身邊一個副將的孩子,那個副將在戰場上死了,孩子的娘不久就重病去世了,威遠侯就將兩個孩子接到了侯府撫養,為防別人說閑話,才讓兩個孩子跟著他姓,兩個孩子都是可憐的,你別亂嚼舌根。”
春花震驚,恭敬道:“是,奴婢知錯了。”
是的,秦荀殷娶不到媳婦兒,不僅是因為他克妻,還因為他已經有長子了,雖然那不是他親生的,但既然秦荀殷收養了他,那就是秦氏的子孫。
將來無論哪個女人嫁給他,生下嫡子,也不可能是長子了。
這點古言玉倒不太介意,她反而因此很欽佩秦荀殷,這點不是誰都能做到的,他明知自己娶妻已經困難,卻仍舊無所顧忌地在上面再添了些阻礙。
而如今她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剩下的全看天意了。
古言玉確實很不舒服,回到古府后徑直回了淺云院,躺床上休息去了,今日所經歷之事忽然讓她有種車到山前必有路之感,她就不信,她這世仍舊是白活。
古言玉睡醒一覺天已經黑了,夜風透過敞開的窗戶吹進來,屋里倒沒有了白日的悶熱,秋月扶著她起身,春花端來剛熬好的藥,古言玉喝了藥,春花就道:“姑娘,二姑娘和四姑娘來了,就在堂屋里喝茶。”
古言玉小聲哼道:“黃鼠狼給雞拜年,春花,去告訴祖母,我已經好多了。”
秋月扶著她走進堂屋,古言依和古言畫站起來給她行禮,古言玉覷了眼古言畫,已經趕出來見人了,看來牙齒是真的安好了。
她隨意地擺擺手:“自家姐妹,客氣什么,坐吧。”
她自己坐到正上首的位置上。
古言依覷著古言玉的臉色:“聽說長姐病了,我與四妹妹特來看看長姐,長姐可好些了?”
“放心吧,還死不了呢,”古言玉端起茶盅,纖細的手指捻著盅蓋玩兒著茶盅里飄在水面上的浮葉,漫不經心道:“我沒死,你們是不是挺失望的?”
古言依和古言畫的笑容僵了僵,古言依道:“長姐說的哪里話,我們盼著長姐早些好還來不及呢,怎么會希望長姐有任何的好歹,我們一聽說長姐病了,就迫不及待地過來看您呢,還望長姐能明白我們姐妹對長姐的敬愛之心才好。”
古言玉桃花眼輕輕上挑,微露兇光地盯著古言依。
那眼神殺氣騰騰的,看得古言依心中一跳,然而下一瞬,古言玉又恢復了溫柔嫻靜的樣子,溫和道:“我們乃是自家姐妹,我當然知道兩位妹妹對我是極好的,剛剛不過是姐姐隨口跟兩位妹妹開個玩笑而已,兩位妹妹莫要當真才好啊。”
古言依以為自己看錯了,古言畫訕笑道:“自是不會當真的。”
“對了,”古言玉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說道,“我今天在威遠侯府遇見了衛國公夫人,你們也知道國公夫人喜歡我,見我病了,心疼得不得了,還提到了衛庭軒,說衛庭軒好似后悔與我們家解除婚約了,我聽著心里難過,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古言依的神經擰了起來。
古言玉為難道:“我正想著,若是庭軒哥哥真的后悔了解除婚約,想向我們家重提結親之事,我要不要答應呢,兩位妹妹既然都在,不如正好給姐姐我出個主意吧。”
古言依手里的帕子都要擰歪了。
“庭軒哥哥不像是出爾反爾之人,長姐會不會是誤會了?”古言依根本不相信古言玉的說辭,衛庭軒既然決定退婚,又怎么可能突然后悔了,他分明是厭惡古言玉的。
古言玉輕輕吹了吹茶盅的茶水,輕挑桃花眼道:“興許吧,哎,若是能見上庭軒哥哥一面,親自問問他就好了,可惜如今我們兩家人的關系僵的,短時間內應當是見不到了。”
春花不信古言玉想見衛庭軒,她剛剛還說這兩個妹妹沒安好心呢,又怎會信任她們讓她們給出主意,她直覺古言玉又在玩兒把戲。
古言依若有所思,古言畫道:“聽說長姐今日去威遠侯府給太夫人祝壽了,不知長姐一切可否順利?”
