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下旬，早晚更涼了，小燕子一排排，聚在電線上，一個一個小黑點像音符一樣，渣渣啾啾開大會，商量去南方過冬吧。再過一天電線靜靜在藍天下，小燕子消失的無影無蹤。
姐姐們也要走了，行囊里裝滿爸爸媽媽的囑咐。
爸爸忙完了大田。看著漸漸飄落的樹葉，做了一個修樹枝的工具，一頭是直的斧頭狀的鏟往上推，斧頭下彎一個小鐮刀往下拉，再裝一個長長的木把。不用爬樹就能修好高的樹枝。
小滿右手拿著修樹剪，左手抓住側生多余的樹枝，一棵一棵挨著修剪。手使勁多了，食指磨出泡來。剪完一排，看爸爸坐渠梗抽煙。她學爸爸的樣子，兩手舉起修樹鏟，仰起頭對準高處的樹枝鏟去。爸爸把工具打磨的很鋒利，碰到小樹枝，輕松鏟掉下來。
爸爸呵呵笑道：
“小心點，側過去一些，別讓樹枝打到了……小滿還真能干哈……”
王小滿認為爸爸一直把她當小孩子在哄。
修整了幾棵樹，小滿脖子僵硬，胳膊酸軟無力，腿也站不穩了。她拄著修樹鏟往渠梗邊坐下去。爸爸呵呵呵笑起來，拍拍土，拿過鏟去接著干起來。他看著樹，手上利索的往上鏟大枝，往下勾小枝，還邊說：
“初三了，好好學習，干農活多累，有知識了到哪去都有用……爸爸最高興的就是，我的孩子都是健康的，努力的……”
小滿坐了很久看爸爸勞動。秋風輕輕吹過，樹挺拔直頂藍天。
一直到開學，小滿堅持到樹田幫忙干活。她感覺自己愛上了這種勞動的疲憊。
每個假期過后，再見面的同學都有新的變化。李秀玉挽著王小滿的胳膊，歡跳著：
“我都好想你哦，上次去找你，你不在家。真的，真的。夏到市里上初三，給你說了吧……”
“她給我說了，她姐分到市醫院了，叫她在那里上學好參加中考。”
“就是，在我們這里，每年也就幾個能考上重點一中的……”
“那我們要努力嘍。”
放學后，經過離學校不遠處的商店，大張美女日歷畫亮眼的掛著，底下一排紙箱里裝著新進的貼畫，都是漂亮的明星，時下流行的電視劇人物。
“我喜歡翁美玲，太漂亮了，還有白娘子趙雅芝……怎么辦，都想要……”
李秀玉眼睛都亮了：
“小滿，我要貼我筆記本上，你呢？”
小滿買了一塊手絹，三個頭繩，還有一整張美女貼畫。她翻著李秀玉的三張貼畫看來看去：
“你說，為啥男生喜歡美女，我們女生也喜歡美女？”
李秀玉小傻子一樣看她：
“我只喜歡好看的。老師不是說了嗎，人類的感情是相通的。你學習挺好，智商沒問題啊……”
兩人一路笑著追逐著到分別的路口。迎著溫潤的夕陽余暉，小滿撿一片黃綠的樹葉，邊走邊看。
姜東興看她好一會了，淡金色的夕陽照著她，安靜美麗，走近些，臉上細細的絨毛都看得到，她還在看著手上的樹葉。他笑看著她：
“嗨，看什么呢！”
小滿抬頭看到他，露出大大的笑臉：
“沒有，樹葉啊。你到我家嗎？我弟又干啥了？”
“哦，他把他們班的阿特別克打了。”
“哈哈哈哈，我知道那家伙，又蠢又愛欺負人，還愛告狀。我弟呢？叫他也回家裝慘啊。”
姜東興招手，王安果躺在家門口馬路邊的一堆木頭上，讓自己看上去毫無存在感。
三人到家，媽媽看著敗兵一樣的王安果說：
“咋了？阿果又干啥了？”
小滿看看媽媽，慢悠悠說：
“你兒子被打了……去學校問去，那家伙又高又胖的，他們這瘦雞麻桿的，誰能打過他……”
晚上，爸爸氣勢洶洶拿著馬鞭到河北岸阿特別克家。聽說那個壞蛋又被他爹打了一頓。
姜東興給王安果說：
“我找小滿抄作業去。”
四個女生的屋子里，只剩小滿了。她正在寫她的筆記本，每寫一頁就在一角貼一張畫，有些時候抄寫詩詞或歌詞，畫一個小插畫。
