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風多起來，從微風到狂風。風卷起沙石打到人臉上生疼，樹枝被風吹的狂舞。

王小滿抱著腦袋，只感覺天昏地暗，艱難的往教室挪去。

進到樓梯口，一群歡笑的小姑娘提著跳繩擦肩而過。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愣了一下，好像有好久沒這樣玩了。忽然想，這就是長大了嗎。

李世源望著窗外感慨：

“這就是，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嗯，別人說的是，冬天已經到了，春天還會遠嗎。我們這里是，狂風吹來了春天，綠葉你在哪里啊…”

“呵呵…你說的不押韻，快成打油詩了。”

“書讀的少，不會作詩…嘿嘿嘿，給你講個笑話吧…

我們那里，一個牧民搬家，第一次雇汽車，司機想把汽車靠到氈房跟前，好裝車。他打著倒車，車就不停的響“請注意倒車，請注意倒車我……”，司機沒倒好，一不小心把氈房頂倒了，他趕緊下車：‘唉呀，對不起…’那個牧民一把推開他：‘不關你的事，那個叫你倒車的女的呢，叫她出來…’哈哈哈…”

“…哈哈哈哈，我小時候還喜歡追著汽車聞汽油味…”

“再給你說一個，一個牧民進城，第一次下飯館吃餃子，他問服務員：‘這個咋弄的？門也沒有，窗戶也沒有，這個肉咋搞進去的？’。”

李世源已經笑趴在桌子上了。

王小滿拿出筆記本畫插圖：

“還要不要聽……”

“你從哪聽來的？”

“我爸講的…你看，你爸愛寫詩，你會背詩，我爸呢以前都在山上。成天和牧民打交道，說的也都是他們的故事…

再給你講一個，我們那里一個山上的牧民，要到京城去，他騎馬到了鎮子里，感慨萬分，這才是人住的地方嘛，坐車到市里了一看，哇，太漂亮了嘛。又到了省城，他說，天啦，這是到天堂了嗎。等他到京城，他跪地上說，尾巴喲…比天堂還漂亮…等他從京城回來，走到省城，他說，哎，太落后了嘛。等到了市里，他喊著，哎呦喂，剛剛被炮轟了嗎，廢墟一樣的。再等他到鎮上，他又跪下了，我們咋活著的呢，我不要回去……”

李世源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你自己編的吧…”

“我又沒出過遠門，不過我也差不多啦，現在就只看到山溝里的天，真正的井底之蛙?！?

“真佩服以前的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

細細的雨后，樹枝柔軟的伸展出淺嫩的綠，路邊也是草色遙看近卻無，新一輪的生機。

星期六，宿舍大掃除，打開一冬天緊閉的門窗，通風透氣，放進春天的氣息。李秀玉在宿舍外敲窗戶：

“小滿，一起去水房洗衣服啊。”

“好，你等我一下…”

周末的學校并沒幾個人，校園里安安靜靜的，只有太陽溫和的照著。

王小滿和李秀玉端著盆放到長長的水池子里，接了水把衣服打上肥皂泡著。

“小滿，你聽到沒有，晚上大街上唱歌呢…”

“聽到一點，那么大聲，我們班同學說是唱卡拉OK……”

“嗯，都把電視搬到街邊了，點一首歌一塊錢?！?

“你去看過了？”

“還沒有呢，今晚，我們一起去吧…就看一看，又沒事…”

“我三姐不知道讓不讓我去…”

“就去看看，叫你姐也一起唄，她光學習也要放松一下的?！?

