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半程
- 西北往西
- 九月叔苴
- 2539字
- 2019-12-29 14:54:50
老板說:“既然管吃飯,買飯錢要給你,想吃饅頭了,老板娘那拿錢買。”
小吳和孫玲玲也開心的搶饅頭吃。
“就說嘛,老板真是好人。”
老板家的大兒子瘦瘦的,穿著短小的牛仔衣,帶著女朋友描眉畫眼的年畫似的,煙熏妝,大紅唇,超短小黑裙,高跟皮靴,一手拎包,一手抱個大哥大。
兩人噔噔噔走過,老板氣咻咻的說他什么聽不懂,老板娘趕過來笑著說:
“嗯啦,嗯啦,去一邊,不要說……”
又對幾個員工說:
“長大了,管不了他那么多,自己混去吧。生氣不劃算的啦。”
哪個店里放的歌聲傳出來。
“……唉呀呀,交了桃花運,姐妹三個都看上他……”
小陳技校學的廚師,勤勞踏實的年輕人,他偏過頭嘿嘿嘿笑起來。
上課的時候王小滿很認真,但大部分時間還是自學,不是去店里端盤子洗碗就是去圖書館看書,見面一個點頭微笑省好多事。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期間收到李世源的信,她寫了學校的電話號碼,路邊一時間好幾處安了公用電話,可惜家里沒有電話。
雪花飛舞的季節,學習越久越迷茫,又問問內心,你想要什么樣的生活,找不到答案,就繼續讀書干活。
城市匆忙熙攘的節奏,并不影響她的習慣,還是緩緩的思考,不急不慌的行走在人群里。
給家里寫信過年跟前再回去,年近了票不好買,火車站排半晚上隊,才擠到一張半月后的票,看著還在擁擠的人們,她舒口氣,還好是臥鋪票。她能吃苦,不代表就喜歡吃苦,能舒服點睡回家更好。
那只流浪狗都眉清目秀的看她,夾著尾巴跑遠遠的。在商場里逛半天,給爸爸買一頂棉帽,毛衣,媽媽的圍巾手套。買幾張賀卡寄給從前的朋友。
宿舍里都走空了,她收拾好行李,只帶一個箱子背一個小包,帶著禮物和回家的急切心情,擠進人潮人海里。
車站播放著王杰的《回家》,微微低沉的聲音讓人回味。
“……心中的思念還是相同的地方……那刻著我的名字年老的樹是否依然茁壯……”
她跟著小聲唱,有點感同身受,每一個離家的人都會思念。那個樹葉上的名字早化成土。回想一個學期的事,好像也過去了很久,曾經遙遠的城,她現在到了,曾經的村莊一直在那里,你走或來它就在那里。
人往往因為一個人想念一個地方,又因為一個地方想一個人,只要想起小村,她就想起她的竹馬姜東興,剛到學校就給他寫了信,一個學期沒有收到他的回信,他還好嗎。
我們激勵自己走出去,往更好更高更高處,沒曾停下來想一想,你要的是什么。真的認同那個更好,更高處嗎。擁擠的時候,你擠到前面,你就是領跑者。
她想起孫玲玲羨慕的說想上學,老板給他的老鄉們驕傲的介紹她,
“是大學生,小姑娘不陪酒的……”
同學都是天之驕子,她淺淺的笑著,人生的不確定才讓人充滿希望,而她總是幸運的那個。
霧有點大,很多天沒看到太陽了,在這樣的天氣里,人更容易郁悶,到處吵吵嚷嚷,你不讓他,他不讓你。
無關緊要的人事,爭吵什么,請進生命里還嫌不擠嗎。
該上火車了,站臺混亂不堪,王小滿提著箱子,沒法禮讓的擠到車門口,前面的人背的編織袋大包刮的臉生疼。
找到位置,放好箱子,對面另一輛車的人,打開窗戶從外邊往里遞包,推小孩上去的……哭喊聲,呼喚聲,沒法忽略的人聲鼎沸。一直到車慢慢開動,她坐下來翻出小本,寫寫劃劃是她獨處的方式。