“自然是順利的,祝壽而已,又不是過五關斬六將,有什么順不順利的,”古言玉溫聲細語道,“我病著,太夫人便讓我早些回來了,可惜啊,連德音班的戲曲都錯過了。”
“戲曲?”古言畫的眼睛驀然亮了起來,她最是喜歡聽戲了,她在唱戲上也頗有天分,可惜家里誰也不讓學,她自己只能偷偷地唱,有一次不小心被祖母發現了,還罰她跪了好幾個時辰的祠堂,說她盡知道學些下三濫的東西。
楊柳萍以前就是唱戲的,后來被白氏所救,帶入府里,古家子嗣單薄,遲遲沒有嫡子,有陣子古宏心煩,偶然聽到楊柳萍的唱詞,身心愉悅,再后來,白氏就讓古宏納了楊柳萍為妾室,楊柳萍的肚子也爭氣,給古宏生下了長子古言霖。
楊柳萍唱戲可以,但是她唱就不可以,古言畫懂。
真正的名門閨秀,是不會允許學習唱歌、跳舞、唱戲這等魅惑男人的把戲的,誰會誰就會為人所不齒,被稱為是勾引男人耽誤男人干正事的狐媚子。
古言畫不怪老太太,但是她是真的喜歡唱戲,就算不能唱,聽一聽也是好的。
“對啊!”古言玉笑瞇瞇地說,“太夫人大壽,威遠侯府請了德音班的到威遠侯府唱戲,聽說德音班的戲曲乃是一絕,我沒聽到,真是可惜了。”
古言畫有些失落。
古言依道:“長姐何須遺憾,威遠侯府那般中意長姐,指不定明日就要到府上來提親呢,等長姐成了威遠侯夫人,您天天請德音班的到侯府唱戲也是可以的啊。”
古言玉赫然站起來,手里的茶盅被她不經意地掃到地上,她臉色煞白,一臉惶恐地望著站在堂屋門口的老太太。
屋里的氣氛頓時沉下去,古言畫和古言依驚惶地起身朝老太太行禮,有丫鬟趕忙收拾掉落的茶盅,老太太在容青的攙扶下走到上首坐下。
“我讓你們讀書習字,就是為了讓你們知善惡,明是非,你們學了那么多年,竟就學會了亂嚼舌根嗎?什么威遠侯府會到我們府上提親,這種八字都沒一撇的事,你們竟然也敢亂說,毀你們長姐清譽,你們讀的書都到狗肚子里去了嗎?”老太太厲聲道。
古言依和古言畫嚇得一哆嗦,趕忙朝老太太跪下。
古言玉蒼白著臉,也跟著跪了下去,朝老太太道:“祖母,兩位妹妹不過是隨口說說,您切勿當真,這關起門來,我們自家姐妹說什么不可以呢。”
“哼,你把她們當自家姐妹,她們可沒把你當自家姐妹,威遠侯救你的事情,便是你這二妹妹傳出去的,虧得你對她好,沒想到人家卻是一頭白眼狼。”老太太怒不可遏。
古言玉奇怪,老太太怎么這樣肯定這件事是古言依傳出去的?不是還有威遠侯府嗎?
她望向春花,春花欲言又止,古言玉便知道春花在老太太那里打了小報告,將今日她和威遠侯的對話都告訴了老太太。
不,應當說是老太太親自問的,否則春花不會擅作主張。
古言玉微微嘆道:“祖母,這事既然已經傳出去了,誰傳的已經不重要了,就算真的是二妹妹傳的,相信她也是無心之失,她整日呆在家里,還沒我知道的事情多,對威遠侯府又能知道多少呢,二妹妹也是為我好,想讓我嫁得好罷了。”
老太太面色沉郁,也不知道到底聽沒聽進去古言玉的話。
古言依淚流滿面,哭訴道:“祖母,我與長姐乃是親姐妹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怎么會害她呢,聽說那威遠侯乃是手握十萬大軍的大將軍,長姐若是嫁給了他,今生今世都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我也是為長姐著想,所以才對下人多說了幾句,誰知道這件事竟然就這樣傳了出去,我也是無心的啊,祖母,我只是希望長姐將來能嫁得好郎君。”
顛倒黑白,信口捻來,古言玉再次見識到了這種可置人于死地的本事。
她沉沉地閉了閉眼睛,一臉痛苦地對老太太道:“祖母,二妹妹她也是無心的,這件事便到此為止吧,免得傳了出去,讓別人笑話我們古府家宅不寧,姐妹不和。”
老太太看古言玉的目光便越發滿意起來。
她思量再三,說道:“今日之事,便聽你們長姐的,暫且作罷,以后誰也不準提起,你們兩個有這樣護著你們的姐姐,是你們的幸運,你們應該為此感到高興,而不是在背后偷偷嚼舌根,說是非,明白嗎?”
古言依和古言畫磕頭道:“是,孫女明白。”
夜逐漸深了,秋月拿來披風給古言玉披上,古言玉親自送老太太回祥和院,夜涼如水,微風習習,祖孫兩人走在前頭,身后跟著容青和秋月。
古言玉扶著老太太,聽老太太道:“今日的事,委屈你了。”
古言玉輕輕地笑:“只要祖母心疼我,我便不覺得委屈,只是孫女有一事還未想通,想請教祖母,還望祖母能為孫女解惑。”
老太太道:“你說。”
“二妹妹說只是無意將這件事告訴了身邊的下人,孫女就想,就算下人真的知道,也未必能將這件事傳得滿汴京城皆知吧,況且下人們都是經過訓練的,這等毀主人家名節的事,又怎么會拿出去亂說,祖母不覺得可疑嗎?”古言玉滿腹不解。
老太太就笑:“你不是說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追究誰傳出去的已經不重要了嗎?”
“話雖如此,可這件事分明害了孫女,孫女總應該知道這背后到底是誰想刻意害孫女吧,畢竟防人之心不可無啊,總不能稀里糊涂地就讓人給害了,”她一臉糾結的樣子,“這人躲在背地里害我,應當是與我有仇的,可我以前雖然混賬,也沒有得罪過什么人啊,至少我對自家人還是挺好的,所以我完全不知道到底是誰在背后搗鬼,她害了我倒是關系不大,就怕她看不慣我,連帶著也看不慣五弟,孫女擔心,總有一日,她會對五弟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