姜東興翻翻筆記本說：
“小滿，你太厲害了。”
小滿看著少年溫和的笑臉輕聲說：
“你喜歡嗎？”
他說：
“當然喜歡了，沒有人不喜歡。”
“哦，你們男生都喜歡什么？唉，我好像也不像個女生，以前，一干壞事，別人都以為我和我弟是雙胞胎，我看到他就感覺沒有啥東西是不能拆的，我又不是包整爛……哈哈哈哈……”
小滿說著，自己就笑起來。
姜東興說：
“就好像昨天一樣，你看看現在的你長頭發，又白，多好看，他可是越長越黑了，你們哪里像了。”
“呵呵呵，又不是說臉。阿果昨天還跟我說，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呢，沒想到你這樣啊，哈哈哈……”
姜東興也笑起來。
王安果敲敲門：
“你們講啥，這么好笑，四姐，我也要過來寫作業。”
樹葉零零落落，第一場雪來了，雨還戀戀不舍，悉悉索索一天的雨夾雪，陰冷濕滑。
期中測試過后，老師分析成績，得出結論：
“我們的差距不是一點兩點，今年又新增加了化學課，市里學生有實驗室做實驗，我們只能靠死記硬背，沒有辦法的事……”
李秀玉小聲嘀咕：
“每次都這樣說，鐵板都被口水氧化了。”
仍然有大把的時間無聊，重復平凡的生活。在大姐寫信來，她那里還落著秋雨時，西北初冬的狂風掠過山谷。
冷天里唯一覺得熱的，就是班里學習第一的數學課代表劉淑娟和語文課代表王浩學談戀愛。
段思茹大眼睛里的八卦藏都藏不住，自習課上她把李秀玉同桌攆走坐過來，看她倆嘀嘀咕咕，王小滿說：
“你們咋知道，我也沒看到他們一起說過話，我還喜歡劉淑娟呢。”
段思茹脧她一眼說：
“滾吧，你是女生。人家就不怕被議論，全班都知道了，我聽初二的都在說呢……”
王小滿想起劉淑娟筆記本上寫著，比、學、趕、幫、超。那個愛學習的淑女。利索的短發，溫柔的對她說：
“要學會課前預習，上課認真聽課，課后復習。這就是秘訣。我希望有人和我比著學。”
李秀玉說：
“小滿又把情商丟家里了。”
下課，小滿走到第三組第四排，劉淑娟在草稿紙上寫寫劃劃。她頭都不抬問：
“王小滿，問題嗎？”
小滿看著她的頭頂：
“不問，看你寫啥？”
“就課本里的，加強一下記憶。”
這樣一晃就是幾個月，臨近放假，雪越堆越厚，晚上風越來越狂。
期末考試后休息三天，放假那天拿通知書。教室里坐滿開心激動等待放假的學生，段老師點名，住三村最東頭的黎婷婷沒到，她說：
“這幾天誰見過她沒？”
“她家遠，太冷了沒什么人去玩。”
班長說：
“一會我帶幾個同學，把她的通知書給她送去。”
風吹得雪移動成一個個雪丘，一個一個雪丘高高低低橫在前面，陽光下一片耀眼的白。
“班長，看不到黎婷婷家在哪……”
班長仔細想著：
“咦，我記得在這里……那里有煙筒。”
看到煙囪口她大叫起來：
“她家被雪埋起來了……”
“我們在這等等，王小滿跑得快，去叫人來。”
王小滿氣喘吁吁坐在雪坡上，頭頂冒著煙，她感覺肺都要燒起來了。姜東興挖會雪，把鐵鍬給段思晨，走到小滿身邊，把她棉衣帽子拉起來：
“跑出汗了，別著涼……”
結成硬塊的雪，用鐵鍬一塊一塊切開，清理掉雪塊，一直到門口挖出一條窄窄的道。
黎婷婷說，前天晚上的大風，她家人都睡覺了，風雪里做著夢就被埋了。為緩解尷尬她嘿嘿嘿不停的笑：
“睡醒了，到處黑的，我爸還說天沒亮。都睡餓了，我媽打著手電起來開門，開不了……嘿嘿嘿……”
快兩天了，好在一家人都在。只是看不到白天黑夜，門窗也打不開。她說聽到有馬爬犁從房頂駛過。