從漫天大雪到青山綠水,又到滿眼黃沙,到省城的時候,她想起小時候聽的故事,不禁莞爾一笑。
省城依山而建,高低起伏的房屋,還有好多平房冒著青煙,嵌在在冬日的灰蒙蒙的天地。大街上車川流不息,路旁的雪蒙一層黑。
下火車,拖著箱子去車站買了班車票,坐在小小的長途車站候車室,沒有近鄉情怯,越是快到家越是著急。一路上的過客匆匆,過眼云煙。
年節時候車站人更多,廣播里不停有找小孩,找大人的,大包還有更大包的年貨。
等了六個小時,才上車,臥鋪夜班車,最前面的位置。車出了城,一路磚房到低矮的土房子到戈壁荒灘,進到綿延起伏的山天黑下來。她想閉上眼睛睡覺,車前面燈光照射下,風吹雪在車前面的路上白茫茫一片。
乘客都熟睡著,忽然車打滑了,接著不停打滑,副駕駛座的司機拿一把鐵鍬,打開車門下車,一股冷風進來,他拉上車門,弓著身體頂著風,拄著鐵鍬到路邊,鏟一鍬路邊的細沙石,頂風灑在車輪下的路上,車緩緩往前移,走一走司機拉開車門跳上車,稍暖和一下,又跳下去鏟路邊的沙石往路面灑。
車穩穩的走著,乘客大都在睡夢中,只有坐前面幾個人緊張的唏噓不已。
班車滑滑走走,開車的司機完全憑感覺和經驗,在風吹雪白茫茫的路段行駛。
車是不能停下的,很快會被吹起的雪堆住。小時候曾經聽說車被吹翻埋到雪地里,被凍壞手腳臉的事很多。
在路上的人們,為了趕路歸鄉丟了性命的也有,在自然面前,生命是如此脆弱,又頑強的抗爭著。
出了風吹雪路段司機停下車換崗,乘客有的下車方便,對于剛才的驚險都無所知,只是在下車的時候縮緊脖子抱緊自己,哆嗦著說一句好冷。
司機站在車前雪地里抽根煙,若有所思望著黑漆漆的前路,他使勁吸一口,煙頭扔下,用腳狠狠捻著,上到車上往車廂里走到最后一排,一個一個看過來:
“都上車了吧,左右看一下都上來沒有,走了。”
班車緩緩啟動,晃晃悠悠,只能看到車前燈光里的雪地,和隱隱約約連綿起伏的山影。
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車到站了,司機把車廂燈打亮,乘客伸懶腰的起身的,慢慢吞吞收拾東西,小聲詢問:
“到市車站了?”
“哦,太早了,還要再等會才開門……”
天微微亮,印著雪地,家在市里的先陸續下車。外面太冷,汽車站候車室也沒開門,司機說道:
“外面冷,不下車的在車上等半個小時,站上開門了再下。”
車上發動機嗚嗚響的聲音,暖暖的,王小滿起來,疊好被子放整齊,站在車門旁看外邊,早餐店的燈亮著,門口往外冒著煙氣。車上還剩下的幾個人都看到了,紛紛下車,先去早餐店吃點熱乎乎的飯,差不多車站也開門了。
等乘客都下完了,司機關好門,把車開進候車站的院子里停下,才找地方睡覺去了。
早餐店里熱氣騰騰,一碗奶茶,兩籠包子。自己倒奶茶,包子也端來了,喝著香噴噴的奶茶,吃完包子又暖和又清醒。
看了幾次,候車室才開門,售票員進到屋子里,等一會兒才開始正式售票。胖胖的哈族大嬸穿厚厚的花裙子,外面再套著毛皮大衣,哈族大叔穿著翻毛的皮大衣大頭皮靴,只要暖和,哪管臃腫還是像熊。頭戴花帽的小姑娘雀躍著,花帽上面彩色的羽毛,歡快的搖擺。
一會兒空曠的候車室就坐滿人了,本就不大的候車室熱鬧起來,人們用各自的語言問候。
王小滿站在窗口排隊等,西北邊城特有的味道,如此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