“好，那我問問她…”

“對了，小滿，你和姜東興怎么樣了？”

“你說什么呢，他當兵去了，我們有什么…他走的時候我都不知道，連再見都沒說…”

“這也是沒辦法啊，聽說走的很急…我們都看得出來他對你不一樣…”

“有啥不一樣的，他就是那樣的人，對誰都好，我弟還說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呢…”

“反正我們都是看到你就想到他，看到他就想到你…”

“等三年回來，他可能就把我忘了吧，連封信都沒寫…”

“哪會呀，你就等著吧，他一定會回來找你的…”

王小滿心里默默難過，以前習慣了一個人的好，過了這么久，好像也已經習慣了一個人寂寞。常常會在哪一刻他忽然出現，她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了思念，她想，這就是思念吧。

姜東興坐在電腦前打文件，入伍大半年了，過了集訓期的磨練。那天在營房門口，長官說：

“這小伙子挺機靈，我要了……”

他就被安排學電腦，從前對電腦一無所知，只有每天加緊時間練習，每天都學到暈頭轉向。

他知道，機會不是每個人都有，夠幸運也要夠努力才行。有時候夜里想起家鄉，父母家人還有她。她那么優秀，一定還是那么快樂，真想把每天的難過快樂都告訴她。

傍晚大街上又響起歌聲，僅剩的住宿生幾乎傾巢出動?？諝膺€有些冷意，一群群年輕人興奮的看新奇。

街邊小店門口，牽一根電線在樹上掛一盞燈，樹下一張桌子上擺一臺電視機，一個放像機，連兩個話筒。離桌子一米多遠幾條長凳，凳子上坐些人，邊上圍觀的人更多些。

王小滿和李秀玉站在人群里，有膽大的先拿起話筒點歌，聲音震耳，但從話筒傳出來就好聽些了。

“很遠的地方有個女郎名字叫做耶利亞，有人在傳說她的眼睛讓人看了更年輕……耶利亞神秘耶利亞……”

一個男生唱過，老板忙拿另一個放像帶換上，一個女生拿起話筒也唱起來：

“你到我身邊帶著微笑，帶來了我的煩惱，我的心中早已有個她……”

唱的好，后面圍著的人群一陣掌聲鼓勵。

一個接一個唱歌的人挺多，先前有些還扭扭捏捏的，在同伴的慫恿下推三擋四，唱過一首歌就笑嘻嘻的再來一首了。

王小滿和李秀玉也就看看熱鬧，一直看別人唱。她們看著熱鬧聽著歌，評論著哪個人唱得好。只要敢大著膽子放聲唱的都讓她們佩服的不行。

“你聽這首歌好聽……”

“烏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臉

，怎么也難忘記你容顏的轉變，輕飄飄的舊時光，就這么溜走，轉頭回去看看時已匆匆數年，蒼茫茫的天涯路是你的飄泊……”

“嗯，會唱了不……”

“差不多，跟唱幾遍就會了，你也會了吧…”

和學校上學完全不同的氣氛。人們開心放肆的唱啊笑啊，有些站起來唱著還學歌星做動作，大牌范兒十足。夜色下一點點燈光中一群人的快樂。

人群邊的王小滿感覺有點冷，看著熱鬧的人們，忽然感覺到孤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孤單。

學生們互相叫著：

“該回去了，快點，一會關大門了……”

李秀玉趴王小滿耳朵上說：

“我知道水房邊上有個豁口可以進學校……”

“你觀察的還真仔細…干了啥壞事了？”

“沒有，我那天打開水的時候，看到有人從那邊跳過來…嘻嘻…”

耳邊還在響著“烏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臉……”

學校大門真的鎖了，她們繞到水房，磚墻塌了一個大豁口。跳進去，悄悄的嘻嘻笑，做壞事沒被抓住就是這樣，回到宿舍心還嗵嗵跳。

王小月早回宿舍了，她趴在鋪上做題，抬頭看她：

“這么晚，路上黑黑的不怕嗎，快把門頂上，睡覺了?！?

“一直和李秀玉一塊兒的，我們后面還有人呢…”

王小滿興奮的睡不著，看姐姐做題不說話了，她只好躺鋪上翻開英語書，背幾個單詞就迷迷糊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